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Chapter 107
從何安走到現在，一共過去了二十三分鐘。
我看着手機上的時間，感覺自己再這麼下去焦慮症就該犯了。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不要緊張……
我不停地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然而收效甚微，我還是緊張得要死，而當我的手機突然響起來的時候我猛地一驚差點直接把手機給扔出去。
還好我在最後一秒給收住了。
電話是何安打來的，我接起來的時候手都有些發抖，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但是事實上何安並沒有對我說什麼特大消息，他只是嗓音有些低沉地問我：「易生，你還在宿舍嗎？我爸媽說想跟你一起吃個飯。」
「一、一起？！」我都呆住了。
何安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他說：「如果你還有別的事不方便來的話就算了，不用勉強。」
我聽出何安是不想讓我為難，但在這種情況下他的父母都明確提出要求了我又怎麼可能拒絕，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的兒子看上了一個毫無勇氣毫無魄力的男人。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寧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態度首先要端正了！
我想到這裏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何安說：「那就一起吃飯吧，我沒別的事。我們在哪兒見？」
何安那邊略微停頓了一下后才說：「那我們十二點二十在小西門見？」
「沒問題。」我看了眼時間還有不到十五分鐘，便拉開衣櫃的門準備找套像樣點兒的衣服。
而這時我就聽何安在那邊又輕輕說了一句：「放心。」
我不由笑了笑，沒有再給他回話，我們倆很默契地同時把電話給掛了。
不管怎樣，這一面我遲早都是要見的，無論到時候何安的爸媽怎麼對我，我都要保持禮貌和冷靜。我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着，同時抱出我柜子裏所有的衣服攤在何安的床上，翻來覆去地挑挑揀揀，最後覺得無論太花哨或是太樸素都不合適，既不能太時髦也不能太土，索性還是拿了自己最長穿的風格，好在是洗的乾乾淨淨的，而且因為被我放在最上面也沒有什麼摺痕，至少穿上后我自己看着順眼，那就這麼着了。
我在出門前又做了三個深呼吸，然後在我走向小西門的這一路上，忽然就想起了那句古文「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卧槽……太特么緊張了……
我內心忐忑著依次走過四十六樓，四十七樓，最後走到四十八樓跟前時我就已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何安和他身邊的兩個中年人，乍一看真嚇我一跳，因為何安跟他爸長得實在太像了，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他比他爸要高一些，感覺我的身高倒和他爸差不多。
我心裏面此時在瘋狂咆哮著」不要過去、不要過去」然而雙腿還是無比誠實地一步步邁向他們，最後在他們一家三口的面前停了下來，微微低頭。
「叔叔好，阿姨好，我是易生。」
……
在我的問候結束之後，足足有幾十秒的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我的心臟也是一點一點地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我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要破膛而出的時候何安忽然把我的手給抓住了，他拉緊我之後五指就很自然地跟我的五指扣在一起，感覺他爸媽落在我身上的眼神瞬間就升了好幾度，燒得我滿面通紅。
「爸、媽，易生都跟你們問好了，你們好歹給點反應吧。」何安正正對着他爸媽說道。
我真是要被他的這種舉動給嚇得心肌梗塞了，不由得輕輕甩了甩手想讓他把我鬆開，可是何安卻抓得死死的，根本不給我一絲逃脫的餘地。我也是焦慮得不行了，就說：「沒、沒關係的，叔叔阿姨知道我是誰就行了。」說完我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人家當然知道你是誰，人家就是為了來見你的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是誰！！！
我靠……我完全是在自毀形象啊……
我覺得我現在兩眼一翻就能直接上演背過氣去，而這時何安的媽媽總算開口說話了：「易生是吧，我們聽何安說過你，這次終於見到真人了。」
聽見她跟我說話我這才敢抬起眼睛認真地看向何安他媽媽，不得不說遺傳基因這種東西真做不了假，何安的媽媽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可能是因為做教授的緣故，她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書卷氣，戴着副金屬框的眼鏡顯得文質彬彬，齊肩的職業短髮被打理得一絲不苟，和我媽那種動不動就甩着她那一頭烏黑亮麗的及腰秀髮上街冒充小姑娘的活潑氣質完全不同。
此時此刻何安媽媽對我露出一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容，話音不溫不火，讓你等感受得到她對你很有禮但並不親近。
說實話我曾經最怕自己將來的丈母娘的類型就是這一種……軟硬不吃，難以對付。
「小安，既然易生已經來了，那我們就去餐廳吧，坐下再說話。」何安媽對自己兒子淡淡笑了一下說。
而我在聽到「小安」這個名字時就覺得虎軀一震，差點沒笑出來——忍了又忍才好容易憋住了笑讓自己露出一個禮貌而收斂的表情。
何安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對他爸媽點了點頭說：「好，我們直接走過去就行，不遠。」
吃飯的地方何安是選在P大研究生那邊的暢春園食堂，在三層，是有服務員可以點餐的，據說某一任國家總理還來這裏吃過飯。說實話我來P大三年了這裏還是第二次來，主要是因為嫌它遠，畢竟我們平時很少往西門這裏走，既沒有教學樓也沒有宿舍，除非是要帶人來參觀那兩頭石獅子以外基本上沒有太強的動機過來。
所以，今天上來之後我還覺得有些陌生。我們挑了一張四人桌坐下，桌布是純一色的米黃，洗的還挺乾淨，鋪得平平整整，很有強迫症的風範。
我跟何安坐在一邊，而他爸媽則坐在另一邊。剛才坐下的時候也不知道何安是有意還是無意，本來我應該坐在他爸爸對面的，但是他卻拉了我一把跟我錯了個位置，讓我變成了跟他媽媽面對面坐着。
雖說不用直視着何安他爸讓我稍微能放鬆一些，但這個放鬆的邊際效果太小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過了一會兒，服務員拿了菜單過來，我未來的暫時待定的「岳父和岳母大人」看起來都對點菜沒有什麼興趣，於是何安就拿了起來點了幾道菜，他也沒問我，一來他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二來他肯定也能猜得出即便他現在問了我我也不回給出什麼具有實際意義的回答，不是都行就是隨便……
我一直挺直了脊背坐着，等何安點完菜之後服務員拿着單子去下單，我的手心都出了好幾層的汗了，滑滑的握都握不住。
而在從我們見面到現在坐定的這整個過程中，何安的爸爸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我能感覺得到他的視線就沒從我身上離開過，可我至今還沒敢好好地看他幾眼，只記得他何安跟他長得很像，不過在我剛才看了他媽媽之後就發現他的眼睛和鼻子那部分是更像我「未來待定岳母」的。
要是在往常，當我特別緊張的時候我就容易胡思亂想，讓思維天馬行空地拋錨，從而緩解自己對當下狀況所感受到的壓力。然而今天我卻不敢再用這樣的方式來減壓了。
萬一要是未來待定的「岳父和岳母大人」忽然對我說了一句話，我沒聽清然後導致反應不及時或者不準確，那我就別指望着將來有朝一日能把何安娶回家門了……
嗯，就算是為了「娶媳婦兒」的大計，我此時也一定要強迫自己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當前桌子邊坐的這三個人身上。不得馬虎。
忽然，只聽見一聲沉悶的「鐺」，何安他爸爸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然後他看着我說出了今天見面后的第一句話：「好了，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易生，你跟何安是什麼關係。」
我緊張得一瞬間差點連心臟都不跳了。頓了幾秒后反應過來「待定岳父」剛才的那句話用的並不是一個疑問句的語氣，他是想讓我親口來承認這件事？還是乾脆迫於他這樣的壓力下否認我跟何安之間的關係？
好吧不管哪一種對我造成的心理陰影面積都不小……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才一字一句很鄭重地說：「叔叔，我跟何安，是戀人關係。」
「哦，戀人？」何安他爸冰冷的目光籠罩着我的全身，我在桌子下面把雙手握緊，而何安卻也把手伸了過來握住我的。
「爸，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了，你何必再多問一次呢。」何安淡淡地說。
「沒有你插嘴的份，我在問他。」何安的爸爸雖然是搞學術工作的，但是聽說他曾經當過兵，所以身上自帶一種威嚴的氣質，說話也是中氣十足。我猜想他在給學生上課的時候一定不需要戴麥克風……
「我聽說，你的父母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並且還表示贊同，是這樣嗎？」「待定岳父大人」又問我道。
我讓自己頗為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回答說：「是，他們都是支持的。」
「但是我們不支持。」何安他爸冷冷的一言直接說出了結論。
我有些愣住，心裏不由得想您就不能再委婉一點么……而且既然我父母的意見似乎對您沒有任何的影響，那您何必還多問那一句……
「你們兩個也都是成年人了，我想很多道理不需要我們做長輩的去一一點明，希望你們可以自己考慮清楚，在做決定前不要只顧著考慮自己的感受，也得替你們身邊的人想一想。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何安他爸異常嚴厲地盯着我說。
我聽着緊緊地咬着牙關，有心想反駁幾句但又怕這樣只會適得其反。如果讓何安父母對我的印象更糟，那他們就更沒有可能同意了。
「爸，你說得對，做人不能太自私。」何安這時忽然開口了，我的手還在他手心裏，現在裏面外面全都是汗了，可見何安自己也很緊張。他說完剛才那句之後稍停下來喘了口氣，接着才又道：「可是爸，你讓我們不要自私，那你們自己呢？為了自己的顏面和所謂的傳宗接代你們就要強迫自己的孩子去放棄喜歡的人，還要為了不在外人面前丟臉從而讓我去禍害另一位無辜的女孩子，你們這樣就不自私了么？」
「胡鬧！」何安爸凌厲的眼神狠狠從何安臉上掃過，「怎麼能叫禍害。男婚女嫁，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等你們將來都各自成家有了孩子就明白了，現在你們所擁有的根本就算不上什麼愛情，就是不懂事而已。」
「成家，生孩子？」何安冷笑了一聲，「爸，今天當着易生的面，我就再把話跟你們說得明白一點。我這輩子除了他，不可能再愛上第二個人。而如果你們硬是不讓我們兩個在一起的話，那我向你們保證，我絕對不會和任何一個人結婚，而你們也絕不可能看到含有我的DNA的孩子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你放肆！」何安爸猛地一拍桌子，把個剛端菜過來的小姑娘嚇了好大一跳，略顯驚悚地掃了我們一眼然後扔下盤子就跑開了。
「爸、媽，我要說的都已經和你們說過很多遍了，這是最後一遍，我不會再重複，而我的決定也絕不可能更改。你們要麼接受，要麼，你們也可以看着我一個人過一輩子。」
「你——」
何安他爸爸眼看就要壓抑不住快要氣炸了的脾氣了，還好這時何安他媽及時拍了拍他，然後把話接了過來說道：「小安，你說話太極端了，凡事都會有轉圜的餘地，你不能一頭就扎進死胡同裏頭去。」
「媽，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這次不一樣。」何安說着竟然把我們在桌下相握的手拿了起來放在桌面上，我看到何安他爸的臉又是一陣抽搐，我的心臟也不由跟着一起抽搐了起來。
「媽，就這一次，我這輩子僅僅就這麼一次。為了易生，這個牛角尖我寧可鑽到死都絕不回頭。」
何安堅決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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