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一天,他覺得她的左一句對不起,右一句對不起聽得他心痛,他不想讓她有對任何人虧欠的心情,她能夠回到他的身邊,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她開心的笑容,不是一再顯露出那不自在的歉意。

但是到了第二天,心念一轉,他開始覺得心痛是不對的,上天已經給了他太多太多,只要她仍在,再多的缺憾都沒關係,即便……他或許再也得不到她的愛。

「因為總覺得你是我們所有人之中最辛苦的一個,你是真正與我生活在一塊的,而我什麼都不記得,但你卻什麼都記得。比起空白的我,你自然是辛苦的那一方。」他記得兩人的開始,兩人一塊生活的點點滴滴,而她現在卻連兩人的家住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坐在車上望着窗外的街景。

他處處看照着她,從小細節中不難明白,他確實了解她個人生活的小習慣與喜好,她卻什麼也不能為他做,這讓她感覺更是虧欠了。

「別想了,沒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問題,你能平安無事,我就開心了,忘了一切就忘了吧,只要你活着,只要你開心,我如何都無所謂。」

他怎麼能把話說得這麼簡單、輕鬆?他不知道他自己說了什麼嗎?他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角落啊!

他真的很愛她,這樣毫無疑問的認知,蘇曼曼明明該是感到開心的,她的丈夫是愛她的,雖然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好吧,她心底是有些開心,但開心的情緒只佔了所有的百分之十,心底剩餘的百分之九十的空間,儘是由壓力所填充。

他總是用着最輕鬆的方式傾吐著對她的情感,可他肯定不知道,在他自以為無所謂的神情上,卻隱隱透著一股絕望。

難道他早已認為失去記憶的她,不會再次愛上他了?所有人樂觀認定的想法在他心底早成了不可能的任務?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呢?」只要她開心,那麼若她真無法再次愛上他,他又該如何是好?

「我?」

「你說只要我開心,但你都沒想着你自己嗎?」他越是不在乎他自己,她的壓力越是更大,她怕自己真無法回報同等的情感,他是個好男人,她不想傷他的心,尤其是他已將自己放在最低微的位置上。

「若我真無法再愛你,你該怎麼辦?不怨我嗎?」若無法再愛上他,連她都覺得自己過分了,他怎能毫不怨恨地只求她好?怎麼能這麼殘忍地對待他自己?

點頭吧,拜託快點點頭吧,為她除去心頭些許壓力,不要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負心的壞人。

「為何要怨你?這一切並不是由你做主,錯不在你,沒有人是錯的,你永遠無法理解我是多麼感激現在所能擁有的這一切了。」時間迴轉,失去她的事實已經改變,未來也正在改變當中,他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失去她的愛換回她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聞言,蘇曼曼微蹙著眉。

現在她的壓力更大了,若她真不再愛他,那麼她注意要成為一名可惡的負心人了。

「是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何你能用着絕望的眼神卻揚著微笑不去在乎你自己。」雖然對象是她,但她完全無法想像他能夠愛她勝過於他自己。

因為你回到了這世上,有你就夠了。

紀博堯沒把真正的答案說出口,只是掛着淡淡的微笑說:「沒事的。」

【第九章】

「等等可以停一下車嗎?」蘇曼曼側過臉凝視着專心開車男人的右半邊側臉。

即便只有半邊的側臉,但她心底仍是只有一個相同的結論——

他長得真好看。

「想買什麼東西嗎?」握著方向盤的手加重了些許力道,他當然知道她並不想買東西,他是故意這麼問的。

他們就快要行經那棵大樹前了,她想要他在大樹前停車。

她想要做什麼?

不,他一點都不想停車。

「不是,前頭有一棵外觀奇特的大樹,你知道那棵樹嗎?能不能停一下車?」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好想站在那棵大樹下看看它。

「好。」他該拒絕的。

但最後,他停了車,陪着蘇曼曼一同站在那棵大樹下。

蘇曼曼面對着大樹,抑起了小臉,望着樹榦中間的心型空洞,她記得自己總是會像現在這樣仰起臉看着它。

紀博堯的視線並未落在大樹上,而是蘇曼曼身上,見她仍是安靜地仰起臉看着大樹,心底那股不安,如何也得不到安撫。

她回來了,他萬分感謝這一切,但他卻深怕這一切仍是有變數,他希望是他自己多心了。

「為什麼要來這裏?」這一句話當初旦她問着他的,只不過一切都已改變,現在換由他發問了。

「這棵大樹在這附近一帶十分有名,我對你最深的印象產生也是在這棵樹下,或許你早知道是什麼讓我目象深刻的。」

「嗯,因為我在你面前揍人了。」

「還有,你在揍完人之後,直勾勾地看着我。那時候你為什麼看着我呢?」或許相同的問題,她早已經問過,也獲得了答案,但現在的她什麼都不記得了,而她仍想知道這個答案。

「這問題我回答過了,但我想現在並不適合回答你。」

「為什麼?我想這問題,我應該是問過你了,你以前也沒給我答案嗎?」蘇曼曼轉過臉,表情疑或地看着紀博堯。

「你猜想得沒錯,你確實問過我這個問題,而我曾經給過你答案,即便你再問我過幾回,這個答案都是一樣的,只是現在我不認為這個時間點適合響應這個問題。」紀博堯回望着蘇曼曼,從她晶亮眸底看見了他自己的身影,但那只是倒影。

現在的他,並不是真正的走入她的眼底、心裏。

「那何時才會是適合的時間點?」她又不懂了,「不過是個簡單問題不是?這也好賣關子?」

好吧,她得承認,她對這一點感到不滿,因為現在她更想知道答案了。

「不是想賣關子,只是現在真的不適合將答案說出來,現在的我對你而言是張白紙,等着你拿着筆一筆一劃地勾勒。現在壓力也夠大了,我不想再增添任何,因為這問題的答案,現在說出口太過於矯情,說了,就怕你不愛聽。」這是事實之一,而另一方面他不想說,也是怕太過的情感傾吐會造成反效果。

只怕她成了一顆皮球,壓力越大,反彈越大,這麼一來,不說是否有再次擁有她的機會,只怕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她已經忍不住逃得遠遠的了。

「好吧,等到你覺得哪一天能不矯情地說出口了,一定要告訴我答案好嗎?」

「嗯,我會的。」

一陣微風拂過街道,紀博堯沒多想地反射性伸出手,打算撥開貼在她頰邊的髮絲,但在指尖即將碰觸到她的那刻,他停住了手,不甚自在的將大手擺回自己的身側。

而這所有的一切,蘇曼曼也注意到了。

兩人雖是夫妻,但這一切成了陌生的開始,他這是怕唐突了她。

氣氛陡然的尷尬了,一定得開口說些什麼,要不這樣的尷尬效應,肯定會一路跟着他們回家,雖然到目前為止,她還不知道他們的家究竟在哪裏。

「那個……我想這棵大樹的傳說,你也聽過是吧?」蘇曼曼問著的同時,伸手將自己貼在頰邊的髮絲拉着勾回耳後,不讓這尷尬的源頭繼續在他眼前礙眼。

「以前書妤告訴過我,但我忘了部分,後來是你再告訴我一回。」然而,現在他明白了,傳說不只是傳說。

「原來我有再告訴過你一回有關這棵大樹的傳說,那好吧,現在換你說一回給我聽吧。」她輕鬆的說着,只為了達成消除尷尬氣氛的目的。

「你我都知道傳說內容了,為什麼還要再說上一回?」這回換他不明白了。

「我失憶了不是?就因為失去的是與你認識之後的所有,不管日後我能不能再想起……當然,我希望是可以的,只不過總是得做點壞打算,若真無法把失去的記憶找回來,那麼現在就來製造一些全新的吧。」蘇曼曼伸手朝着紀博堯做出「請說吧」的手勢,「公平一些吧,我們一人向對方說一回。」

紀博堯勾起唇角,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不讓他有任何拒絕的機會,他一定得說。

所以,他開始緩緩地說起了……

「女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她仍是天天出現在樹下等待着,終於,在滿月的那一天,她的男人回來了,男人出現在女人的眼前,可女人已經快死了,而男人仍是保持着年輕時的模樣,後來兩人一起消失了。」

他仍記得第一回說出這傳脫的結尾時,當時的自己認為這是個不合理又處處充滿矛盾的傳說,傳說就只是傳說,傳說沒有合情合理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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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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