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淚海(下)

第五章 淚海(下)

語到這裏,碧方慢慢止了話,他把玩着手中的摺扇,面上輕描淡寫地問我道:「如果你是阿丑,在這樣的情況下會對琅軒承認自己的身份么?」

我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道:「為什麼不承認呢?如果是我,反正琅軒也發現了端倪,我肯定會將一切事情的始末都告訴她。畢竟,那可是自己心中最喜歡的人啊,沒有人會不願意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吧。」

碧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唇角微勾:「少女,請把你自己帶入到阿丑的身份,如果你有三顆腦袋,長得奇醜無比,面對自己美若天仙的心上人,你有勇氣承認自己的身份嗎?」

我仔細思量了一會兒,想着若我是阿丑,我面對的是風華萬千的帝江,恐怕要麼會轉身就逃,要麼便絕對不認。畢竟,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在心上人的眼中是最美好的模樣,若是感覺雙方差距太過懸殊,有自知之明者和膽小怯弱者大抵都會選擇把感情深埋在心底,這也是世間暗戀由來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思及至此,我不由得輕聲嘆了口氣:「所以阿丑到底還是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吧。」

碧方點了點頭:「阿丑雖然喜歡琅軒,但是卻從未想過要擁有她。在他眼裏,琅軒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醜陋如他根本沒有任何資格與她在一起……」

雖然對於他人的嘲諷,阿丑從來沒有理會過。

但在他心底,卻是早已認同了他們所說——他是一個擁有三顆腦袋的醜陋怪物。

越是喜歡琅軒,他便越發自卑,就算琅軒沒有對他的樣貌有過任何害怕置喙,他也依舊將姿態放得低如塵埃。

他別開眼,不敢看琅軒的眼睛,沉默良久,才用暗啞粗嘎的嗓音低低道了一句:「始鳩大人是雷澤人人敬仰的神,還請姑娘切莫將阿丑與之相比,阿丑不能污了大人之名。」

阿丑站在逆光處且又習慣性地垂著頭,琅軒看不清他臉上是何表情,但他的聲音卻一如往常的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琅軒雖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阿丑既然已經否認,她也只好作罷。她雖沒見過始鳩大人的長相,但卻記得始鳩大人的聲音,清朗悅耳,恍若十里春風拂面。

餘下的日子阿丑依舊帶着琅軒四處漂泊,什麼地方安穩平和,他便帶着琅軒去那兒。但不管再美好的風景,再動人的世外桃源,琅軒都時常會眺望雷澤所在的方向,擔心着她的始鳩大人。

每每看見琅軒蹙眉擔憂,阿丑都覺得胸口好似被人狠狠剜了一塊。以他如今的實力早已可以護她一世無虞,但他卻給不了她最想要的。

因為明白琅軒的心結所在,待到三界戰亂逐漸結束,諸神也陸續歸位時,阿丑便帶着琅軒徑直去往了雷澤。

彼時作為主戰場之一的雷澤再不復往日繁榮輝煌,入目之處滿目瘡痍,他們到達雷澤的時候,身為雷澤之主的始鳩正在四處安撫惶恐不安的子民。

時隔多年未見,始鳩的面容一如阿丑記憶之中那般俊美無雙,明明身着再普通不過的玄衣,明明他周著還圍繞着那麼多的雷澤子民,可一眼看過去,他卻仍舊是最顯眼的存在。

心心念念之人就近在咫尺,可琅軒卻獃獃地站在原地躊躇著不敢上前,好似近鄉情怯,又好似害怕這又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夢境。

兩人相處這些年,阿丑對於琅軒再了解不過了,但此時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畢竟,在此之前始鳩從來便沒有跟他們有過任何交集。琅軒想要見始鳩,他便帶她翻山越嶺而來,然而當真見到了始鳩,他才恍然察覺到萬分不妥。

然而正當他苦思著該以什麼樣的借口帶琅軒離開的時候,原本還一臉糾結的姑娘在察覺始鳩準備離開之時,竟鼓起勇氣疾步上前拉住了始鳩的袖口,用歡喜而虔誠地聲音對他道:「始鳩大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始鳩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溫和,被人這樣突然拉住了衣裳也沒有任何不悅,只是微微側頭神情略有些困惑:「姑娘是?」

在沒見到始鳩之前,琅軒想過很多的話要對他說,比如她要感謝他那些年朝夕相伴的照顧,比如她這些年來想要尋他的執著,可當真見到了他,那些兒女情長的話她卻一句都說不出口,紅著臉憋了半晌,只磕磕巴巴地道了一句:「始鳩大人,你對我有大恩,不,不嫌棄的話,我想留在你,你身邊,以,以身相許。」

若始鳩當真如傳聞那般是風光霽月之神,此時便會理所應當的拒絕。但實際上他乾淨如雪的外表之下,卻有着比魔更為邪惡的內心,魔至少壞得理直氣壯,但他卻習慣用道貌岸然的假象來欺騙世人,就算做盡了世間的一切壞事,表面上他依舊是清雅如蘭的高潔之神。

琅軒是阿丑用了無數天材地寶餵養長大的,化形之後的樣貌是萬里挑一的好,這讓始鳩很是意動。再加上她的眼裏滿滿都是依賴,這樣天真的小姑娘再好騙不過了。

是以哪怕他對琅軒並沒有半點記憶,因為想要留這樣的美人在身邊,琅軒面上便故作為難地道:「可是,現在雷澤的子民還需要我的幫助,你若留下,我恐怕會無法好好照顧你。」

因為早些時候始鳩在阿丑心中便是最善良的神,所以這樣的話在阿丑聽來便是最委婉的拒絕,而在心中裝滿了始鳩的琅軒聽來,他既沒有直接拒絕她,那便代表他認可她的存在,是以當始鳩話音一落,琅軒便拍著胸口一臉堅定道:「始鳩大人放心,琅軒會木系法術能好好照顧自己,我不會妨礙大人辦事,而且還能盡我所能幫助大人。」

這樣的回答並不出始鳩預料,作為四海八荒人盡皆知的溫柔男神,在外人眼裏他根本就不懂得拒絕他人,因此對於琅軒的留下,盲目信任他的雷澤子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異議。

出於對琅軒的關心和捨不得,起初阿丑便以僕人的身份繼續跟隨在琅軒的左右,但在人前始鳩時刻都保持着最完美的風度,讓雷澤子民如沐春風,對心儀自己的琅軒千依百順。

那時的琅軒眉眼都帶着笑意,整個人帶着生機勃勃的朝氣,阿丑感覺這樣的琅軒有些像她還是樹身那會兒,他費盡艱辛地尋來天材地寶餵養她,每每一吸收完那些靈氣,她周身便會一掃頹勢長得鬱鬱蔥蔥。但那會兒琅軒還不會說話,她向他表達謝意的方式便是努力結出更漂亮的珠玉讓他開心,而現在她則會一遍一遍地對他說始鳩大人對她的好,對他說她越來越喜歡始鳩大人,也越來越離不開他了。

儘管阿丑覺得自己的感情遮掩得很好,但已經知曉□□的琅軒卻也明白,男女之間的義無反顧,大抵都是因為喜歡對方,而阿丑對她的默默付出,像極了她對『始鳩大人』的執著追尋。

阿丑對她很好,她也從未覺得他的三顆頭顱可怕,在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裏,琅軒比任何人都清楚阿丑的柔軟單純,如果沒有『始鳩大人』,她想她一定會選擇跟阿丑在某一處繁花似錦的桃源避世生存。可沒有『始鳩大人』便根本就不會有她的誕生,因為心中已經住了一個那樣好的人,所以不管阿丑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她都無法給予半點回應,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便是將始鳩大人贈與她的所有法器靈寶都全部交給他。

「阿丑,謝謝你。」

少女的道謝是說不出的真心實意,但阿丑看着她交給他的乾坤袋,胸口卻翻江倒海一般的難過。

他知道她的意思,她的愛情已經全部給了始鳩,她能給他的便唯有物質上的感謝。

也許,是時候離開了。

再留在她身邊,只會給她帶來困擾和負擔。

千萬年的陪伴,千萬年的照顧,他的琅軒已經從一棵漂亮的小樹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她從懵懂無知到如今已經懂得用最溫柔的方式拒絕他人,她身邊也已經有了相親相愛的男子,她的一生已經再圓滿不過再美好不過。

然而越是這樣的清醒認知,阿丑便越是覺得不舍。

他多想守着她的小姑娘,守到天荒地老,守到白髮蒼蒼,但是他的小姑娘卻再也不需要他了。

乾坤袋中的東西每一件都是頂好的,但卻沒有任何阿丑想要的。他下意識地便想拒絕,想讓她自己留着那些東西好好保護自己,可當他看見琅軒眼裏的無聲祈求時,他頓了頓,到底還是受下了那些東西。

因為這樣,才會減少她的內疚,才會讓她安心。

「我離開故土已經很久了,眼下雷澤已趨於安定,我也是時候離開了。」乾坤袋上隱隱還有她掌心的溫度,他緊了緊乾坤袋,垂著腦袋溫聲道:「救命之恩無以回報,若他日姑娘有需要阿丑的地方,隨時可以傳音於我。」

琅軒點了點頭,雖然心中仍舊不舍,但也知道,阿丑的離開目前對他們來說都好,隨着時間的流逝,再深的感情也會逐漸變淡直至消失無痕。

「阿丑,回去之後記得好好照顧自己,若有需要,也記得來雷澤尋我,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

看着阿丑一如往常的低垂著頭顱,琅軒本準備再說些什麼好讓他不那麼難過,可恰好有始鳩大人的侍女前來尋他,說始鳩大人有事要與她商議,因此在陪着阿丑走到雷澤邊緣之後,她便匆匆隨侍女趕往了始鳩大人身旁。

琅軒沒有回頭,所以她並沒有看見,當阿丑再度抬頭時,有大顆的眼淚滑入他烏黑的鬢角。

「然後阿丑就這麼離開了?」我斂眉看向碧方:「你不是說始鳩其實就是披着羊皮的黑心狼么!那後來琅軒有沒有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一腳踹開這個傢伙重新回答阿丑身邊?」

碧方搖了搖頭,追憶的神色略微有些悵然:「若當真那麼簡單,便不會有後來的淚海存在了。」

碧方說,阿丑離開雷澤之後,便徑直回了服常。因為想着或許有一日琅軒會需要他的幫助,在回去之後他便更加努力的修鍊,覺得累了便去琅軒曾經本體存在過的位置看上一會兒。

琅軒修成人形的時候,因為要當場經歷雷劫的緣故,她本體曾經的所在之地已經竟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漆黑焦土,但這裏畢竟是她紮根過的地方,隱隱還有一些熟悉氣息的殘留。只要來到這個地方,阿丑便會重新貯滿繼續堅持的動力。

阿丑沒有朋友,他所在的地方又比較偏僻,以至於他再次聽聞琅軒的消息已經是三百年後了。

那段時間有大批的神族經過,起初阿丑並未在意,直到他發現那些神色肅穆的神族竟都是趕往雷澤的方向,他方才瞬間緊張了起來。

「請問大人,你們都是去雷澤嗎?那裏可曾發生了什麼大事?」

那一日光景阿丑不厭其煩的向每一個過往神族發問,但大多數神族都是一看見他猙獰駭人的三顆腦袋便匆匆繞道離去,直到臨近黃昏,他方才從一個好心的神女口中得知,雷澤已生巨亂。

原來雷澤之主始鳩並非世人眼中的那般高潔,一切不過都是他刻意營造的假象罷了。之所以他直到近些時日才被看穿,一來是他偽裝得很好,二來是因為他在席捲三界的那場大戰中因為太過貪婪下手殘害了很多神族,奪了很多天材地寶和他人的軍功,他一直以為被他設計除掉的神族沒有活口,誰知山陰之主會稽卻撐著一口氣,活了下來。

在始鳩下黑手害過的那些神族之中,會稽絕對是最凄慘的一個,他一直將始鳩當做兄弟,千萬年來一直與始鳩並稱『大荒雙傑』。他放心的將後背交給始鳩,可始鳩卻在快要收尾的混戰中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始鳩說:「英雄只有一個便已然足夠,雙傑什麼的,聽起來就讓人噁心。」

始鳩固然優秀,但會稽卻一直都是比他更為耀眼的存在,他早就萌生了除掉會稽之心。會稽得到的讚譽越多,他便越發討厭會稽。

在將會稽重傷之後,始鳩並沒有立刻殺掉會稽,反而用□□毒啞了會稽,廢除了會稽的神骨弄斷了會稽的四肢,他在人前對會稽照顧的無微不至,贏得了很高的讚譽。

會稽不能言,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始鳩顛倒黑白,曾經他有多相信始鳩,眼下他對始鳩便有多痛恨。

他無法動彈,天庭便將所有的軍功都給了始鳩,而後因始鳩對他的照顧,再加上山陰跟雷澤本就毗鄰,天界便索性將原本屬於會稽的山陰之地也一併教育了始鳩打理。

始鳩假意推辭了一番后,便以替會稽照看子民為由理所應當的進駐了山陰之地,而後更是順便打算連會稽素有東海第一美人之稱的妻子敖菱也打算一併接手。

然而敖菱在發現始鳩的狼子野心之後,不願委身始鳩,反被始鳩忌恨誣陷說她嫌棄會稽的傷殘與他人有染,已經被始鳩蒙蔽的山陰子民相信了他的話,分外仇視敖菱,讓始鳩嚴懲不貸。

山陰是禮教森嚴之地,□□之罪要受到極為殘忍的懲罰,他們之前有多愛戴會稽,便有多痛恨敖菱的『水性楊花』。

最後會稽眼睜睜地看着始鳩以替他討回公道為由,讓敖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點了天燈。

會稽當場便流下了血淚,隨後眼睛也漸漸不能視物。

那會兒始鳩已經折磨膩了會稽,他琢磨著如今山陰之地的子民也漸漸認他為主,若會稽還活着難免會有子民會記掛他的好,因此便命人將會稽丟入了時常有食人妖獸出沒的深淵。

就連死亡,他都沒給會稽一個痛快,他讓會稽葬身獸腹,屍骨無存。

然而因為對始鳩的痛恨,會稽雖然身死,但魂魄卻並沒有進入留到輪迴,想到枉死的妻子,想到依舊被矇騙的子民,會稽的魂魄因怨而漸染魔息。

為了能找始鳩報仇,會稽以妖獸為食,以魔氣為生,既然神骨被廢,身體被噬,他便索性徹底入魔,用魂魄永墜魔界為代價,向魔三皇子炙陽重新為他重塑了身軀。

重返天界后,會稽帶着炙陽給的魔軍直接殺到了雷澤,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始鳩雖強,卻也比不過因恨而生已為妖魔的會稽。

雷澤子民的生死他並不在意,但唯獨害怕自己會被會稽報復。

為了討好會稽博得一線生機,始鳩不僅將雷澤和山陰兩地的主神之印交出,甚至還將自己的妻妾悉數獻給了魔軍,讓他們背着會稽放他一條生路。

「妻妾?」阿丑喃喃,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慘白。

神女悲憫道:「是的,所有的妻妾。聽說當時那些女子為了活命,大多都選擇了委身魔軍,唯有模樣最漂亮的那個樹神姑娘因為懷着孩子寧死不從,她求始鳩帶他離開,若最後當真走投無路,她能死在他身邊也是好的。然而始鳩卻只想苟活,他對那女子說,他已經厭煩了跟她演什麼你儂我儂的恩愛,他從來都沒照顧過她,過往也從來沒有見過她。那會兒他之所以會讓她留下,不過是因為她長得美貌,想着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罷了。他還勸那女子說,如果她當真喜歡他,就該為了他去討好那些魔軍,待到他活下來之後,說不定還會大發慈悲的將她這雙破鞋撿回去。」

「那姑娘剛開始心神俱碎,而後似想通什麼一般,她說她早該明白,他不是他。她擦乾了眼淚,神色恍惚的想要離開,她喃喃的說着自己認錯了人,說她傷人最不該傷之人,說自己要補償他。然而始鳩卻擔心她神神叨叨的模樣會惹怒那些魔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動手殺掉了那個女子,隨後趁著魔軍跟其他女子溫存之際,逃出了雷澤。會稽雖然也是受害者,但他重生歸來雙手卻沾滿了雷澤子民的鮮血,是以天界便號召諸神去雷澤平亂除魔,而對始作俑者的始鳩更是必殺令。」

神女頓了頓,又好心對阿丑建議道:「這次去除魔,但凡有作為者天界皆有賞賜,你要隨我們一起嗎?」

阿丑知道神女也是好意,但眼下他卻根本沒辦法回應任何東西,他的世界正在天塌地陷,所思所想皆是他用心呵護了那麼多年的姑娘,竟當真沒了?

他沒有和神女同行,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了雷澤。

那會兒神族跟會稽和魔軍已經戰做了一團,激斗的場面十分危險,可他卻好似毫無察覺一般,在刀光劍雨中穿行,直至他在地牢中尋到了琅軒已經開始腐爛的屍身。

他明明記得當初他們分開的時候,他的姑娘還眉眼帶笑,說不出的嬌俏靈動,為何再見面,她卻渾身冰冷,面目全非了呢?

為什麼那樣好的姑娘,始鳩就沒懂得珍惜呢?

他小心翼翼地將琅軒摟入懷中,姿態鄭重,就像摟着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被嘲笑,被欺負,就算命運再不公,阿丑也沒有半分怨懟,因為他有琅軒,因為他心中有一個那樣美好的人。

可如今他的美好已經被始鳩徹底毀壞,他恨始鳩的自私殘忍,卻更恨他自己的懦弱。如果他一早沒有編織那樣的謊言,琅軒便不會愛上他描繪中的始鳩。如果他在她化形之初鼓起勇氣承認了自己便是一直照顧她的人,琅軒也不會再心心念念地想要去雷澤尋始鳩。

誠然琅軒是因始鳩而死,但追究根本原因,一切卻都是他因自卑而道出的謊言。

他去南極尋了冰顏花,讓她的屍身不用再繼續腐壞。

在尋了妥當之處安放好琅軒后,阿丑便開始在三千世界奔走,一邊尋找始鳩的下落,一邊尋找讓琅軒復生的方法。

他用了五百年時間終於尋到了東躲西藏的始鳩,用始鳩的鮮血祭奠了琅軒和無數因他而死的亡者。

隨後又用了整整五百年的時間,在巫族打聽到一個傳聞,說是神一旦身死,便會進入黃泉依過往功德判定入六道之中的何種輪迴,但因為神的魂魄力量較強,慘死的魂魄還有帶有戾氣,為了能順利讓神進入輪迴,冥界便會讓他們的魂魄暫且在黃泉平復安息。如果能將黃泉的故人之魂帶回人世,加上世間流傳已久的一些秘術,說不定便會有氣死復生的可能。

但因為復活的禁術往往不屬於正道,而被複活之神也不再屬於天道,甚至因為在黃泉呆的時間特別容易墜入魔道,是以天界便嚴律禁制有人動用復活之術。且為了防範這一點,冥界也十分配合的將黃泉建在了地獄深處,若有人想要進入黃泉,便唯有踩着冥王和十八層地獄所有負責監管神佛的屍身上過去。

阿丑雖然想要復活琅軒,但卻沒想過要造那麼多人的殺孽,再加上他當時的道行已經快與天道並驅,他思索良久,決定尋一處天界與黃泉最為接近的地方,撕開一個連接黃泉彼岸的通道。

沒有人知道阿丑耗費了多長的時間在天界與冥界邊緣遊走,也沒有人知道阿丑動用禁術究竟耗費了多大的代價,但最後阿丑卻終是成功撕開了一個天界直通黃泉的通道。

他將此通道命名為淚海,因為只有對逝者擁有無比深刻之人,才會想要讓逝者重回人世。而他們在尋找等待的過程,其流過的血淚早已能匯聚成一片汪洋大海。

阿丑帶着琅軒的屍首進入了淚海,而後很多年大荒依舊有關於他們的傳聞,有的人說阿丑成功復活了琅軒,他們一起在風景秀麗的深山攜手隱世,也有人說阿丑最終還是失敗了,因為天道不容於禁術,他擁著琅軒的屍首一起化為了飛灰。

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事情的真相究竟為何早已不得而知,唯有淚海的存在,給了很多愛人逝去的絕望者一個飄渺美好的承載寄託。

但因為淚海是被阿丑強行撕裂的通道,它的出現方位經常變換,再加上很少有人知道應當如何進入,是以去尋淚海的人如過江之鯽,但成功者卻鮮少耳聞。

很是唏噓了一會兒阿丑和琅軒的感情,我拉了拉碧方的袖口,有些緊張道:「那就你這麼說,就算髮現了淚海,我們也無法進入么?難不成我們也要向阿丑當年四處尋找始鳩一樣的去尋找他帶我們進入淚海么?那是不是要花很長的時間,我二哥他……」

碧方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曲指彈了彈我的額頭,果斷打斷了我的喋喋不休:「你當真以為就憑阿丑的能力就能撕開天界與黃泉的通道么?」

我吃痛捂著額頭,呲牙道:「不然呢?」

灰濛濛的雲層好似有暴雨即將到來,碧方攤開摺扇悠悠晃了晃,直等到我快急得跳腳時,他才慢條斯理道:「阿丑之所以能那樣順利的撕裂那條通道,是因為瑤華帝君出手幫了他。」

雷聲轟隆,很快便有大雨瓢潑而下,然而我胸口處卻一下又一下跳得格外厲害。

畢竟碧方身為瑤華帝君坐下第一人,知曉帝君那樣多的秘辛,要找尋淚海入口於他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天庭紀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天庭紀事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 淚海(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