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舊時王謝堂前燕

第二十一節舊時王謝堂前燕

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剛進宮未久,卻不知怎樣得罪了黃公公與夏晴嵐。

我與夏晴嵐也不過數面之緣,與黃公公,昨日尚且是初見啊!

難道僅僅就因為救人的事情頂撞了他,所以便懷恨在心嗎?

而夏晴嵐與黃公公,又何以能在短短片刻,達成共識,去弄損那些經書,將罪名嫁禍在我身上?

見到蕙兒笑得單純,我亦勉力扯出一個笑來,只是背後手心,早已經沁出冷汗。

又走數步,一個身影從寮房旁轉出。

我心中思慮未定,蕙兒已經扯了扯我,行下禮去:「婢子們見過普安王。」

禮罷平身,對上普安王深如碧潭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動,忙又垂下首去。

「你就是昨日在山坡上救人的宮女?」普安王趙伯琮問道。

「回郡王,正是婢子。」我答道。

「你叫什麼名字?」趙伯琮又問。

我心中略感奇怪,但想到我與普安王本應是不識,便道:「婢子姓謝名蘇芳。」

「謝蘇芳?可是名士謝逸之女?」趙伯琮的語氣淡淡,一如我略抬眼間,看見他身上所著的牙白色衣衫,沒有多餘的紋飾,亦纖塵不染。

「逸字正是家父名諱。」

「這麼說,你是陳郡謝氏的後人了。」

「正是。」我口中答應,心中卻是酸楚。

陳郡謝氏,這四個字,我自小便為之驕傲,如今卻惟余惆悵。

舊時王謝堂前燕,琅琊王氏,陳郡謝氏,正是東晉南朝時候,最最輝煌榮耀的頂級門閥。

可如今,我的故鄉,中原太康,早已經淪為金人的國土了。

「嗯。」趙伯琮輕輕應了一聲,似在思索什麼,許久,方才淡淡說道:「你一個孤身弱女,敢於冒險救人,勇氣可嘉。只是……徒有勇氣,卻似乎與傳聞中謝家風雅名士的風氣不符了。你父若知,卻不知會作何想。」

心中暗驚,那片牙白色的衣衫已經翩然離去了。

我怔怔地望著普安王的背影出神,許久,方才聽到蕙兒小心翼翼地鬆了口氣說道:「普安郡王便是這般,宮裡見到總是冷淡之極,在宮外也沒有點和悅顏色。」

我只是想著普安王說的那些似乎無甚意義的話,卻怎麼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父親若是知道,當然會為我擔心,但父親雖是文人,卻極有氣節,我若見死不救,他心中定然更加難受。

難道,郡王是在說我救人救得魯莽了嗎?

謝家數代詩書風流,我這般徒然逞強,一夫之勇,郡王果真不喜嗎?

是了,郡王喜歡的,是姐姐那樣的女子,溫文爾雅,知書達理。

所以郡王雖然家中已有夫人,仍要娶姐姐做側夫人。

可是為何與郡王有了婚約、即將完婚的姐姐剛剛在抄家后失了蹤跡之後,郡王竟似並不難過呢?

罷,罷,郡王的心思,又豈容我妄加揣度?而我即便揣度,也從來沒有猜到過。

聽了蕙兒的話,我只是一笑:「我們是宮女侍婢,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又從不互相統屬,偶然見面,可不就是行了禮,淡淡地過去了便是嗎。」

蕙兒輕輕撇嘴:「你就是好說話。你沒見過恩平王見了人多親切,永寧王雖不愛說話,神色間亦是和悅的。郁林王雖年紀不大,待人卻是客氣極了。尊卑有別誰都知道,我們這些婢子原也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不過啊……」

說著說著,蕙兒的語氣便輕快了起來,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帶著激動:「你若是哪天在宮中遇見恩平王,跟他行了禮,見他帶著笑對你說句免禮,這一天啊,可比得了什麼賞賜都歡喜……」

我不由得輕笑出聲,無奈搖頭。

恩平王我倒是見過,也的確跟他行了禮,但他笑著對我說了句「你怎知道我是恩平王」,我這兩天不管何時想起,都不由得手心出汗。

回到宮中之後,我的位份便已經確定。

太后賜給我「典籍」一職,典籍是正七品的女官,又賜我入住慈寧宮的一所小小的住處——景芳齋。

典籍的職稱隸屬尚書內省(①)中的尚儀局,本人則在慈寧宮中執事,只管理慈寧宮中的書籍、經文、文房四寶之類以及太后的墨寶,亦不須管理其他地方的事宜。

夏晴嵐則是正八品「掌燈」女官,掌燈隸屬尚寢局,上面還有司燈一職,但與我一般也只管理慈寧宮中的事情。

【注】尚書內省:宋宮廷官署名。宋太宗置。掌宮廷事務,並主管尚書省六部請示皇帝事項,官員皆由後宮妃嬪或宮女充任。分為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和二十四掌,分別從事宮廷管理工作、侍奉服飾工作和其他特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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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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