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風流

第八十六章風流

而真正讓吳小桐惱怒的是,這位神仙哥哥絮絮叨叨念緊箍咒一般,說的除了點茶就是焚香,要不就是琴棋詩畫,諸般雅趣兒,每一個細節都講究到了極致……可吳小桐想說,這些玩意兒又不能吃又不能穿,跟她有毛的關係啊?

心中惱怒著,憤懣著,吳小桐表面上還不能發作,甚至連一絲不快都不能表現出來。畢竟,人家神仙哥哥表現的可是兄妹重逢,骨肉情深的戲碼,演的這般賣力這般投入,她不捧場……不說裴昉帶來的人不答應,就是她身邊的這幾個小到柳葉兒,大到吳大壯的老娘,都不會同意!

這位神仙哥哥風姿卓絕,芳華絕代,一露面就已經折服了所有雌性……除了吳小桐!

對面的人越是賣力表現,吳小桐越不想看他臉上的兄妹深情,轉開眼,目光隨意掃過,不經意間落在裴昉袖口處露出的一角內衫衣袖上。

這些日子,霍氏每每見縫插針地教導吳小桐許多絲綢、珠寶之類的常識,珠寶也還罷了,現代的珠寶切割鑲嵌工藝不是這個時代能比的,倒是絲綢,許多精湛的織造手藝失傳,加上現代化纖織物的興起,絲綢織造被衝擊的嚴重,現代女人已經對絲綢所知甚少,充其量也就知道個真絲雙周、喬其紗,或者香雲紗、真絲緞……再諸如織錦、緙絲等工藝繁複的絲綢精品卻只有博物館或者還能見到一兩件歷史遺存的舊物了。

所以,吳小桐對這個時代的絲綢織物很感興趣,每每霍氏提及,她也聽得比較認真……霍氏察覺到這一點,也就分外用心,前兩日恰好提及一種湖水碧的絲織物。此物出自一種碧玉蠶,蠶體比一般桑蠶小三分之一,吐絲量也較少,卻天然呈現一種湖水淺碧之色。僅僅是天然著色也還罷了,這一種碧玉蠶絲最大的好處還在於,此絲織成綢緞之後冬暖夏涼,夏季穿此遍體無汗,冬季穿著此物,數九嚴寒,也不覺寒冷。只是此物產量極少,而且僅在湖州之祉泱一地出產,每年不過得十幾斤絲,織成衣料,不過十匹……如此珍貴之物,裴昉能穿在身上,也看得出裴家聖眷正隆。

看來這位裴二公子不但龜毛無比,還真是深諳一個『低調奢華』的精髓啊!

哦,不,人家大概自詡是『真名士自風流』!

是了,那些能夠侃侃而談,談古說今,論朝堂議天下,又有哪個是吃不飽穿不暖的?要講究『真名士之風流』,自然更少不了家境豪富、甚至大家子弟,否則,只能先顧著營營汲汲,糊口活命了,哪裡顧得上這許多?

吳小桐眼睛一轉,臉上的笑意舒展了許多。

一直面帶微笑地聽裴昉絮叨到口乾舌燥,吳小桐才笑著招呼:「二哥這般處處挂念著我,著實讓我心中感動,還是二哥最疼我啊!」

裴昉笑的臉頰有些發僵,卻仍舊扯著笑連連點頭;「這是自然!還好,小丫頭沒把二哥疼你的事兒給忘了。」

吳小桐笑笑,就起身道:「二哥一路辛苦勞累,且先歇息一回。等二哥歇息一回,妹妹再來跟哥哥敘舊!」

說完,略略躬身施禮,然後滿面含笑地倒退兩步,轉身走了出來。

看著一身棉衣棉褲,連條裙子都沒系的小丫頭從從容容轉身出去,看錶象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莊戶丫頭,沒有半點兒閨秀的嬌柔,但偏偏那一舉一動,風度儀態間,卻無不自然地流露出淡淡的傲然和雅緻來,不是粗陋的裝扮就能夠掩飾的。

裴昉勾著唇角微微一笑,這丫頭說什麼前緣盡忘,這份優容卻沒有忘卻啊……還真是,有趣!

裴昉沒有搞突然襲擊,前一天就打發人快馬過來跟吳小桐打過招呼了。吳小桐就讓霍氏和碧桃搬到她住的東裡間里,又將西屋收拾布置一番,暫時當成客房。這會兒,吳小桐就從西屋裡辭出來,來到次間,對裴昉帶來的兩名小廝吩咐道:「你們好好伺候二哥,讓他好好休息著,二哥要用什麼,你們就快點兒送進去,莫耽擱了。」

兩個小廝垂首聽著,儘管心裡有些糊塗,伺候二公子乃是他們的本分,二公子要用什麼……呃,除了自己隨身帶的,其他的不應該主人支應么,怎地姑娘只吩咐他們?哦,是了,想必姑娘就是這個意思,讓他們要什麼就去找此處管事的人要。姑娘年紀小,有些話交代不清楚也是正常。

吳小桐煞有介事地分付一番,見兩個小廝毫無疑問地連連點頭應是,她就扯扯嘴角,施施然地出了門,徑直往東院福順酒肆那邊去了。

前一天她就讓霍氏備了一大塊鹿肉,又去河裡撈了五六條嘎牙子,只取嘎牙子燉湯,鮮嫩乳白的魚湯做底,準備涮鹿肉鍋子吃的。這也是昨兒得了裴府車隊前報就備下的,準備拿來招待客人的……見了裴昉之後,吳小桐卻改變注意了,還是自家人解解饞打打牙祭吧!

「嬤嬤,早上摘的菠菜呢?」吳小桐準備鹿肉鍋子的時候,也備了一些蔬菜。有新鮮的菠菜,有儲存的蘿蔔片、冬瓜片,也有發好的木耳蘑菇什麼的,這會兒,吳小桐只要了幾種蔬菜,一陣汆燙涼拌,四個極清淡的冷盤就做好了。

吳小桐眯著眼笑著,跟霍氏道:「嬤嬤,你備一點點肉餡兒,再去割一簇韭黃,準備著給二公子包幾個餛飩……先備好了面和餡兒,他那邊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包了送過去吧!」

霍氏很是疑惑,看看鍋里奶白的魚湯,轉回目光道:「那這鍋子……」

吳小桐咧嘴笑道:「這東西頂餓還好,卻大腥大葷的,二公子那般風雅的人物怕是不喜歡,還是別給他送過去了。哦,過會兒弄好飯,讓碧桃去替著兩個小廝到這邊來吃吧!」

聽她這般說,霍氏即便有些不解,也不多問了,答應著,親自拿了把剪刀往菜園子里去了。

吳小桐試驗培植的韭黃還真成了,又加了兩回牛糞和稻草了,如今,那韭黃長的茁壯,已經有一尺高了,嫩黃嫩黃的,滋味兒鮮濃……只是,第一次做試驗,太少了,不過那麼一小片,都割下來也不過兩斤。霍氏稀罕的不行,每次剪取幾棵提味兒。

晌午,吳小桐在東裡間里支了個鍋子,拴住、小臭兒,連帶著柳葉兒小丫頭,幾個孩子都上了炕,圍攏著翻滾的鍋子,夾著鹿肉、蘑菇、木耳吃的歡暢無比,濃郁的香氣飄散開去,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一起,回蕩在屋裡屋外。

裴昉歇息一回起來,重新梳洗了,就有丫頭來替換兩個小廝去吃飯。裴昉尋思著,小廝都去吃飯了,他的飯想必也就要送過來了,於是,拿了一卷書,端坐在火炕之上看書。話說,冬天有這麼一盤火炕真是舒服,身子底下溫熱溫熱的,整個人都很溫暖舒服不說,也沒有火盆的炭火氣。他琢磨著,回去要不要也給自己的屋子裡弄這麼一個?

東邊屋子裡好像來了幾個孩子,唧唧咯咯地說笑,裴昉微微皺起了眉頭,心裡有些懊惱著,依依論年紀也不小了,過完年就十三了,一個人住在鄉下,這般跟一群鄉下小子在一處……終究不像樣子,還是儘快將她帶回去才行!

正盤算著,怎樣把妹妹哄回去呢,就有絲絲縷縷的香氣蔓延過來,在裴昉的鼻端繚繞不散。

肚子里很沒風度地叫了一聲,裴昉皺著眉頭揉了揉胃部,詫異著為何還沒人來給他送飯?一邊忍不住,把窗子推開一點點縫隙往外看。

院子里空空蕩蕩,秋季才種下的一棵柿子樹苗和一棵石榴樹苗瑟縮在牆角,光禿的纖細枝椏隨風搖晃著,蒼白的陽光懶洋洋地照著大地,沒有一絲溫度,幾隻鳥雀唧唧啾啾地在屋頂上、院子里,尋覓著什麼,不時低頭啄上一口。

瀰漫而來的香氣越發濃郁了,東邊屋子裡響起一陣歡笑聲,想也知道,東屋是開著窗戶散熱氣的……

一陣風吹來,讓裴昉打了個寒戰,隨機悻悻地放了窗戶。

再將目光轉回屋裡,不大的一間房子,卻顯得格外空蕩清冷……

門外有人小跑過來,蹬蹬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裴昉趕緊端坐好,又將手中的書舉到眼前……

可腳步聲卻在門外停了下來,然後一個小子的聲音含糊卻愉快,「碧桃姐姐,這是小桐給你做的荷包蛋。這些肉片是我給你煮的哦?你快吃,吃完我再給你送來,還有好些肉呢!」

碧桃的聲音笑嘻嘻地響起來:「我跟你說了,我不愛吃肉,我愛吃蘑菇,那種肉肉的蘑菇,你給我煮幾個來啊!」

裴昉心裡氣惱,又憋屈,自己做在炕上運了一回氣,卻終究抵不住那香氣絲絲縷縷地蔓延過來,直往他的鼻子里鑽。

想了想,他也坐不住了,乾脆穿鞋下炕,一把挑起門帘就要往東屋去。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的好妹妹在做什麼……那邊好多肉,連小丫頭都有份,咋就偏偏沒人給他送飯呢?

他這邊滿腔幽怨氣惱,一把挑起門帘子,可還沒等邁出腳去呢,門口的碧桃給擋住了。

碧桃嘴裡含著一片肉,嗚嗚啦啦的叫:「二公子!」

叫出聲才發現自己嘴裡還含著東西,臉一紅,連忙將嘴裡的肉片吞下去,重整了表情,含著淡淡的羞怯曲膝問候:「二公子醒了?且請二公子稍候,奴婢這就去給您傳飯!」

說著,心裡又是慌亂又是羞窘的碧桃就慌慌張張撞出門去了,根本沒給裴昉反應的機會。

愣了一下,裴昉剛剛鼓起的勇氣就散了。

看樣子,或許並非特意怠慢,只是底下人做事不夠機靈,還當他歇著沒起呢!

暗暗嘆了口氣,裴昉又放下門帘子,轉了回來。

他剛剛坐好,門帘子就被人再次挑起來,一個細細瘦瘦的身影緩步走了進來。卻是吳小桐。

「二哥醒了?這一覺歇的踏實,想來已經解了乏。」吳小桐一邊說著,一邊彎腰從炕洞里拎出一隻水壺,倒了些熱水在臉盆里,回頭招呼裴昉道,「二哥洗把手,碧桃那丫頭去給二哥拿飯了,很快就回來了。」

不管如何,妹妹親自給他倒水洗手卻是第一回,也是極難得的,裴昉心裡僅剩的一點兒幽怨也散了,乖乖地過來洗手。

果如吳小桐所言,他剛剛凈了手,碧桃丫頭就拎著一隻食盒轉了回來。

然後,食盒打開,吳小桐親自從食盒中捧出一隻扣碗,四個小碟子。

四個碟子里,顏色碧綠的是熗菠菜;顏色白嫩如珠如玉的是核桃花生米;白色薄片狀的是嫩筍尖兒;還有一個碧玉皮兒白玉心的則是蘿蔔丁。四碟小菜,色澤鮮亮,味道清淡,無一例外的都是素菜,真是半點兒葷腥不沾的。而且,大冬天的,看著涼哇哇的冷盤碟子,下意識地就覺得冷。

裴昉的眼角抽了抽,強迫自己的目光轉向那隻扣碗。

然後,吳小桐彷彿看懂了他的心思一般,抬手將扣碗的蓋兒揭開,終於,一股熱氣蒸騰而起,與熱氣一起蒸騰溢散而出的還有一股特別鮮亮的香氣。

韭菜?

裴昉的目光落在碗中,就見大半碗清湯之中,飄著十幾個小巧的吃食,薄薄的麵皮兒裹著餡料,卻不見他想象中的碧綠菜色,反而隱約透出一抹嫩黃!

「二哥,這是霍嬤嬤特意給你裹得餛飩,三鮮餡兒。你嘗嘗可還合口味?」吳小桐嘴角含笑,體貼地遞過來一隻調羹。

裴昉接了調羹,舀了一隻小巧的餛飩咬下去,麵皮兒破開,一股更加濃郁的鮮香四溢開來,有肉香,有韭菜香……似乎還有蝦肉的香氣……卻看不見,只看見嫩黃的一團,入口滑糯,沒等他細細品嘗,就順著喉嚨滑落腹中去了。

這吃了第一口,就有些剎不住了,一連吃了四五隻,裴昉也沒能品嘗出究竟是什麼餡料,乾脆也不多想了,只一口一隻地吃的暢快……很快,一碗十幾隻餛飩就吃下去了,只剩下半碗清亮亮的湯汁。

吳小桐又從食盒中端出一隻碟子,碟子里疊放著四五片扇形的麵餅,表面金黃,透著一股淡淡的面香!

「一碗餛飩醒醒胃口,二哥請吃飯吧!」說著,吳小桐將麵餅放在裴昉面前,又順手遞了一雙筷子過去,笑著點點頭,「二哥請慢用,再有什麼,儘管吩咐,碧桃就在門口候著的。」

說完,微微躬身退後兩步,然後轉身,施施然挑了門帘出去了。

吳小桐穿的是霍氏給她做的靛青色素棉衣棉褲,雖然霍氏裁剪合體,針線精細,但就這麼穿著棉衣棉褲在人前晃,吳小桐還是覺得有些不莊重。再說了,棉衣棉褲用的都是棉花,可不能下水洗的,穿髒了只能拆掉清洗,再重做,麻煩的很。比較關鍵的是,之前她也只有一套棉衣褲,根本沒得換,哪怕是不怕拆洗麻煩,可她總不能穿著單衣等著吧?冬天洗衣不易干,拆洗一遍怎麼也得兩日,她難道穿兩日單衣?凍不死和凍感冒了吧!

不過,吳小桐並沒有系裙子,她只是在外頭加了一件長罩衫。

這罩衫的長度過臀卻不及膝,單論長短,跟莊戶男子們常穿的短褐類似,但男式短褐一般直身寬大,穿著後用布帶束腰。吳小桐這件罩衫卻略略收腰,窄袖及腕,蓋住棉衣的袖口,對襟直領,天青色的衣身搭配了白色的領緣,因服喪在身,不能繡花裝飾,霍氏就在領緣處加了一條靛青的壓邊兒,簡單的一抹素色線條,卻讓這件過於素淡的衣裳添了一抹清靈之意。這樣看,又有些像女式的褙子……卻比褙子更樸素些。

這樣通體素淡的吳小桐微微躬身,意態柔順婉然,那一垂首一回身處,也有些盈盈嬌弱之態——雖說性子倔強了些,卻終究是個小丫頭啊!

裴昉暗暗感慨著,目光定著那晃動的門帘上,好一會兒才收回來。卻聽得東邊屋裡傳來吳小桐得暢快笑罵之聲:「你們幾個臭小子,吃肉就吃肉吧,怎地趁我不在偷偷把石耳都給吃光了?那東西泡一回洗一回,得折騰大半天……」

裴昉愕然,挑起門帘一角往外望去,就見吳小桐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挑著門帘,就站在東屋門口。那一雙長腿綳直並立,雙腳成小八字型,再加上舒展的肩頭、挺直的脊背,還有微微後仰的脖頸……整個人恰如亭亭而立的翠竹,勁瘦卻挺拔,清弱卻洒脫……那份不羈,那份隨性、那份從容……

好半晌,吳小桐已經走進東屋去,就連東屋的門帘子都放下來,遮蔽了那一屋子歡聲笑語,熱氣蒸騰……裴昉才從沉思中醒轉過來。

低頭看自己桌面上,小菜、餛飩、麵餅,雖簡單,卻絕對不失精湛,不乏用心。大冬天的,滿桌子清新之意,不說莊戶人家,就是裴府廚房也不能一下子拿出來,顯然是用了心的。只是,這精緻講究太過浮於表面,流於形式……並不合宜。

倒是東屋裡那般,熱氣蒸騰,有肉有菜,有說有笑……歡暢、淋漓!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依依拗著性子不肯回去!

------題外話------

明天就要過年了,過年是大節,也是一年之始。

一年之計在於春,該有人動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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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丐女小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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