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章 以後的路我陪你走
奶奶抬眼，沖寧緋玉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寧緋玉看着奶奶的笑容，竟有片刻的迷眩，魂體突然僵住、不能動彈了。
我腦子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陰冥石液全被萬禁珠吸收殆盡，全身的力氣也像被抽幹了一樣。
奶奶突然伸手往我心口猛力一拍，讓我有種碎心的痛苦，喉嚨一甜，萬禁珠混合著鮮血從嘴裏噴了出來。
原本幽藍的萬禁珠通身血紅，穩穩落在奶奶掌中，我的視線有些模糊，隱隱只看得她仔細端詳著萬禁珠，似在嘆息。
過後，她把萬禁珠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才對我說:「前段時間。我把老宅收拾好。」
蘇家老宅？那是我還是蘇衡時，從小生活、迎娶譚青檸的地方。經過幾十年，也不知道破敗成什麼樣，她居然費心去收拾。
她沒有明說，我也知道是告訴我，可以回去居住，畢竟我現在也算是無處可去。
她也明白我即便沒了譚青檸、覺得活着沒意思，也絕對不會輕生，因為我的重生是耗盡她大半輩子的心血、一路走來也堆砌了不少白骨。
「保重！」不等我回答，她居然轉身就走。
更讓我意外的是她回魂不久的身體，力氣大得驚人，竟把程昕雨的屍體背到背上。
「奶奶！」我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嘶聲吶喊著。
由心喊出的，原來我打心底還是選擇繼續做凌彥。
我透過模糊的視線，看着她的背影，努力掙扎着想站起來，去追她、問她為什麼要拋下我？她和程昕雨應該不熟悉，或者不認識才對，為什麼要帶走程昕雨的屍體？
還有，為什麼要用萬禁珠吸收陰冥石液？又拿走？我不敢去懷疑她這麼做的動機。
我的魂魄里沒了陰冥石液，如今只能算是一個會凝天訣的普通人，這種情況下，她只留下『保重』二字。就拋下了我。
「為什麼？為什麼？」我喃喃地自問，任憑軟無半點力的身體緩緩到地，最後眼前一抹黑，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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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恍恍惚惚地度日，我戀上了酒的滋味，藉以麻痹自己，只有醉了才能忘記失去譚青檸的錐心之痛、才能幻想着她還在我身邊。
距離金堡村那一戰，時間流逝得非常快，彈指間已經過了一年，當時我陷入昏迷，是寧緋玉用她重創的魂體帶我離開的。
之後，我回到了蘇家老宅，並沒有如我想像中破敗。被翻新、修葺過，恢復了當年的樣貌，可見奶奶花費了不少心血。
我就在這盛滿回憶的地方住了下來。明知道不可能，偏偏還奢望有朝一日，譚青檸能回來找我，抑或奶奶能回來。
可惜，自那天奶奶奪走吸收了陰冥石液的萬禁珠后，就此消聲滅跡，我沒有去找她。
因為我知道，若她有意避着我，我是不可能找得到她，她啊！到底是怎麼想的？
還有青和門被滅，那幾個高人也死了，各大門派卻靜悄悄的，再也沒有人來找我的麻煩、提起陰冥石，一切都過於平靜，我知道八成是奶奶暗中動的手腳，為我掃平麻煩。
「喂！你怎麼又在喝酒？」寧緋玉踏進房間，看到滿地的酒瓶，不悅地皺着眉頭。
「不喝酒，能做什麼？」我打了個酒嗝，半掀起迷濛的醉眼，瞥了一眼靠在門框旁的寧緋玉。
「去捉鬼啊！聽說王家最近搞鬼了，我猜很快會請你去看。」寧緋玉揚起聲音，笑嘻嘻道。
捉鬼，是啊！半年前，我在寧緋玉的慫恿下開了一家捉鬼店，有她這隻真鬼的幫忙，生意倒是不錯。
如何幫忙？她，居然三更半夜跑去人家家裏裝神弄鬼。當人家求上門時，又故弄玄虛，幫我把價錢抬得老高，不過就是專宰有錢人。
幸好有她幫忙打理店面，沒事就故意和我吵嘴，引開我的傷心事，當發現我又借酒消愁，就沒事找事給我做。
我曾問她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只笑笑說，覺得我這個人有趣，反正她沒辦法投胎，每天閑着也無聊。
「又是你在搞鬼！」這話說得十分肯定，不然哪裏來那麼多鬼讓我來捉？低以巨弟。
「喝喝喝！買酒不要錢啊，喝到肚子裏、最後也會尿掉，真是浪費！」寧緋玉飄身過來，奪下我的酒瓶，不滿地嚷嚷着:「快去捉鬼！這王家可是大肥羊，油水多，最少得宰個兩三百萬。」
「不去！等他們上門來請我、你把價錢洽談好，再請我出馬。」我甩開她的手，讓我滿身酒氣就自己找上門幫人捉鬼？人家都還沒來找。
「也是，我太心急了，只惦記着王家是頭肥羊，得讓王家人自己來請，才好開宰。」寧緋玉笑呵呵道，她最近特別無聊、才以宰人、敲詐為樂。
「彥哥，外面有個美女找你！」我另開了一瓶酒，剛仰頭大口灌進嘴裏，我請來幫忙看店的小夥子阿協就在外面大聲叫喊。
「喲！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女人找上門來倒貼的，走！看看去！」寧緋玉一聽到有美女，眼睛都亮了起來，興奮地拽着我出去。
我暈！她依舊是色心不改，這一年來因為我是捉鬼店的老闆、長得也不錯，隔三差五就有膽大的女人找上門，倒貼著追求我，她們都是閑得蛋疼，求個刺激！
大多都是美女，換做沒有和譚青檸重逢以前，也許我會和她們玩玩，美女嘛！倒貼上門的，不玩白不玩。
但是現在，我的心早已刻滿譚青檸的名、腦中填滿她的倩影，就算是天仙下凡都不能讓我如死灰的心再度復甦。
「真不知道你這整天要死不活的傢伙，哪裏來那麼大的魅力，讓那些女人--」寧緋玉拽着我的手臂，走在我前面嚷嚷着，明明正說到興頭上，聲音卻戛然而止。
我邊走邊喝酒，沒理會她在說些什麼，但她突然靜音、並僵住了魂體、停住了腳步。
我正想問她哪根筋搭錯了，抬頭間，入目的卻是背對着我、站在門口的熟悉背影。
我瞬間怔住了，忘記該做何反應！她似乎感覺到我的注視，緩緩轉過身，那是一張萬分熟悉的臉、一個我以為已經死去的人--程昕雨！
她的屍體不是被奶奶帶走了嗎？我雖然一直都想不明白，奶奶為什麼要帶她的屍體，但怎麼想不到會復活她。
不！不對！她的氣質不像程昕雨，像……我的心頓時漏跳一拍，渾身的血液像停滯了一樣，是她嗎？可能是她嗎？
不知不覺，我的眼睛濕潤了，我希望時間就此定格，她不要開口，就這樣以深情、飽含相思的目光凝望着我，讓我將她幻想成譚青檸。
「我回來了！」她優美的紅唇揚起一道迷人的弧度，發出和譚青檸一模一樣的聲音，輕移着腳步向我走來。
「青檸？你真的是青檸嗎？我是不是喝醉了，在做夢？」我甩開寧緋玉的手，丟掉酒瓶，拖着沉重如同灌鉛的雙腳走向她。
每踏出一步，都像過了無數個歲月般，我捨不得移開眼睛，哪怕是透過程昕雨的臉來看她，一具軀殼而已，只要住的是譚青檸便好。
寧緋玉這一次很識相地，拉着阿協關上店門，默默地離開，把空間留給我和她，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是我！凌彥、是我回來了。」她投入我懷裏，連帶着聲音都是哽咽的。
「青檸，我想你、好想、好想………」如果這是夢，我寧願就這樣沉浸下去，永遠都不要醒來。
我第一次如此真實的抱着她，心裏是說不出苦澀和激動、很複雜，她回來了！藉著程昕雨的身體回來了，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一定會將她保護好。
抱着她，就像抱着全世界一樣，她是我失而復得的珍寶。
緊緊擁抱着彼此，傾訴情哀，我才知道原來奶奶當初用吸收了陰冥石的萬禁珠來複活她。
奶奶很早的時候就留了一手，曾在譚青檸的魂體里動了手腳，哪怕譚青檸魂飛魄散，她都能用陰冥石之力招回破散的魂體光點。
陰冥石真的具有讓人、讓魂魄起死回生的作用，和萬禁珠融合在一起的話，可以將魂體修復到無損的模樣。
奶奶用程昕雨的身體給譚青檸還魂，一來是因為程昕雨也魂飛魄散，身體只不過是一具軀殼，加上憐憫程昕雨，這算是對程昕雨另類的成全吧！
奶奶！為我做這麼多，卻什麼都沒有說，腦中湧現出她的音容，我萬分心酸，我欠她的，永遠都無法償還。
「奶奶呢？她怎麼沒來？」我定看着譚青檸，心揪得死緊。
「想去看她嗎？我帶你去！」譚青檸抬手撫摸着我的臉、深情地細細描繪着我的輪廓，語氣輕柔不已。
也許是歷經了種種磨難、與生死、也許是用了程昕雨的身體，她已經不如原來那樣冷然。
「好！」她的眉眼間多了一絲悲痛，我的心沒由來地一陣咯噔、抽痛，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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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已經預料到，但當譚青檸把我帶來金堡村，我和奶奶的家、那座後山，我看到原來埋着蘇衡骨灰盒的地方新起的墳墓時。
我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在墳前，淚水無聲地爬滿我的臉，無力地伸手撫摸著墓碑上的字，我難受得幾乎快窒息了。
「她、她是怎麼去的？不、不要告訴我原因。」我有些語無倫次地哽咽道。
不用說，我都能猜到可能是為了復活譚青檸，不然光有陰冥石和萬禁珠也是枉然，肯定需要奶奶注入修為來完成復活。
「她有沒有留話給我？」譚青檸從背後抱住我。
我靠在她肩頭，感覺到她在顫抖，鼓足了莫大的勇氣，才顫著聲問出這句話。
「有，她說你還是更適合當凌彥，過去的就當做是大夢一場。」譚青檸的淚水也泛濫了，她心中的痛絕對不次於我。
「我適合當凌彥--」我喃喃低念著，奶奶終究是不忍心讓我為難，依舊是在為我着想。
可她何曾自私過？為自己着想過？我適合當凌彥，她就將自己的大哥、心愛之人撫養長大，只能以奶奶的身份，這些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她的痛，誰比得上？
也許，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她更不願讓我為難。
此時，我沒有發現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站着一個人，她努力挺直微曲的背脊，望着我不捨得移開目光。
譚青檸似無意地往那棵樹望去，與那個人的目光交匯中只有釋懷。
「凌彥，這是她的選擇，對她來說是解脫！往後的路，由我陪你走下去！」譚青檸輕輕緩緩的聲音飄散在風中，撫過我的心。
我的青檸啊！我雖沒有看到什麼，可怎麼會沒注意到她的目光有異？冷靜下來，瞬間、腦子無比清醒，緊握著拳頭，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對我、對譚青檸、對奶奶，是最好的結局。
我會按照奶奶的意願去做，她要我繼續當凌彥，那麼我只是凌彥。她要我幸福，我便幸福給她看，才算對得起她。
譚青檸突然抬起手遮擋在我眼睛上，溫熱香軟的觸感，頓時覆滿我的唇…………
不遠處，一聲低低的喟嘆隨風飄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