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又見

紅衣女子已經走進了殿內，臉上依舊矇著白色面巾，她的身後也並無任何一人跟隨。

可那莊主看見她眼睛瞬間亮了，連忙從座位上起來，一步邁到她身邊，躬身道：「我還怕你不來，沒想到你竟來了。」

女子淡淡額首，清淡地聲音從面巾下傳出：「莊主盛情，巫姬又怎可不來。」

這話一出，底下人一陣驚嘆，葉青好奇地朝他們看去，這巫姬很厲害嗎？

可她下一秒就覺得不對了，這些人在慢慢地後退，就連她身邊的黃衫女子也在往後退，整個大廳突然一片死寂，沉悶的透不過氣來。

原來，他們不是驚嘆，而是害怕。

莊主見狀忽的大笑道：「諸位莫慌，巫姑娘只是在下請的客，儘管放心。」

眾人猶猶豫豫，最後還是緩了臉色，彼此嬉笑開來。

葉青自是不知眾人如此緊張害怕的原故，悟靜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十年前，此女隻身來到中原，殺了半個武林人士，又悄然退隱。」

所以，一廳的人才如此害怕，害怕這樣一個草菅人命又武功高強的女子。

葉青捏了捏衣角，抬眼瞧她，那女子似有所感，偏頭對上她的視線，似是見到熟人一般，朝她微微一笑，便將目光收了回去。

葉青微微發怔，她覺得剛剛那一眼似乎很熟悉，可她確信自己從未見過此人。

悟靜不著痕迹的湊近她，黑沉地目光隱隱透著攝人心魂的亮光，似要將眼前獃獃地女孩收進自己的眼裏，心裏。

「你覺得這女子如何？」

葉青搖搖頭，不好說，既然她殺了那麼多人，想來不是什麼好人，可是她的眼睛，乾淨清澈，又不像殺人如麻的儈子手。

這，很矛盾呀！

「事物都有它的兩面性，有好有壞，人也一樣，劍也如此。」

葉青愣了，他這是在教她？

說來自己的輕水劍，她不由嘆了一口氣，這半月來就沒進步過，她有時候拿起劍，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下招。

廳上的人不斷聊著，和葉青兩人卻沒什麼關係，他們只是來暗暗觀察的，好在那莊主也沒發覺他倆，直到日落西山，眾人才離了大廳，各自散去。

等回了冬離宮的住處，葉青當先一步問黑無常：「莊主和你們談了什麼？」

黑無常繞繞頭：「也沒什麼，就說我們這些小門小派創建不容易，想讓我們彼此留下來交流交流，弘揚中原武術什麼的。」

白無常斜了他一眼：「傻子，主人是想問你那莊主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葉青瞥了白無常一眼，他倒是機靈的很。

白無常被那一眼盯得發毛，扯着她的袖子道：「主人，你別那麼看着我，我怕我會承受不住。。。。。。」

話未說完，人已經被一雙手丟到了門外。

悟靜黑沉的雙目看不出喜怒，但葉青卻覺得他似乎在生氣，看了看門外半天沒爬起來的白無常，她不著痕迹的往後移了一步。

悟靜立馬掃過來：「你幹什麼！」

葉青訕訕道：「氣悶氣悶，哎，胸也悶，我就是喘口氣而已。」

黑無常聞言臉帶憂色：「主人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看看？」

葉青連連擺手：「無礙無礙，我這是老毛病，過後就自動好了。」

狗屁的老毛病，她這純粹被他嚇出來的。

這人平時看着挺大度的，其實骨子裏小氣的要死，白無常只不過碰了一下自己，就被丟出去了！這不是她怕的原因，她怕的是自己會比他還慘。

前日的記憶還血淋淋的殘留在她腦海里。

她只不過是和白無常說了幾句話，小白素來嘴皮子死賤，沒事就愛調侃她，不然就拉扯她的衣服，被悟靜這小肚雞腸的男人撞到，當下將他懸掛在客棧後院的枯井上一天，任是沒了半條老命。

他折騰小白也就算了，反正她只當玩笑看，沒想到這廝還不解氣，晚上不睡覺，把她全身血脈一痛亂點，疼的她死去活來，只得不停求饒，偏偏求饒也沒用，那就哭吧！他還不吃這招，沒辦法，最後她只能拿劍架在脖子上：「要人還是要命！」

悟靜挑了挑眉：「人和命有什麼區別？」

葉青咬咬牙：「人就是屍體！」

悟靜瞥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一番：「哦，那都不要。」

葉青沒轍了，只得又求他，悟靜看着她一個勁在chuang上翻滾，目中帶了笑意，他將她撈起來：「親一下就放了你。」

葉青想也沒想，聽到這話就朝他臉上吧唧一口親了下去。

悟靜似乎不滿，但也沒說什麼，伸手解了她的痛穴，這才罷休。

門外的白無常還沒站起來，葉青的心跟着往下沉，眼瞧著都要接近門檻了，悟靜一個伸手將她抓了過去：「你要去哪？不是說胸悶嗎？我剛想起一個穴位專治胸悶，要不要我幫你點點。」

葉青聞言刷白了臉，連連搖頭：「不悶了，不悶了，我現在好得很，全身氣血流暢，無比舒服。」

悟靜不信：「真的？」

葉青哭着臉：「真的！」

「可我瞧着你怎麼要哭了似得，莫不是你怕我擔心，所以故意隱瞞，好叫我放心？」

葉青瞬間喜笑顏開，一雙圓潤地杏仁眼泛著亮光：「我開心的很呀！哪裏要哭了！可能你眼看花了吧！」

悟靜瞧了她半晌，「哦」了一聲。

黑無常翻了翻僅剩的白眼仁，黑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主人這番模樣很是凄慘，難不成悟公子果真不喜歡主人這樣的女子，喜歡趙莘莘那樣的女子么？

他又看了看自家主人一眼，內心將她與武林第一美人趙莘莘對比了一下，恩，給他選，他也喜歡趙莘莘那樣的知性溫柔的美人。

看來主人要危險了，想起當初他與白無常商量的事，也許應該讓主人變變了。

葉青全然不知黑無常這一番替她愁苦擔憂的心思，她見悟靜終於不再拎着剛剛的話題，連忙嬉笑道：「今日你在大廳可看出什麼來了沒有？」

悟靜低頭看了一下她圈著自己手臂的小手，唇角含了一點笑：「沒有。」

一旁的黑無常總算醒悟過來，連忙點頭哈腰的離開了，將空間留給了二人。

葉青不滿他的回答：「一點點也沒有？」

悟靜低頭思索一番：「唔，有一點點。」

葉青眼睛一亮：「什麼什麼！快說快說。」

「那紅衣女子很美。」

葉青垂了眼，低下頭悶悶道：「是嗎？」

「恩，很美。」

「你見過她的容貌？」葉青的心裏有點酸。

「十年前的時候見過。」

葉青霍的抬起頭，圓潤的杏眼眨也不眨看着他：「十年前你才多大？」

悟靜拉着她的手坐在桌邊，卻被葉青一把甩開，他也不惱，匹自說道：「十年前我十歲。」

十歲的時候她才四歲，她四歲的時候在做什麼？他十歲的時候又在做什麼？

葉青心裏有點悶，她覺得眼前的悟靜好像一團謎，他的世界她闖不進去，但是，她的世界卻被他悄然佔據了。

她咬了咬牙，眼眶有點紅，這人當真可惡！

悟靜卻笑了，朝她招招手：「十歲的時候我為了躲仇家，日夜奔波，潦倒不堪，偶然碰到那紅衣女子，當時她面上並未帶着面巾。」

葉青朝他看去，她並未說話，只是靜靜看着他，等着他將接下來的話說完。

「她救了我一命，我和她說，此恩必報之。」

「她笑了，你一個小娃娃，如何報答我？」

葉青問道：「你怎麼說的？」

悟靜抬頭瞥了她一眼：「我說不知道。」

葉青心裏有點急：「那她又怎麼說的？」

「她說，十年後，你若未娶妻，娶我如何？便當是這報恩了。」

窗外的風聲猛地卷了進來，吹熄了屋中的燭火，四周一瞬間陷入了黑暗。

她說，十年後，他未娶妻，便娶她，算作報答。

哪有人這樣算賬的！可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今年恰好是第十年，而他，也未娶妻。

葉青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看不到悟靜的身影，但她知道他就在那，他可能在看着她，也可能......在想那紅衣女子。

他說，那紅衣女子很美。

她的心有點澀，還有點悶，她忽然覺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光，想要努力睜眼看看眼前這男子，因為她不確定，會不會就在下一秒，她放在心上的人兒就跑了。

她會不會再也看不見他！

屋子黑的沉悶，葉青猛地吸了一大口氣，下一秒，就沉入了一個溫暖的胸膛，那胸膛很暖，暖的她想掉眼淚，她又覺得不妥，可是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黑暗中，悟靜嘆了口氣，揉緊懷中的小人：「你哭了？」

葉青縮在他的懷裏搖搖頭：「沒有。」

「你慣會說些口不對心的話，我知你。」哭了。

他心裏卻有點暖，有點高興，只因為這淚，是為他流的。

屋裏的燭火再次亮了起來，黑無常訕訕地站在原地，半晌木訥地開口道：「我以為主人和悟公子離去了，所以這房間的燈火熄了，便想着來將它點上。」

葉青蹭了蹭他的衣襟，從他懷裏抬起頭，朝黑無常笑笑：「剛剛風大，吹了燈火。」說着便朝門外走去。

黑無常繞了繞頭，看着一動不動的悟靜，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沒說，便追着葉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