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章 竟然是我害死他的?
我尚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醫生已經一躍成為高薪職業,否則這一個小小的實習大夫怎麼能開的起這麼炫目拉風的跑車。要不是他穿著白大褂,一雙摘了眼鏡如同瞎子的近視眼,我還真懷疑自己又碰見了哪個豪門公子。
我穿著病號服,蜷縮在座位上捂著心口,它胡亂的跳動著,幾乎要蹦出胸臆。
小明君說:「你這是在東施效顰么?」
我心情很差,而這個時候還和我開玩笑等同於自我找死。
於是我惡狠狠地回答他:「你才東施尿頻,你全家都尿頻!」
小明君臉色像憋了個響屁沒放出來一樣,癟三的很。我想他這輩子可能頭一次遇見我這麼個說起話來如此不拘小節的姑娘。
「你別生氣,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逗你開心一下。」
「我老公死了,你覺得我能開心的起來么?」
「可你也得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你情緒波動太大,對胎兒影響很不好。」
「我情緒波動么?我告訴你,一個人的情緒要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那才叫波動,像我這種大落大悲的,要多平靜有多平靜!」
「那你沖我吼什麼?」
「怕你聾,聽不見!」我扯著小明君的耳朵大叫。
「大姐,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節哀順變吧,畢竟以後一個人還要帶孩子……」
「你閉嘴!」
「我知道這些話你不愛聽,可為了你的未來,我還是要說……」
「我讓你閉嘴,聽不見么?」
「閉嘴可以,但我還是得先把話說完……」
「停車!」
這次他倒是聽話,「咯吱」一個急剎車,停在了馬路邊。
「下去!」我冷冷對他道。
「啊?」
「啊什麼啊,我讓你下去!」
「可,可這是我的車啊!」
「噢,對,那我下去。」
「那你知道葬禮在哪舉行么?」
「在哪兒?」
「你要不讓我送你,我就不告訴你!」
我徹底頭大,心想自己到底是損了哪門子陰德,讓我遭遇這麼一團甩不掉的鼻涕!
「那你還不快開車!」我一拳垂在車子的前玻璃上,突然想把自己變成一張面巾紙,把這團鼻涕從我身邊擦得乾乾淨淨,然後扔進那種寫著「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
安黎的葬禮在郊區的別墅里舉行,聽說是遵從了他最後的遺願。門口的保安看著我倆一個身著白大褂,脖子上還帶著個聽診器,而我一身藍白格子條紋病號服,腳下一雙澡堂子里公用的塑料拖鞋,說死也不讓我倆進去。
我沒工夫和他們爭執,直接繞到了後門,這所別墅是我的,是當初安黎送給我的,難道門口拴兩條看門狗,我就真的進不去了么,我手裡可是有這裡每一道門的鑰匙!
「你可真行,這麼一會兒你就把鑰匙偷來了!」小明君伸著大拇指對我說。
我鄙視了他一眼,懶得去解釋。
在我真正走進莊嚴肅穆,擺滿花圈的廳堂之前,心中多少還存著一絲僥倖,我不相信命運真的會如此弄人,我們都是好孩子,這不是好孩子該有的結局。
可是安黎的黑白照片就掛在那裡,由不得我不信,儘管音容笑貌,鮮活的一如往昔,但那已經不再有血有肉了。
我死死拽住小明君的衣角,問他:「我還要進去么?」
小明君搖搖頭道:「你進去又能怎麼樣,哭天抹淚還是大鬧靈堂?你要死要活的過來,無非就是求一個親眼所見,如今見也見了,也該死心了吧。」
沒想到一向木訥於言的小明君也能說出這樣一番直抵人心的話來。是啊,這次也該死心了,希望本來就是用來破碎的,愛情往往也是用來離別的。
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場離別會是陰陽兩隔,再難相見。
我捂著嘴,盡量讓自己不出聲,打擾到他的靈魂,只是眼淚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的砸下來,滾燙滾燙的,砸在我血肉模糊的心臟上,一片焦糊的絕望如同死灰。
我看見安黎靜靜的躺在透明的棺材里,像是個睡著的孩子,更像是我小時候在漫畫書上看到的王子。可惜我從來就不是白雪公主,不是灰姑娘,也不是海的女兒。我們,連真真正正告訴彼此相愛的機會都沒有。
愛而不得,求而不能,安黎,你知不知道,你給我這輩子,留下了一個最大的,而且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缺憾。
我覺得自己的意志已經開始渙散了,看見的都是他的影子,他在對我說話,可是說什麼,我聽不清。
我想要問,喉嚨里又像是被灌了硫酸,疼的只能發出「嗚嗚」的咕嚕聲。我不知道自己是倒在了地上,還是倒在了小明君的懷裡,恍惚中覺得安黎一直躲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看著我,用那種像落日一樣憂傷的眼神,格外的蒼茫曠遠。
當我漸漸轉醒的時候,已經躺在了花圃的搖床上。小明君守在我身邊,眼神中涌動著某種我不太明白的情愫,只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想那代表著什麼。
這張床,我和安黎一起躺過,還有他身旁的那叢玫瑰,他曾為我摘下最美的一朵,那片紫風鈴一樣搖曳在風中的薰衣草,我們曾手牽手的在上面奔跑徜徉。
我沒有想到,目之所及,眼之所觸,竟然都是我們一起擁有的回憶。
「我們離開吧。」
「不,我不走了,從今以後,我都要住在這裡,這是我們的家。」
「他已經不在了,陳熙寧你清醒一點,他已經不在了。」
「可是這裡,他還在!」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得讓他走出來。」
「不,我要讓自己住進去!」
「你別把自己禁錮在幻想里,你會讓自己瘋掉的!」
「你要是再敢吱一聲兒,我就廢了你!」
「那我也不能讓你這麼頹靡下去,你這個樣子很可能導致流產的!」
小明的話讓我如夢初醒,孩子,對呀,我們還有孩子。我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它已經微微隆起。他在成長,而我,有什麼權利因為自己的絕望剝奪他降世的權利。
「你看這些花,開的多漂亮,你聽鳥兒的歌聲,唱的多麼動聽,你瞧這翩翩起舞的蝴蝶,他們的生命只有短暫的一個季節,卻活的那麼美好而精彩,你作為一個人,難道連這些蟲草鳥獸還不如么?你覺得安黎看到你親手扼殺了他的孩子,會原諒你么?」
小明君的話像電波,不斷地衝擊著我的大腦,再加上自己本來心情就很亂,結果急火攻心,一口鮮血湧上來,我徹底暈菜了。
聽說我這一覺睡了三天三夜,睡得我家陳浩岩以為他親姐要成了植物人,差點將我送回農村老家。
而我雙眼骨碌碌的看著這間金碧輝煌的大房間,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投胎轉世,生在了一個鐘鳴鼎食之家。
不對呀,我投胎了,怎麼陳浩岩也跟著一起過來了呢!
「姐,你不會是傻了吧?」
「你才傻了,這是哪兒?」
「是我家!」越過陳浩岩的肩膀,我看見了小明君那欠削的半個腦袋。他拿著一大堆體溫計,血壓計之類的東西,看上去是要對我進行*實驗。
我一邊讓他測試我身體的各項指標,一邊掃視了一圈這座金瓦金鑾殿,末了只能搖頭嘆息,中肯的的評價了一句:「你這人可真俗氣,弄的整個屋子都充斥著一股糞土味。」
小明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這都是我爸媽弄的,說我五行缺金,28歲會有一場大劫!」
「那你今年多大了?」
「28呀?」
「看著像82的!」
「姐,你說話能不那麼損么?宋大哥長得是著急了點,可最多也就四十多歲,哪像個糟老頭子?」
我也算是服了陳浩岩了,殺豬都不帶這麼補刀的。
小明倒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覺得如果我28歲真的有一劫,那肯定也是認識了你們二位。」
「快別這麼說,沒準兒我們是幫你渡劫的呢!做人不要那麼悲觀嘛!」陳浩岩鉤過宋小明的肩膀,嬉皮笑臉的說,看上去儼然一狼一狽。
正在這倆人當著我的面大行不軌之事之時,樓下傳來了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哥,我回來了,你在房間么?」
這聲音清澈溫柔,聽得人骨頭都能酥掉。
我正腦補著這女孩該是得長了一張多麼如花似玉的臉,才配的上這黃鸝鳥一般的聲音時,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出現在了我眼前。
「陳熙寧?」
「蘇渺渺?」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倆異口同聲。
「你們,認識?」
「認識,這個女人專門搶別人男朋友的無恥女人,化成灰我都認識!」渺渺的聲音陡然一變,剛才的溫柔婉轉蕩然無存。我估計人人要都有這本事,川劇變臉也不至於快失傳了。
「渺渺,我不想跟你吵,不是因為我怕你,我只是不想讓安黎走的不安心。」
「你他媽別跟我提安黎,要不是因為你的出現,他怎麼會離開我,要不是因為你,他怎麼會死?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的!」
渺渺一邊說,一邊摔著屋子裡所有能摔的東西,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恨意,最後抽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怒氣沖沖的朝我奔過來。
我像個獃子一樣忘了躲,直挺挺的坐在床上,腦子裡全是渺渺剛才的話。
她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是我害死他的?」
「渺渺,你說什麼,你剛才下說些什麼,你給我說清楚!」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