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擋劍

葉青能感覺到悟靜在緊張，只是不知他為何緊張。

高台上的巫姬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恢復了淡然。而她對面的黃臉青年也如她一般悠然自在，似乎眼前不是什麼生死對決，而是在某個後花園賞花一般。

半晌那黃臉青年終於開了口：「不知巫姑娘可否記得十年前的林家堡？」

巫姬略微思索一番，點了點頭道：「自是記得，怎麼？你是林家堡的人？」

黃臉青年洒然一笑：「家父林元是林家堡堡主。」

巫姬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黃臉青年見狀繼續道：「當年巫姑娘只憑一個小小的蠱蟲，便將我全堡之人盡數滅門，今日林歡斗膽，便以蠱蟲與姑娘決一死戰。」

巫姬微眯了眼，忽的笑出聲道：「難怪你臉色不似常人，想來是蠱毒控制不住，被靈蟲反噬了。」

黃臉少年淡淡搖了搖頭：「林歡自是知道蠱蟲不及巫姑娘的，還請姑娘放出自己的蠱蟲。」

巫姬微微皺了皺眉，半晌點了點頭，也沒瞧見她做出拿的動作，手伸出來時，便見一個全身漆黑，有兩個觸角的小黑蟲在她掌心滴溜溜爬著。

底下眾人一陣吸氣，誰都不敢小瞧這小小的蟲子，十年前的那場屠殺，全由它一手造成。

黃臉青年看了一眼那蟲子，微點了下頭，跟着從嘴裏吐出一個同樣大小的蟲子出來。

葉青自是不知它的厲害之處，但她敏銳的察覺到巫姬眉頭輕挑了一番。

她這是在驚訝嗎？

黃臉青年還拿出一個大瓷碗，兩個蟲子一進去，便斗得不可開交。

底下的人是又好奇又懼怕，葉青看不見，只能盯着二人的臉看。希望透過他們的表情來猜出誰輸誰贏。

倒是一旁的悟靜，全身氣息一直緊繃着，絲毫不見放鬆。

似乎眼前病怏怏的黃臉青年是個極其恐怖的存在。

周圍極靜，即便是萬物復甦的春天，葉青也只覺得沉悶無比。高台上的二人一個淡然的沒什麼表情，一個微笑着不言不語。

根本不知到底誰在弱勢，誰又強上一籌。

葉青扯了扯身旁的悟靜：「你沒事吧？」

悟靜偏頭看了她一眼，搖頭道：「無事。」

葉青自然不信他這番話，她都瞧見他額頭冒了虛汗，不是緊張才怪呢！

心裏微微一悶，她想他是在擔憂巫姬，雖然她知道他們之間沒什麼，但她還是心裏微悶，她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但又控制不住氣悶的心情。

大抵戀愛中的人都是這樣，自己的男人，即便被一個陌生人多看一眼，也會心裏不爽。

她微微嘆了口氣，為自己的小肚雞腸感到害臊與羞恥。

抬眸朝台上看去，葉青驚異地發現剛剛那個病怏怏的黃臉青年似乎變了一個模樣，變得正常了，準確的說是變得健康了。

原本蠟黃的臉上變得白裏透紅，連眼神都變得有神多了，這簡直比戲劇上的變臉還要神奇啊！

不過這樣一瞧，這黃臉青年長得也不賴，挺清俊有型的。

呸呸呸，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葉青連忙將遊離的神思拉回來，重新看向二人。

還沒等她看清，便見高台上突然閃過一道劍光，直奔正聚精會神斗蠱蟲的巫姬刺去。

葉青驚呼一聲，這劍來的突兀，完全出人意料，再則他們離高台遠，想要上前救助已經遲了。而巫姬此時不知為何，明明看到那道劍襲來，卻是動也未動，身旁的悟靜已經沖了出去，她正要邁步跑上前，便聽底下眾人一陣驚呼。

還沒等她弄清楚狀況，台上驀地響起一道清脆的哭聲：「林哥哥！」

葉青猛地睜大雙眼，她覺得自己雖然反應遲鈍了一點，但是腦子還是挺聰明的呀！為什麼眼前的事，她卻看不懂了呢！

明明該刺在巫姬身上的劍為什麼刺在了黃臉青年的身上？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等等，高台上突然多出來的黃衣少女又是誰？

葉青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悟靜身邊，見那黃衣少女正抱着黃臉青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着，委實可憐。

黃臉青年卻依舊面若春風的笑着，似乎他胸前刺得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個小玩具似得。

黃衣少女抖著唇道：「你明明說好，要殺了那妖女！為什麼替她擋了這一劍！林哥哥，你怎麼這麼傻！」

黃臉少年再度變回了病怏怏的樣子，似乎之前的模樣只是眾人看花了眼，他重重喘了口氣，依舊笑道：「小離，你不該來的。」

黃衣少女撅起嘴，眼淚嘩啦啦流個不停：「你之前和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嗎！你說等你把妖女殺了便和我隱居起來，從此無牽無掛，可是林哥哥，你為什麼替她擋了那一劍！明明該死的人是她，是她啊！」

黃臉青年搖了搖頭，依舊笑得洒然：「這個世上沒有誰該死，小離，若我死了，你便......便......」

下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黃衣少女便猛地喊了出來，那一聲「林哥哥」似乎用盡了她的所有力氣。

眾人一陣屏息，紛紛看着眼前情景。

葉青瞥了一眼遠處的黑白無常，不由一陣氣急，便見那二人儼然一副看戲曲的模樣，這會竟掏出帕子哭了起來。

而此刻的高台上，黃衣少女輕輕將黃臉青年放在地上，猛地拔出他胸口的劍，指向對面的巫姬，恨聲道：「林哥哥的死，皆由你一手造成，今日我殺不死你，明日，後日，無數個日夜，我定纏着你，至死方休！」

葉青聽得抖了抖眉，這丫頭也是個狠角色！

巫姬聽完這話依舊無動於衷，只輕輕瞥了她一眼，隨後便將目光放到人群里：「還有誰沒上來的，姬在此奉陪！」

黃衣少女見她並未理自己，眸中恨意一閃，提劍便朝她刺去，巫姬哼了一聲，手中紅綾一卷，便將她的劍擊落在地，嗤聲道：「你與我無冤無仇，我不殺你，他的死皆有他自己造成，早前便說好，生死有命，與我無關！」

黃衣少女似料不到她竟會說出如此冷漠的話，咬了咬牙，再次將劍拿在手中，似笑未笑的看了巫姬一眼，便抱起地上的黃臉青年離去了。

見場面再次恢復如常，葉青不由鬆了一口氣，可她這一口氣還沒吐出去，下一秒又給提了上來。

便見高台上再次走上去一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乞丐耿月！

還未等葉青反應過來，身邊的悟靜突然跳上了高台，對着巫姬道：「十年前，欠你一命，接下來的比試便由我替你吧！」

巫姬瞧了他一眼，目光有點暗淡，隨後搖頭道：「你已經不欠我了，你且下去吧！我不用你幫我。」

葉青呆了呆，今天她的腦子已經嚴重負荷，眼前的一出出，她怎麼一點也看不懂？

悟靜卻並未聽她的話，只徑直站在她的身前，直面對方的耿月。

耿月倒是挑了挑眉，隨後看了一眼底下葉青所站的地方，不著痕迹的嗤聲笑了一下。

他並未多說廢話，只抽出手中的劍，指向了面前的悟靜。

葉青微微屏息，她見到悟靜也抽出了手中的劍，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在自己面前比試。

雙方一對上便打了起來，葉青發現，耿月的劍注重速度，且沒有花俏，無論是刺，提，劈，鑽，都是一氣呵成，沒繞一點彎路。

而悟靜的劍，則似他的人一般，不帶一點人情味，即便她站的離高台有一定距離，她還能感覺到那森然凜冽的劍氣向她襲來。

巫姬則站在他們的身後，靜靜看着他們，葉青卻敏銳的發現，她的眼神有點飄，呃，這是在走神嗎？

耳際傳來陣陣劍刃相擊的聲音，葉青這才驚訝的發現，眼前的乞丐耿月竟然深藏不露，想起之前悟靜說的話，怕他也不是個普通人，只是不知為何混跡在街頭當乞丐？

不過這和她也沒啥關係，她也懶得想，反正這世上越是有能力的人，行為越反常，恩，也許這就叫做「與眾不同」吧！

葉青也算見過悟靜的功力，可兩人鬥了好長時間，也沒見他們哪方露出示弱的跡象，悟靜的劍使得應該是他們衡山派的劍法，不過細細看去，他裏面似乎還摻了別的劍招，葉青想了想，這似乎是裂天劍法！

人比人，氣死人，想她當初拿了那本劍譜幾月也沒看懂，悟靜只不過看了點，便能使出來了。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掉轉過頭，便見白無常一臉含淚的站在自己身後道：「主人，你站着不累嗎？坐着看多好。」

葉青抖了抖眉：「你哭什麼？」這話問出口，她便想起之前二人一副看戲的做派，不由頭疼的皺了皺眉：「你二人這腦子裏整天裝的什麼？」

白無常聞言抽噎了一下：「你不覺得剛剛的情形好感人嗎？我敢打賭，那黃臉青年喜歡上了他的仇人，見不得巫姑娘在自己面前死，這才替她擋了那黃衣姑娘的那一劍。」

葉青聞言嘴角直抽搐，她恨不得扒開眼前的人看看他的腦袋裏裝的是什麼，氣悶道：「竟瞎說！」

白無常不依：「那你說那黃臉青年為什麼替她擋那一劍！」

葉青聞言一愣，這......這個她還真沒想過，當時她已經被眼前場景弄得迷糊了，哪還有閑情去想那黃臉青年的做法！

不過經這一說，她也覺得奇怪，明明兩人是仇人，黃臉青年為什麼還替她擋劍？難道他不應該喜聞樂見她死掉嗎？

她不由瞥了一眼身旁的白無常，頓了頓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白無常見她略微有點相信了，眼睛一亮，嘿了一聲：「這還用看什麼！那戲本上都這麼寫的！唱曲的也都這麼唱的，老掉牙的故事了。」說着又用袖子抹了把淚：「只是沒想到這種事竟能在生活中親眼看見！真正是令人悲痛！」

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