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從酒樓出來后,許流年沒有開車,級緩地,一步一步走著,來到清河路上以前的許家大宅。

沉暗的三層小樓,沒有燈火,死氣沉沉不帶半分生機,大鐵門落了銅鎖,許流年站在雕花柵欄圍牆外靜靜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院牆邊她最愛的那棵梧桐樹還在,枝葉葳莛,在這個宅子里生活時,她和程邇然兩人最喜歡在梧桐樹下玩兒。

許流年記得兩人爬樹捉秋蟬的情景。

「流年,我要蟬,你幫我捉。」他稚語童聲,軟乎乎的小手拉著她的手輕搖,兩眼亮晶晶看著她。

其實他不大喜歡玩兒,喜歡玩兒的是她,他喜歡的是兩人在一起傻傻地鬧騰。

梧桐葉在暗淡的夜色里幻化迷離,變成薄如蟬翼的五瓣梅,程邇然乾淨白皙的手捉著花朵,執拗地要往她眉心貼。

有段時間,他極喜歡在她臉上作弄,給她貼透明的鈿花妝,用炭素筆給她畫眉,甚至還偷了邵碧青的米分盒給她敷米分,把她整得一張臉米分白-米分白像個女鬼。

她愁眉苦臉不敢見人,他卻大嚷好看,得意地歪到她身上,黏黏膩膩。

後來隱隱約約明白,他並不是覺得敷了米分好看,而是因為那樣,她覺得太丑了就不出門和同學玩耍,就只能呆在家中陪著他一人。

月上中天,灑下輕紗似的月光,空氣帶出夜的浸涼,許流年轉身要離開,雙腳抬起忽頓住。

程邇然就在幾步之遙站著,一雙幽黑的眼睛在沉暗裡專註而深沉,薄紗似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光影流動,傷感無所遁形。

「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吱聲氣兒,嚇了我一跳。」許流年怒目瞪視他。

「吱聲了就看不到美人月下**的倩影了。」程邇然笑,變臉極快,憂鬱之色不見了,幾步竄到許流年身邊,眉峰微微挑起,眼睛狡黠地眯著,眼睫毛眨呀眨,笑嘻嘻蹭她,十足撒嬌的情態。

冰碴子在心窩打碎,冷得刺疼,許流年忍不住發抖,發火的話沖在唇邊又霎地咽下。

「怎麼這麼晚不回去,手機也打不通,我擔心死了。」程邇然鼓著眼,幽怨地瞥她,一隻手又是老習慣,在她身上亂摸。

晚上和高伯傭見面特意關機了,許流年沒心思跟他掰這個,拍開他作怪的手,哼道:「走了,回去。」

「不回了,晚上我們在這邊睡,盪鞦韆。」程邇然看院子里的鞦韆架,兩眼放光。

都多大了還玩兒鞦韆,許流年被他酸起雞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嗔道:「你還沒斷奶啊?盪什麼鞦韆。」

「沒斷,跟老婆在一起永遠長不大。」程邇然擠眉,身子一軟,歪到許流年懷裡,委委屈屈叫喚:「老婆,我想盪鞦韆,你疼疼我好不?」

這傢伙撒起嬌來真箇可愛的緊,讓人想狠狠啃兩口,許流年有些失神,纏不過他,只得點頭。

計謀得逞,程邇然立馬換了臉,眉花眼笑,神氣活現,只差沒搖起尾巴高呼「萬歲」。

許流年自失地搖頭。

小時候他便慣會借竿爬樹,又哄又求騙得她事事順著他,偏她就受用他那一套。

這樣嘻笑打鬧的日子沒多久了吧,報仇的計劃成功后……像喝了酸辣湯似的,嗆喉的味兒直往鼻腔沖,許流年咬牙,默默地逼回涌到眼眶的淚水。

「流年,我真想回到小時候,回到咱們沒有生分的時候……」似是感覺到她的悲傷,程邇然從背後悶悶地小心翼翼輕攬著她的腰,把頭埋到她肩窩輕蹭。

暖熱的淚水濕了衣裳滲到肌膚上,不多時,變得涼浸浸,許流年失笑,心想:原來自己裝得再平靜,還是露了稜角出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

鞦韆自然不盪的,進了大門后,許流年一言不發上二樓卧室。

室外看著頹敗,屋裡卻和從前一樣,很乾凈,沒有霉味,衣櫃裡衣服琳琅,泛著淡淡的樟腦香味。

想必他安排了人一直打掃,也經常回來看。

這個地方是他母親委身仇人的恥辱見證,把她爸整垮后,邵碧青要賣掉房子,程邇然堅持留著。

他不說,許流年也知道,他留著這房子,那是因為這裡有著她和他一起成長的回憶。

房間還是以前的布置,陽台地台上擺著兩個圓形布藝坐墊,床頭是磨砂玻璃燈罩落地燈,燈光玲瓏如水,影影綽綽罩到程邇然俊俏的臉上,淺淺的象牙白皮膚,濃密的睫毛映下旖旎的陰影,那樣年輕完美的五官,無數女人趨著若騖,他卻只為她動情。

「流年……」他低聲喊。

喬治阿瑪尼的絕度香薰味道,幽暗溫柔的夢境,許流年踉蹌了一下,措手不及,整個人撲進程邇然懷裡。

他的臉在她眼前放大,細緻精雅的臉龐如暗夜裡盛開的曇花,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狂熱的親吻勾起心口細細的顫動,很癢,癢到了極處,麻麻的酥-軟像躲在皮肉里的蛆蟲,噬咬穿行,輕柔舒緩,有條不紊,咬得不狠,卻極疼。

許流年周身發抖,不停哆嗦。

「流年,喜歡嗎?快活嗎?」程邇然柔聲問,賣力地討好她。

「邇然。」許流年失神地伸手,將程邇然散亂的劉海拂開,他的額頭都是汗水,隱忍的快活從那雙純凈清澈,帶著濕漉漉霧汽的眼睛透出來,見她看他,他的面頰霎那間紅了,窘迫而羞澀地閃避她的目光,像只可愛的小羊羔。

床頭米分紅色喬其紗蕩漾,絢麗歡快,雲彩花紋像灑了明亮的陽光,一朵一朵簇擁追趕,淡淡的柔軟里漫延出奢華的深情,激越高昂的聲音在調子拔到最高后漸低下去,無法形容的旖旎音色,如命運交響曲的尾調,在風高浪尖處怒吼之後,是夢囈般的低喃。

墜入迷夢前,許流年聽到程邇然沉暗的聲音。

他說:「流年,要我怎麼做,你才能跟以前一樣快樂?」

永遠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樣快樂,除非,時光倒流,他未曾拋棄過她,她還是完好無缺的許流年。

在深山老林那個破敗的土坯屋裡,老男人的腰帶發狠地一下一下抽在她身上時,她沒有崩潰,沒有屈服,靠的就是報仇的信念。

有關照片的事程邇然後來沒再提過,許流年想從孟子梓那裡打聽消息,想了想又放棄了。

孟子梓觸覺敏銳的很,一個不小心便會打草驚蛇,橫豎不管程邇然會不會查到邵碧青,會不會為她出頭懲治邵碧青,報仇的計劃都不會改變。

程氏和凱倫公司簽下合作協議后,舉行慶祝酒會。

商場慣例,暗裡刺刀見紅,面上卻友好無間,表示當家胸襟寬廣海納百川,程氏和凱倫公司的慶祝宴邀請了本城有頭有臉的企業,冤家對頭高氏也在受邀之列。

「不要讓你叔叔來,小心他緊要關頭給你添亂……」許流年給高伯傭打電話,細細叮囑。

她計劃好了,宴會那天穿一件曳地長裙,主講台三級台階高度,她在下台時裙擺踩住朝台下直撲而下,到時,站在台下的高伯傭英雄救美,反應敏捷將她托住,用救人之恩搏取程邇然的好感。

「是托住不是抱住,別忘了。」這點很重要,程邇然心眼極小醋勁極大,弄不好不止沒有救他心上人的恩情,反招來他的怨恨。

「三級台階雖然不高,可萬一……你有危險怎麼辦?」高伯傭有些遲疑。

梟雄人物心狠手辣無懼無憂,他這樣子的心腸,難怪和他叔叔高慶明爭了那麼多年,業績不錯卻始終未能讓高老太爺下決心將高氏交給他,許流年暗暗嗤笑。

高伯傭感覺到她的鄙夷,有些訕然。

「你別笑我,就像是讓你看著程邇然有危險你做不到等閑視之一樣。」

他對自己的感情跟她對程邇然的感情怎麼相提並論?許流年大笑,翠玉耳鐺閃爍,在燈光下反射著點點星芒。

「我是真的擔心你,我……我也不知怎麼回事,真的很在意你,你就像是我姐妹我的親人一樣。」高伯傭吶吶道。

他的親人?他們才認識多久,相識的楔機就是合作關係,互相利用,談感情真可笑。

許流年不想跟他廢話,猛一下掛了電話。

高伯傭看著嘟嘟掛斷聲過後歸於沉寂的手機出神。

那晚,天上人間娛-樂-城一如既往喧嘩熱鬧,脂香撲鼻,許流年穿著一襲黑色鳶尾裙朝他走來,青白橙紫相間燈光兜頭罩下,照得她眼角眉梢孔雀藍色煙熏妝更加嫵媚,那樣旖旎的風情,濃烈如特醇威士忌,瞬間遮蔽了一室燈火。

周遭喧鬧的聲音遠去,視覺聽覺俱安靜了下來,她走到他面前,如蠶破繭,帶著凜凜寒意與他靜靜地面對面。

恍惚里還能記得那晚她的神情,她靜看了他一會兒,漫不經心說:「我們合作,一起搞垮程氏,怎麼樣?」

一切的一切,清晰得恍惚就在昨天。

...

(紫琅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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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狼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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