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在發現齊昊然有可能在這個世界的時候，除去震驚之外，蘇凜感到更多的，是驚喜。

雖然知道齊昊然如果待在外面，沒有發生任何問題是最好的情況，可蘇凜發現，他是那樣渴望見到他。

他甚至覺得，如果齊昊然也在這個世界的話，即便回不去，也不要緊。

反正，從頭至尾，支撐他回到原來的世界的原因，就是齊昊然，不是嗎？

但很快，蘇凜就否定了這個自私的想法。

和無牽無掛的他不同，齊昊然的父母都還健在，也有不少的親戚朋友。如果他失蹤了，那必然會對他們造成不小的打擊。

他怎麼可能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

輕輕地嘆了口氣，蘇凜將手裏的碗放到一邊的茶几上，偏過頭看向齊昊然。

這個人和記憶里沒有太大的變化，黑色的短髮，微挑的唇角，溫和的眼神。

只是，那張臉上，似乎多了些許成熟的味道。

他們在一起了，媽媽也接受了，他們還領養了一個孩子——一想到這一點，蘇凜就覺得莫名地有些羞赧。

雖然他確實接受了齊昊然沒錯，但就目前來說，他還真的沒有想過太遠。

結果還沒等他做好多少心裏準備呢，他就連孩子都有了……

蘇凜覺得，他整個人都略不好。

「怎麼了？」注意到蘇凜有些奇怪的樣子，齊昊然忍不住問道。

蘇凜看着齊昊然，張了張嘴，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他該說什麼呢？問齊昊然知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個世界？問他為什麼會來到這裏？還是……他是真實的嗎？

不必開口，蘇凜就能知道，現在的齊昊然，沒有關於他們之前的事情的記憶。否則，在見到他的時候，齊昊然就一定會找他商量離開的事情。

而且，蘇凜也相信，如果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齊昊然，也不可能一上來就做出這麼親密的行為。估計要是換了他來，就是蘇凜喂他個櫻桃，他都得臉紅半天。

……純情的處男什麼的，就該是那個樣子！

但蘇凜也不能就此確定，這個齊昊然就不是真的。

因為「他」改變人的記憶的能力，蘇凜可是記得很清楚的。所以，這也可能是被改變了記憶，丟到這裏來的齊昊然。

也正因此，他才會這麼糾結。

手下意識地放到了口袋裏，想要掏出手機來，但蘇凜馬上又想到了那兩條短訊。

——兩個齊昊然的號碼，是重合的？

忍不住又看了身邊的齊昊然一眼，蘇凜努力按捺下現在就發短訊試一試的衝動，隨便找了個話題，和齊昊然聊了起來。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蘇凜又花費了一番心思，才徹底地弄清了這個世界的「設定」。

正如他之前所想的，他和齊昊然結婚了，而且去國外領了證。之後兩人一起去了一趟孤兒院，領養了齊溫瑜——據說關於他究竟該姓齊還是姓蘇這件事，兩人還爭論了好一陣子，最後輸的是蘇凜，他還因此鬧彆扭了好一陣子。

……突然覺得明白了齊溫瑜所說的「你是爭不過爸爸的」那句話的意思了怎破？但蘇凜覺得，他還是裝作什麼都不明白的比較好。

齊昊然在畢業以後，就接手了他爸媽的公司，現在是貨真價實的霸道總裁一枚。而蘇凜，則是找了一份在學校里的心理輔導員的工作。

一切……都太合理了。

簡直就好像是現實世界的「未來」一樣，只不過，蘇凜失去了其中那麼一小段記憶而已。

除了那在記憶中，早就已經逝去的媽媽。

因為這太過真實的感覺，蘇凜甚至都忍不住問了一下，他前一段時間，是不是遭遇了車禍或者從樓上摔下來之類的、會造成腦震蕩失憶的事情。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記錯了一點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嗎？

但可惜的是，答案是否定的。

在得到回答的那一瞬間，蘇凜甚至是有些失望的。

——如果真的是那樣，又該有多好？

有着血脈相連的親人，有着真心相愛的戀人，有着溫馨的家庭，有着……美滿的生活。這不正是蘇凜一直以來所希望的嗎？

但可惜的是，這一切都是假的。

蘇凜靠坐在床頭，有些失神地盯着前方。

他現在都有些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希望眼前的這些，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就好像一道選擇題擺在他的面前，選項一寫着虛假的溫柔，選項二寫着真實的殘酷。

而更讓蘇凜感到心涼的是，至始至終，他都很清楚，自己究竟該選擇哪一個，又會選擇哪一個。

即便眼前的東西，是那麼的讓他留戀。

他安於現狀的原因，除了沒有確定齊昊然的真假之外，還有就是，他沒有找到離開的方法。

在之前的世界裏，他都是在裏頭的角色痊癒或基本痊癒之後，自動離開的。可這一回，他的身邊卻沒有一個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就是他自己，也沒有什麼問題。

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蘇凜拿起床頭的手機，給齊昊然發了一條短訊——給齊昊然。

關於這個世界，關於那份太過真實的虛假。

這條短訊很長，如果按照以前的情況，發到齊昊然手上的時候，應該會丟失好大一部分。但是蘇凜卻沒有要將它分段的意思。事實上，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條短訊的收信者，究竟是誰。

「發送成功」幾個字元在屏幕上跳動了一會兒，就消失了。蘇凜放下手機，他想，大概他又需要等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起身走出房間，看着正在打掃衛生的媽媽，不由地有些失神。

他記得，在他小的時候，家裏的家務，包括做飯打掃之類的事情，都是爸爸包攬的。因為這事，蘇凜還聽奶奶說過爸爸，說他太慣着媽媽了。

可是後來，爸爸走了以後，這些事情，就都落在了媽媽的身上。

因為要帶着蘇凜這麼一個孩子，手裏的錢總是格外拮据。蘇凜記得，他們一直都買不起洗衣機，所以每到冬天，媽媽的手就總是裂得很厲害。

「媽，我來吧。」心臟隱隱地抽疼著，蘇凜走過去拿過媽媽手裏的掃帚，笑着說道。

媽媽似乎很驚訝，她看了蘇凜一眼，就把手裏的東西都遞給了他，一邊還沒忍住，說了句：「真是難得。」

聽到這話，蘇凜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是特別討厭做家務的。媽媽還在的時候，每次喊他做家務，他都是不情不願的，主動的時候，就更加少了。就是這樣，每次掃完地，都還要被他-媽媽給嫌棄，說地掃得不幹凈。

「媽，你怎麼還不找個男人嫁了啊？」一想到以前的事，蘇凜的整顆心就不由地柔軟了起來。

這個問題，他以前也問過媽媽。

一個單身的女人帶着孩子，必然是不那麼好過的。而蘇凜的爸爸去世的時候，媽媽頂多也就三十幾歲，完全就有資本去再找一個好男人。

所以，那個時候，蘇凜也這麼問了。

「等你上完初中吧。」那個時候媽媽說，等他上完了初中，她又換成了：「等你上大學吧。」

再然後，就沒有了。

蘇凜知道，她是害怕找來的繼父，對他不夠好，不能將它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所以一拖再拖。每當想起這個，蘇凜就覺得，是他拖累了媽媽。她本來應該有更好的生活。

但是，現在呢？

他已經成家立業了，就連孩子都有了……雖然不是自己生的，因為已經沒有什麼能牽絆住她了吧？

雖然知道眼前的人，並不是自己的媽媽，但蘇凜還是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

這是他一個小小地、微不足道的願望。

「都這個年紀了，還嫁什麼人啊？」聽到蘇凜的話，媽媽也忍不住笑了，「也就只有你，才會整天催着你-媽嫁人了吧？都催了幾年了！」

「誰讓你催了幾年都沒嫁的？」蘇凜也笑着回了一句，「還要賴在我這裏吃哦的喝我的？」

「怎麼說話的呢？要不是我在這兒幫你帶小孩，溫瑜還不知道被你們折騰成什麼樣呢！」頓時，媽媽不樂意了，立即說話表示自己的「存在價值」。

「難怪溫瑜現在這個德性，肯定是跟你學的！」

「跟我學的怎麼了？你不也跟我學的……哎，這裏沒掃乾淨！」

…………

彷彿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熟悉的相處方式，讓蘇凜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的媽媽。

兩人在那個下午聊了很多，瑣碎的，過去的，有意思的，無聊的。在媽媽的面前，蘇凜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帶着點天真和無措的孩子。

虛假的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