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012.上海,白余梔晟

楔子.2012.上海,白余梔晟

上海的冬天已經很深了。寒意愈來愈濃烈的蔓延著城市的每個角落,路上的人裹着厚厚的羽絨服低頭不語的穿過這冰冷的建築鑽進另一個溫暖懷抱。空曠的室內只有一隻水壺在孤獨的沸騰。上海金澄大廈的第十二層余梔站在茶水間的玻璃前低頭凝視着在視線範圍內短暫的出現的各色人類,然後想着他們身上會有什麼故事。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低頭抿了抿杯中的水,皺了皺眉,把水倒在了就近的一簇盆景中。

水燒開的時候恰巧門被推開了,余梔不轉身便知道是誰。在她還沒進門時,溫暖的熱氣帶着熟悉了五年的chanel5號便涌了上來,除了蘇木這個chanel狂魔還有誰呢。

「要不要來一杯咖啡?」

「this,ofcourse,ok,thankyou!」蘇木說道呈「人字形」的陷入了柔軟高級布絨沙發。

余梔順勢坐在她旁邊,無語的說「你呀,讓同事看到可像什麼樣子。」

「看到咋啦,你不也在這偷懶嗎。」蘇木笑嘻嘻的立馬彈了起來,連忙整頓了下衣服,陰陽怪氣的慢慢朝她靠過去「余梔,跟你商量個事……」

「停!要說相親那就算了吧,那堆優質貨還是留着你自己慢慢挑吧。」蘇木話音未落便知來者何意,「我可沒時間,現在要回去補我剛偷得懶了。」余梔小心翼翼的端著咖啡,朝着屋內的蘇木眨了眨眼睛便帶上了門。

暖氣打的很足,脫去層層外套只需一件毛衣就可輕巧上陣。若大的辦公室內每個人低頭不語在自己的隔間忙碌著,沒有喧雜沒有吵鬧沒有交談,哪怕是幾字碎語都聽得一清二楚。起初對於余梔這個剛剛大學畢業的文科生來說顯得格格不入,總天真的以為還如校園一般三五成群打鬧。久而久之也習慣了,自己不是在學校,是在社會。它總有一套讓你無可奈何卻必須學會的生存法則,讓你帶上原本萬般厭惡的虛偽面具。

指間與鍵盤的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有時候余梔在電腦前一坐便是一整天,屏幕彈出的光若隱若現的投影在臉上,耳邊聽到都是陣陣鍵盤聲響,不同的力道不同的頻率,余梔覺得格外好聽。

朝南的落地窗早已被水霧模糊的看不清外面的風景。余梔全神貫注的與電腦上的表格跟手裏的賬款做最後的核對,瞳孔里倒影著密密麻麻的數字。直到意識桌前有人敲了敲桌子,不禁嚇了一跳。

「余會計,這季的財務報表拿過來給我看一下。」陳總監見她有了反應便走回辦公室。

余梔愣了愣,好一番找,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文件夾,便急忙往財務總監辦公室走。

紙張的聲音在空間里挑動着余梔每一根神經,跟未知的疑惑。陳總監怎麼會突擊看報表呢,按理說這都是由資格老些的會計管賬的,莫非自己粗心做錯了賬目不成?

余梔還記得初來公司就是陳總監面試的自己。初見她余梔覺得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比母親還要年長些,卻比母親還顯得幹練利索,笑起來真的是親切和藹如蓮花般怡人,余梔原本以為她很好講話,可誰知面試一開始拋出的各個犀利問題就讓余梔應接不暇。當然,心裏免不了對她的望而生畏。余梔剛來的時候碰巧撞見在這公司呆了三年有餘的會計疏忽做錯了帳導致公司虧空了一筆被陳總監好一頓批罵,整個下午辦公間內都可以聽見陳總監發飆的聲音跟那個會計抽泣,沒有人敢上去勸。後來看到會計紅着眼出來收拾東西沒有敢跟她講話,於是余梔在心裏默念,祈禱不要與陳巫婆正面交鋒。

這也都是五年前的事了,但事後每個人都更仔細做自己分內的事了,生怕一個不留意就丟了飯碗。

陳總監放下文件,一臉和藹的模樣朝着余梔說:「從我面試你開始就留意你很久了,看來沒讓我失望,做的不錯。」

「謝謝,這是我的工作嘛。」好在舒了一口氣。

「這天越來越冷了,離過年也不遠了,你別忘了記一筆公司年會的款。」

「好的,我知道了。」

「余梔啊,有件私人的事我知道不便過問,但與公事相關的還是得說清楚,聽說你今年都26了,有合適的人嗎?」

「目前還沒有,更沒有結婚的想法。」余梔頓悟,「陳總監放心,我還是跟最初面試想的是一樣的,35歲之前我想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

陳總監瞧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姑娘,欣慰的點了點頭,倒是有點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第一次見她還很稚嫩,也是年紀小有一絲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倔跟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勇敢,到底是孩子,在她眼前還是褪不去的青澀,臉上總掛着淡淡不食人間煙火的笑容,讓人看了好生喜歡。

冬日的白天總是短暫的,黑夜一點一點侵蝕著天邊最後一抹白色棉花。夾雜着冰冷的空氣在這萬籟俱寂的夜空侵蝕的沒有一點兒聲響。在余梔不知道笑着對多少她叫不出名字的同事說了不知道多少次「明天見」之後,終於意識到,一格又一格的辦公間,刺眼又明亮的燈光下,只剩自己一個人了。暖氣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了,當余梔覺得涼意襲來的時候已經打了好幾個冷戰。堅持坐在電腦前,噼里啪啦敲打着鍵盤把最後的工作做個結尾便匆匆拿起大衣下樓。

好像走了很久。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起初零零散散剛沾地便化成了水,後來成堆成堆的往下散,落在任何可以停留的地方。余梔好幾次在這鵝毛大雪裏靜靜地走着,想着,這雪是不是天上的神仙大把大把的扔下來的,他一定覺得這雪很美所有才想讓世人看看,或者他也不喜歡雪,所以把它們全都扔到了人間。余梔覺得應該是前者。因為她看到的雪真的很美。

還沒打開門余梔就聽見門裏面迫不及待的撓門聲。果不其然,剛拉開一絲縫一條雪白體型龐大的薩摩耶就竄了出來,帶着它們與生俱來的的「天使微笑」直往余梔身上撲。每天就算你有十足的心理準備卻也還是承受不了這樣的熱情,好幾次快被撲倒。

巴豆,你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是一條大狗了呢。

房間的暖氣開的恰好,余梔一邊看書一邊吃着泡麵,腳邊蹲著巴豆,甭提多香的吧唧著狗糧。月亮在這深夜顯得格外皎潔,讓人相信,上面真的住着美貌如仙的嫦娥跟一隻長耳兔子。

算一算大學畢業四年了。那年豪情萬丈對酒如歌寫下的詩篇最後逃不過同為天涯淪落人這一劫。如今的生活很簡單,我有着一份收益可觀算不上熱愛也談不上討厭的工作,也許因為沒有愛,所以我要把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工作才能保住飯碗,才能養活自己養活巴豆。儘管生活不算糟糕,可我還是很懷念我們一無所有的時候。

還沒說話就哽咽了,還沒看見你,我就哭了。

已經很累已經不想在任何感情上浪費時間。我沒有朋友也沒有愛人。這話說起來有些傷感。也不是交不到朋友,因為我還是很喜歡跟人說說話的,可去了解一個人太難了,包容一個人,適應一個人。對於一個有着自己節奏的成年人來說,朋友兩字的意義就跟鑲金了似的。甚至比愛情還要苛刻。

余梔放下了筷子不再勉強自己把那一坨發脹的泡麵咽下,三步並作兩步走跑到床上。巴豆早把碗裏的狗糧吃的一乾二淨,緊跟着主人跳上床,不過這次余梔沒趕它下去,伸出手緊緊的抱住它。

一回家時的頑皮不顧,此時任由主人抱着,漆黑的泛光的眼睛裏好像能讀懂她的感同身受。

你每天都在笑,是不是真的很快樂。

巴豆剛來家的時候才八個多月大,可是鬧騰的時候。余梔每天下課回來都幾乎認不出這是自己早晨剛出門的家了。好幾次抓狂的要收拾巴豆,卻從沒捨得打過一次。

家門口的郵箱裏總會出現白芷漂洋過海寄來的明信片,不經意間看到的時候余梔便能高興一天,裝在柜子裏已經厚厚一疊了。可同時又有一些東西是她不能逃避的,那又如何呢,曾經太珍惜的東西現在看來也不值一提了。

她只是需要一個擁抱,溫暖且久違。

很多年以後,在人群息壤的街頭,柏子仁問余梔可不可以嫁給他。

余梔嘴角微微上揚。她知道此刻他們身邊聚集很多圍觀的人群。

她知道眼前的他在別人眼裏是多麼高傲萬種迷人,此刻卻放下一切跪在她面前

她知道自己和當年一樣又一次站在命運的分叉口

她也知道,過了這麼多年,哪怕那個人回來也不是會愛余梔的白晟了

……

只是有些人是沒有辦法愛的

2012.年.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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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年不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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