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村少年

或許是這片樹林實在太小，又或者是驚風近日極為倒霉的運氣終於有了起色。總之，在完全分辨不清方向的陰霾天氣中，驚風在誤打誤撞下竟然第二天就達到了森林的出口。雖然這並不一定是前往聖都的正確方向，卻也讓他驚喜異常。

望著前方從茂密的樹林間隙中透過來的耀眼光線，驚風心裡激動得簡直要撞出一頭小鹿來，急忙拖著由於體力消耗過度而有些踉蹌的腳步往出口走去。

樹林外面橫著一條黃土小路，小路旁邊是一個矮小的陡坡。往下望去，可以見到大片的農田，只是這片農田卻沒有其應有的生機勃勃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明顯被人為破壞過。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便迅速被飢餓所取代，此時驚風已餓得前心貼後背，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當即從陡坡躍下農田，隨手撿了幾個散落在地上的果實啃了起來。這些果實明顯是需要做成熟食的糧食，這樣吃起來又生又硬，但他還是頃刻間就把十來個都塞到了肚子里，可見真的是餓急了。終於填飽了肚子后，他這才開始環顧四周，發現除了成片農田外，在那小路的盡頭原來還有一個小村莊，於是就朝著那村莊走去。

鑒於前幾次被誤會的經歷，這次驚風並沒有明目張胆地進入村莊，而是選擇了偷偷潛入的方式。不過顯然他這種做法只是多此一舉罷了，剛走到村口，就隱隱有股血腥味飄來，而進入村莊后，他才發現原來這是個無人村，或者說是一個剛剛遭受過屠戮的村莊。村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撒著成片的烏黑血跡，慘不忍睹。

驚風進了幾個人家查看，發現屋裡都沒有積灰，有的桌上碗碟還沒收拾，菜湯都沒有腐壞，不過錢財食物已被洗劫一空，還能看到地上散落的糧食殘渣，顯然是剛被屠村沒兩天。然而奇怪的是，這個村子空有血跡以及人生活過的痕迹，卻沒有一絲人影的存在，實在太過詭異，相信屠村的人絕不會有那份閑心去把屍體都運走，難道還會是死人自己走掉的不成？

驚風沿著村中小路一路查看，村子不大，很快就走到了村邊，果然連一個人都沒有找到。正自疑惑間，卻見村外遠處有一個類似墳地的地方，他隱約看見那裡有個東西動了一下，因為距離遠，也看不真切。略微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決定到那片墳地去查看個究竟。

那果然是片墳地，偌大一片墳地中，只有一個幼小的棕發少年孤零零地跪在其間，身前一個巨大的墳頭襯得那滿身血污的少年身影更加孤單寂寥。此時天氣愈加陰沉，烏雲密布，天空中偶有轟隆隆的雷聲響起，使得這片本就荒涼的墳地籠罩上了一層更加陰森壓抑的氣氛。

那少年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人到來，警覺地轉過頭來。在見到驚風的一瞬間，他那滿是血污的稚嫩小臉上頓時布滿了恐懼和仇恨。

少年知道此時逃跑躲避已然來不及，眼中的恐懼也逐漸消失，晶亮的棕色眼瞳中閃爍的全是濃濃的恨意。他努力站起身來，卻由於跪得太久而有些立足不穩，晃了幾晃才勉強站穩了身子，然後用一雙大眼死瞪著驚風，彷彿使了極大的力氣般，整張臉都憋得通紅。

或許是那少年所為，驚風腳下的土地突然裂開了一個大縫，幸好土地開裂的巨大聲響引起了驚風的注意，他急忙躍了開來。眼見那少年的臉憋得已經有些發紫了，驚風腳下土地又有了開裂趨勢，他急忙施展出基礎魔法旋風障，解釋道：「我和你恨的那些人不是一夥的，你看，我的魔力和他們都不一樣！」

這番解釋他都不知道對多少人說過了，此刻自己聽著都有點厭煩，也並沒有期望眼前的少年能夠相信他，畢竟那麼刻骨的仇恨，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又怎能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少年居然真的停止了攻擊，眼中神色也已經逐漸緩和，竟有些猶疑地問道：「你和他們真的不是一夥的？」

「不是！」驚風毫不猶豫地回答。

望著驚風那堅定而帶著些許憐憫的眼神，那少年忽然一放鬆，便摔坐到了地上。

這…這也太輕信別人了吧，驚風不敢置信地走到少年身前，蹲下來問他：「只憑我的一面之詞，你就相信我了？」

那少年抬起頭望著驚風的眼睛，緩緩說道：「那些人的眼神和你不一樣，而且他們只會殺人，才不會和我解釋這麼多。」

這孩子的心思竟是這麼單純清明，簡單的兩句話，卻比大人們看得更加透徹。

這樣一個孩子，看起來還不到十歲的樣子，就遭此大難，心靈上所受的打擊一定不小，可卻還能保持如此清醒純粹，沒有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當真難得。

對眼前的少年，驚風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敬意，當然，對於他更多的還是深深的憐憫。現在，他也終於理解可米兒當時的心情了，那樣泯滅人性的族群，可不是要殺之而後快！

好半天才努力將憤怒的心情平復下來，驚風看著眼前的大墳包，雖然知道這孩子有開山裂土之力，可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村裡的人都是你掩埋的嗎？」

那少年點了點頭，面現悲痛之色：「我也只能為他們做到這些了…」說著就哽咽了起來，兩隻小拳頭攥得青筋暴起。他從心裡詛咒著自己的無能，無法拯救大家的性命，也只能夠讓他們死後得以棲身罷了。

見到少年這樣，驚風也不覺眼中一酸，從這少年身上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同樣對親人的安危無能為力呢？

一把摟過那少年，驚風柔聲安慰道：「不要自責了，你也只是個孩子罷了，相信大家冥冥中有知的話，一定不會怪你的，你能將他們掩埋，已經是儘力了。」

少年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之所，淚水如決堤一般，趴在驚風的懷裡盡情地大哭了起來，許久后，才緩緩止住哭泣，沉聲說道：「我要變強！」只有四個字，聲音極輕，卻一字一頓，彷彿用盡了全部心力般，透著無比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