208幼稚,楊灝的決定
趙蠻站在余淼淼身側,突然將她抱起來,轉身就要走,門口的小廝和那邊正在冥思苦想解對的人見之,都是滿面驚愕。
余淼淼觸不及防,突然就被橫過來了。明晃晃的陽光照得她眼花,她掙扎兩下,趙蠻已經穩穩的抱着人,大步往馬車的方向去了。
此時有人瞪大眼瞧著,余淼淼也不好說他,只低聲道:「等我把那對子對出來。」
趙蠻聞言眉頭一凝,步子越發大了,就知道她想要對李似錦的對子。
趙蠻自小就在邊關,所學主要就是兵法和武藝,再加上帶兵打仗,已經耗費大多數的時間,倒是讀過幾本史書,不是說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嗎?四書五經也多過,可也僅限於讀過而已。
而且他私心裏以為,這些對子和酸詩都沒有什麼用。
淼淼自從嫁給他之後。也不曾讀什麼詩詞,更沒有寫過詩詞,現在也沒有什麼必要。
何況是對李似錦留的對子,那就更沒有必要了。他一點也不喜歡舞文弄墨的淼淼。
趙蠻迅速的上了馬車,吩咐車夫趕緊走。
余淼淼伸手要捶他,趙蠻趕緊將她的手圈在自己的手心裏了:「傷還沒有好,別亂動。」掌心收攏,不輕不重,既不能讓她擺脫,也不會弄疼她。
馬車這會已經開始動起來了,余淼淼怒:「我要斗酒會的進場牌子,要對對聯!」
趙蠻沉聲道:「斗酒跟咱們沒有關係。」
斗酒會他自然清楚是怎麼回事,有李似錦的題詩的確會賣的好一點,至少一些附庸風雅之徒喜歡買,譬如,李家的酒大半都是賣給這些人的。
但是。他就是不想要。
見余淼淼一臉憤怒,他又道:「你真的要看斗酒會,也不用自己對對聯,找個人寫了遞上去就是了。」
余淼淼跟他大眼瞪小眼,「我沒打算自己寫,不是有你來寫嗎!」
「我不想寫。」
余淼淼不知道怎麼發泄自己的悶氣,這男人真是氣死她了。
還真是將動手不動口的原則貫徹的十分徹底。
她緩緩的吁出一口氣,因為惱怒越發明亮的瞳眸盯着他,問:「為什麼不想寫?多大的年紀了,跟孩子一樣,幼稚!」
趙蠻不語,看她氣呼呼的盯着自己,帶笑的唇瓣緊抿。綳的直直的,看他的眼神,果然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要是她的手可以動,她肯定要點着自己的額頭了。
不知道怎麼,想到這幅畫面,他突然覺得想笑,想到孩子,他心猿意馬的想,等有了孩子,她再來耍威風不遲。
到時候她指哪一個,他就教訓哪一個。
可現在,他是孩子嗎?
幼稚?
他眯了眯略帶笑意的眸子。突然欺身上前,突然垂首含住那張還打算繼續指控自己的嘴巴。
余淼淼正要說話,剛一張嘴,就被他長驅而入,攪得她喘不過起來,馬車外肆意的蟬鳴聲更叫得讓人心如擂鼓。
等好不容易,兩人氣喘吁吁的冷靜下來,馬車已經距離醉仙樓老遠了。
趙蠻才道:「我找人寫。」
余淼淼看他這樣子,突然心中一亮,明白過來,「小氣。」
趙蠻聞言不語,雙手收攏,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余淼淼揚著有些紅腫的唇角,扭頭看着車窗外,心裏想着中秋節的時候應該涼快一些了。到時候一定要來上河縣看看。
車窗外的風景,跟上庸和竹溪截然不同,很有古韻,這裏的時間似乎都過得慢許多,隱隱有絲竹之樂,不時還飄來幾聲聽不清晰的吟唱聲。
隨着馬車晃晃悠悠,余淼淼起先還能綳著身子坐着,跟趙蠻生氣,不多久,終於抵擋不住身後的人牆誘惑,靠在他身上,半睡半醒的往家裏去了。
趙蠻見她睡著了,調整了一下姿勢,免得她一會醒來又喊著脖子扭了,腿麻了。
同樣是坐馬車,余家人就沒有餘淼淼和趙蠻的閑適。
在村口被楊灝堵住了。
她們是進城去找劉亭洲問消息的。
此外,天氣乾旱,糧價飆升,雖然朝廷一直往下壓價,但是還是上漲了。房陵糧價相較於外面並不算高的,她們買了不少米糧,這才租了馬車。
這糧食,要是有票券購買的話,算下來,跟平時差不多。票券比之市價有一到兩成的折扣。
當初因為張家出事,票券差點變成廢紙一張,房傲南接手之後慢慢的兌換和回收了許多,再未往外發售了。
安穩的時候,不覺得這一兩成折扣如何,現在災年,這折扣就能省不少錢了。
此一時彼一時。
蘭娘在車上一個勁的後悔,後悔不該早早的去把票券兌換了現錢出來。
「現在買一袋子米,足足比有米券的,多付了兩百文錢……」
剛說完,就聽見車外傳來楊灝的聲音。
蘭娘的話戛然而止,姜媽媽、余小姑、梅娘,也都再沒有半點聲響。屏著呼吸,提着心,面面相覷,聽着窗外。
不敢掀開帘子往外看,就怕叫人看出端倪來。
最終只余小姑說了聲:「四公子有話等我們回去了再說,可好?」
楊灝是余家的命根子,他的身份同樣也是掛在他們心口上的一把刀。
余家人接觸了這幾回,也多少了解了他的性子,和善又單純,還帶了一股倔勁。
她們就怕楊灝認死理。
等車外終於傳來楊灝沉悶的回應聲,馬車再次動起來,她們懸著的心依舊不敢放下來。
楊灝這樣單純無偽的性子,要是在十六年前的余家,楊灝只是余家二房的嫡子,不需要挑家族大梁,這樣的性子,加上才學,又有家族護著,沒什麼影響。
可現在,他是余家唯一的男丁,余家的興衰就在他的身上,他還得光耀門楣,這樣的個性,就太過軟弱了,如何能夠撐起門戶?
他這性子,甚至還不如余家養的余淼淼有股狠勁。
先前只求保住這唯一的男丁的命,現在危機都沒有解除,又動起光耀門楣的心思來。
算上楊灝,楊勛一共有四子,對其餘三個的要求都很嚴格,不管天資如何,至少三個兒子都是能夠撐門戶的。
偏偏對楊灝十分寵溺,楊勛連同楊泓三兄弟,一家子都寵着他,只要他當個富貴閑人就好。
只姜媽媽含糊的嘟囔了一句:「這都是命……」
蘭娘靠着車壁上,恨不得暈過去。
余小姑和梅娘對視,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無力和深深的悲痛。
車內四個人,都想起四個沉甸甸的字來:因果循環。
等好不容易進了村,回了家,關了門。
眾人激動的心情都已經平復下來了。
楊灝一掃先前的頹廢,一臉的堅毅,率先開口問道:「十六年前,余家一夕敗落的事情,你們知道多少內情?」
不是認親,也不為真相,一來竟然是問這事。
余小姑打量了一下楊灝的神色,掂量著道:「也就是外人都知道的那些,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楊灝直挺挺的跪下來,「我想知道。」
「那些人不是我們能夠動的了的,而且你肯定是不想連累楊氏,用楊氏的力量去查其中詳情。就你一個人,知道了又有什麼用?」余小姑收回視線,故作淡然的道。
「我應該知道。」楊灝沉聲道。
沒人提及身份,他們的對話,卻跟已經認親了沒有什麼分別,彼此心照不宣。
其實對於楊灝來問這件事,余家人心裏是有些高興的,這本來就是他的責任。
他是這家裏的一份子,應該扛起來。
「你們不敢認我,就是擔心欺君,擔心皇上要我的命,這件事的根源還是在於余家是不是冤屈,等沉冤昭雪了,這一點擔憂就不存在了,至於爹……我是說楊侯爺,他不管對我們做什麼,都是我們欠他的。」
蘭娘趕緊道:「你別胡說八道,你就是楊侯爺的親兒子……不會有人信你這胡言亂語的,你這麼說,楊侯爺知道得多傷心。」
楊灝盯着蘭娘看,他什麼也沒有說,眼睛清澈,比銅鏡還要光亮,照得蘭娘心中發慌,她似乎聽見楊灝在說,「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自欺欺人了。」
蘭娘趕緊垂下了眸子,厲聲道:「你再這樣鬧下去,我們就全家都死在你面前,死無對證,誰又會相信你說的!」以估匠亡。
說完,她霍的站起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桌面上擺放着一隻蒲扇,因為這一下而直接彈起來,落在地上了。
蘭娘視線迎向楊灝,瞪得極大,通紅一片,帶着一股子狠勁,她像是氣狠了,往前一步踩在這蒲扇上,「嗤嗤」的響。
一時再無人說話,楊灝跟蘭娘對視半響,才挪開視線,挨個看這家人。
余小姑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梅娘淡漠中帶着不耐煩,當他是無理取鬧的陌生人。
姜媽媽或許是想要勸說幾句,卻又欲言又止。
神色雖然各不同,可眼神卻是一樣的堅定。
楊灝信了,他信她們是真的做得出死在他面前的事情來。
他只覺得心往下墜,一會重得壓得他不能透氣,一會又像是飄起來,沒著沒落。
他脫口而出道:「余淼淼身上有證據,有屬於藍家特有的標記,趙蠻早就知道,三哥早有懷疑,二哥也知道,外公也知道,他早認下了余淼淼,余淼淼自己也知道,只是她顧念後果,顧念你們的情分,沒有說出來。」
說到這裏,果然見到眾人神色大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驚駭交加,一瞬間屋內只有喘息聲,時間彷彿是靜止了一般。
楊灝見狀,心情更是沉重,他並未停頓多久,又十分堅定的道:「所以,不是死無對證。不信的話去問問她,認不認我無所謂,請告訴我真相,做了我該做的,我自會回播州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