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那個宮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文以寧的面前,他的鞋上沾滿了雪水和泥濘,帽子已經不知道被丟到哪裡去了,頭髮更是被弄得亂七八糟。

看他大口喘氣、面色又是不正常的紅潤,文以寧料得他一定是從外頭飛速跑過來的,而且所報的事情看上去應當不大好:

「太後主子,可不好了,北方、北方打起來了!羽城,羽城出事了。」

「羽城?!」文以寧不再悠閑地站在燭火前,而是快步上前將地上的宮人拉起來,「你說什麼?!出了什麼事情你好好說,仔細說。」

「主子,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陳將軍讓奴才來請您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奴才也不清楚,只是聽說羽城那邊出事了,從北面來了大量的戎狄軍隊,陳老將軍死守在羽城,可是恐怕也撐不了幾日……」

文以寧愣了愣,閉上眼睛後退了一步,皺眉、攏緊了身上穿著的衣衫,抬手指著河山閣外頭的方向道,「你,前面帶路吧。」

墨隱老人救出文以寧之後,陳輝帶領他的部隊在京城文家舊宅院旁邊駐紮,幫著墨隱老人清理了京城東南和東北兩個角落上的炸-葯和火藥,白袍軍治軍嚴明,且從錦朝建國之初就由年輕將領組成,行軍速度快、應對這些事務的速度也快。

陳輝遠遠地就站在屋前,看見文以寧過來,陳輝率先上前了兩步:

「以寧,我得回去。」

「陳輝,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恐怕是中了別人調虎離山之計了,」陳輝皺眉,面上的表情嚴肅而沉靜,只將文以寧拉過來站在原來乃是文府石階的地方,「自那日我護送你離開羽城的時候,一路上我們不是遇到很多奇怪的人嗎?那時——我就覺得事情有所不對,可是卻沒有朝最壞的方向想。」

「……」文以寧心裡此刻卻有了往最壞的方向想的準備:他這輩子都在信奉一句話——人這輩子只要活著,就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他選擇相信衛奉國,所以無論如今什麼樣的結果,他都必須去面對。

可是,文以寧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他和衛奉國之間最後還是只能這樣收場嗎?

「父親傳來的三封家書還有八百里、六百里加急文書各一封,上面詳細敘述了這些軍隊的來勢、統御,我看他們並非烏合之眾,而是籌謀已久、訓練有素。白袍軍在人數上雖比他們多,可是父親到底年老,羽城又有無辜百姓,我想要帶領將士們回去。」

文以寧聽著,沒有對陳輝所言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雙手在袖中交疊在一起,漸漸地右手拇指扣在了左手手心,逼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疼。

「京城情勢已定,我不該留在這裡,」陳輝看了文以寧一眼,「以寧,你自己保重。」

「有多少?」文以寧卻忽然開了口,抬頭看著陳輝,見陳輝一臉迷茫的神情,他又復問了一句,「戎狄的軍隊,有多少?」

「恐怕不下七萬之數,」陳輝嘆氣,「傾我羽城兵力,又復讓白袍將軍復生,只怕此戰也甚險,況且京中現下暫時派不出任何兵馬來。」

文以寧咬了咬牙,拍了拍陳輝的肩膀,「你去吧,京中有我,還有,羽城雖是你陳家守了百年的地方,但是陳輝,聽我一言——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好好活著,才能圖來日。」

陳輝一愣,轉而笑了,「這話我原封不動再送給你,以寧,你到底不是凌家皇室的人,如果能抽身離開……」

「我會的。」文以寧打斷了陳輝的話,只衝著陳輝拱手,和他告別。

別了陳輝,文以寧反身順著人潮的反方向往京城的皇宮裡面走去,他從宮中出來,見宮人們都有條不紊地在收拾殘局,想必是三權的三位大人處理得當。

幸運的是,文以寧在穿過了錦廊的時候,在永寧殿的附近遇見了匆忙趕路的韓太醫。韓太醫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恭恭敬敬地對著他行禮,然後站在了錦廊的一邊給他讓路。

多看了這個太醫兩眼:韓青的臉上像是戴著一個精緻的面具,這面具上的人面不會哭、不會笑,哪怕是被人誣陷毒殺了皇帝,這個太醫也還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態度。從醫官一躍成為了太醫院副使,換了旁人早就樂瘋了,可是,文以寧記得,這位韓太醫的臉上卻是露出了厭惡的神情。

大約是文以寧一直在打量他的緣故,韓青難得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微微抬頭看了文以寧一眼,文以寧沖韓青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

沒有走多遠,往右轉到了中室殿的方向,明光殿和宣政院都有或多或少的損毀,所以三權暫時定在中室殿裡面商討事宜,其實很諷刺,文景一朝的政務一直都是文以寧在處理——中室殿是他曾經的寢宮,如今又一次回到這裡來,人事卻不同了。

才走到門口,就看見解意匆匆忙忙地出來,看見他也不行禮,直接開口便問,「可見到韓太醫?」

見他神色慌張,肯定是御史中丞的身子又出了什麼要緊事,文以寧如實相告,告訴解意在錦廊上遇見過韓太醫,解意衝出去走了幾步,想到什麼又回頭來看著文以寧說道:

「文公子,衛公公去了墮星台。」

說完解意就離開了,文以寧愣在當場看著解意離開的方向,忽然鬆了好大一口氣,勾起嘴角搖搖頭,文以寧重新邁步走向中室殿的正殿。

只要不是他便好。

才走進了中室殿就看見了納言閣大學士愁眉苦臉的看著太傅,而太傅盯著書案沒有任何錶情,旁的幾個大臣沉默一言不發,而唯一靠在旁邊閉目養神的御史中丞,倒是最先感到文以寧到來的人。

御史中丞睜開眼睛看了文以寧一眼,將眼光轉到了旁邊的書案,示意文以寧過去。

文以寧愣了愣,走近那書案看著太傅問道,「太傅大人,戎狄……」

「你先看看這個。」太傅遞過來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十分細小的字,或者說不是漢字。文以寧看不懂那上面的字,只是覺得一般人書信定然不會寫成這般大小。

「這是什麼?」

「戎狄人的文字,」納言閣大學士在旁邊解釋,「上頭詳細地寫著羽城的布防和兵力,甚至還有我錦朝禁衛軍的人數、騎兵和布陣圖。」

聽了這話,文以寧皺起了眉頭,捏著那張紙問,「那這東西又是在哪裡找到的?」

「城中有的地方難以挖掘,炸-葯埋的又深,很多是從寧王府上的地道開始往城中四面八發挖開地道然後埋下去的,稍有不慎就會發生連鎖的爆炸,」太傅接著納言閣大學士的話解釋,「這東西是在聽雪堂北角爆炸的時候發現的。」

「聽雪堂?」

那地方在內城的入口附近,和沉香榭隔著錦廊相望,南面臨錦畫堂、北靠青宮太子府,再往西就是獸苑。

「北角?」文以寧又重新想了一次聽雪堂的位置,反過來又追問了一次,「你是說在聽血堂北角發現的?」

「該說是在一片廢墟之中,」納言閣大學士站起來,「孫傲客的炸-葯威力太強,所以青宮也有一部分被炸毀,聽雪堂里多半藏著的是字畫,平日里也沒人會去那裡。所以我們想,這東西多半是太子府上的……」

「太子府?!」文以寧的聲音陡然轉高,「太子府多年沒人居住,什麼人會在那裡……」

青宮的南角是下人們居住的地方,文以寧知道太子府上向來是趨炎附勢的人多,南角平日里是沒有人會去的,他也是無意之中去過一兩次,知道那裡弱肉強食,下人們欺負下人,有的不受寵的主子,過得比下人還不如。

不受寵……?

文以寧被自己腦海中跳出來的這個詞給嚇了一跳,渾身一顫,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太傅和納言閣大學士,他們兩人一看他的神情立刻知道了他心中的猜測,竟然兩個人都是面露難色地沖他點了點頭。

「你在太子府上和她相處最久,你應該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瘋。」御史中丞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就掩口咳嗽。

太子府上,懂得戎狄語住在靠近聽雪堂的地方,又能夠有機會將錦朝這些訊息記錄下來的人只有一個:

可是那個女人在外人看起來就是一個瘋子,她不僅每天都在發瘋傷害自己,還傷害那個她喝了無數墮胎藥都沒有殺死的孩子。

見文以寧不說話,太傅和納言閣大學士兩個人都是長嘆一聲,納言閣大學是最終還是喪氣地跌坐在椅子上:

「作孽吶……」

「看主子你剛才的神情,」太傅似乎不死心,又問了一次文以寧,「仁姬仁爾瑪,是不是真的——沒有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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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男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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