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對話

二十四對話

說起來,老唐也是個倒運的傢伙,當過兵,種過田,上過班,做過生意,本來一路上有許多上進機會的,都陰差陽錯的給他放過了,在社會進步飛快的情況下,很有些每況愈下的感覺。

不過他一些交好的同學,戰友,同事,還是有挺多人上進的,五嶺財政局的當家人陳太文就是其中的一個。

想當年,老唐和陳太文是同班又同桌的小學同學,關係挺鐵,他們這班人上學的時間都晚,十四歲了才高小畢業,有些懂事了,按理說,老唐有困難找上他,應該是可以的,只是老唐是那種好面子的人,往往是自家和人家的相差大了,就不會再往上靠,沒意思。

老唐當兵時,在部隊里表現得好,但因為文化低,直接提乾沒希望,團里的領導推薦他到大學里當工農兵學員,這人臉皮薄,怕文化低,被別人笑話,便放棄了,失去了人生最好的一次機會,後來又有幾次也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從手上溜走。

陳太文則相反,幾乎每個可以抓的機會他都抓住了。

他文化比老唐高點,老唐高小畢業后在五嶺磚瓦廠當了兩年臨時工,然後當了六年兵,陳太文則在七十年代初被五嶺化工廠招了工,從工人,班組長,車間主任,副廠長,廠長,一直干到廠委書記,八十年代調到政府部門,起初是區工業局副局長,局長,副區長,區長,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然後被調到五嶺市財政局當局長,最近已經兼任了黨組書記,一路順順噹噹,差不多是按兩年三年一級的速度往上爬著,算得上是五嶺本地的地頭蛇。

自從本土派的老書記劉煥被調到省人大養老后,陳太文也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一般人都認為,這人到了這一步,差不多就到了頂點了,再要進步,差不多就要熬資歷了,退休前能混個人大,政協之類的養老,是可以預見的前景。

但唐凌雲卻知道,這人的仕途遠不止這麼一點,差不多從九八年的政改開始,更加的突飛猛進起來,副市長,代市長,副書記,後來被調到省內的一個重工業市當市長,市委書記,到唐凌雲重生前,陳太文已經是省會星城的一把手,省委常委,在省內是響噹噹的人物。[..]

至於他曾經和老唐是小學的同班同學的事,也就是老唐無聊之餘的一個談資,兩者間地位相差太大,根本搭不上話。

照原來的軌跡,兩人是沒什麼交集的,只是唐凌雲這一年多一搞,家裏的情況大有改善,如今唐家假假也有百萬家財,有錢人,也不知怎麼就搭上了線。

陳太文見到老唐還是蠻熱情的,局長夫人親自端茶拿水果,唐媽和她也聊得來,很是親熱的樣子。

但唐凌雲看他的神色,很是疲倦,莫非在外面犯錯誤犯多了,體力不支?財政這口子,是個有實權也有油水的衙門,唐凌雲有個表哥後來就分到市財政局,照姑姑的**,工資基本不用,花的錢都是人家送的紅包,這也不是什麼特例,大家都拿,你不拿就是不合群,就要準備out。

至於「酒精考驗」「喝壞黨風喝壞胃」,是最正常的表現,各個部門就指望着它及時撥款維持呢,不止下面搞這一套,各省市不也在京城設了大大小小的駐京辦,跑「部」前進,要得罪了財政,有得你受,該撥的不撥,非得撥的少撥,再么遲撥,任你書記縣長孫猴子般的本事,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老婆嘛,基本不動,外面小妹子多的是,儘管犯錯誤就是了,陳局長四十五六,正當年輕力壯之年,不可能沒犯過。

「老陳,前段時間你去哪裏出差了?老找不着人釣魚。」老唐呷口香茶笑呵呵的問,唐凌雲不在家的這幾個月,老唐過得不要太爽,電腦房的生意不愁,日進斗金,又請了人,事也不忙,注意收錢就行,這還是小事,也不曉得下面幾個鄉里的頭頭腦腦怎麼曉得他和財政局的陳局長有關係,通過他曲線救國,經常被拉出去吃吃喝喝,釣魚打獵,沒的受了一把眾星捧月的風頭。

「去山東考察」陳太文擺擺腦袋,一副往事不堪的樣子。

「山東?一般不都到深圳這些南方城市考察嗎?旅遊吧。」老唐也不求着他什麼,說起話來也沒什麼顧及。

「倒是到濟南轉了一圈,發了點紀念品,等會兒你拿點回去,這次主要是去諸城,天天下企業調研,跑得人累死了。」陳太文倒也認這老朋友,不以官腔說話。

「諸城?陳伯伯,市裏這次組團是不是向你們本家取經?」唐凌雲插話道,一聽是諸城,倒是想起諸城模式來,還有那位鼎鼎有名的「陳三光」同志,他的報道,可是九七年度被轉載最多的報道,全國兩千多家報紙,基本上都轉載過,只有諸如《電腦報》這樣的專業報紙沒有報道過,數量屈指可數,這人是國企改制的先行者,正是從這裏,奠定了全國國企改制的大潮,然後造就了一大批的億萬富翁,也造就了幾千萬的下崗職工。

「本家?呵呵,老唐,你這大兒子不錯,對新聞很敏感嘛,凌雲,說說,你怎麼知道我這本家的?」陳太文笑道。

「報紙上不是有報道嘛」唐凌雲笑道,「陳三光」的外號是反對改制的人起的,意思是此公「賣光」「送光」,名字之中有個光,此為三光。

「這麼說,諸城模式你也知道嘍,報紙上有人支持,有人反對,你是怎麼看的」陳太文饒有興緻的考校道,其實他一個官員,沒可能向一個未成年人不恥下問,只是面對老同學的兒子,有些長輩考驗晚輩的意思,實際上,對這趟的諸城之行,他也沒拿定主意,到底是好是壞。

「禍福難測。」唐凌雲搖搖頭,在中國,凡是被稱為「模式」的,必然是省略了過程,只及結果,對於事物本質的關鍵性細節,是沒人理會的,最終總會好經被歪嘴和尚念歪。

「怎麼個禍福難測法,你說說」陳太文調整了一下坐恣,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式,他現在,難得聽實話,也難得講實話,下面對他不敢講,對上面不敢言,和同級別的,也有競爭關係,一言一行都小心,諸城模式,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爭論不一,他不敢表態,總覺得要好好想清楚。

「我不敢說,說了我爸回家得罵我了。」唐凌雲當然想說,但還是想拿把喬,一是免得到時被父母批,二來也是吊吊胃口。[..]

「咦,老唐,你家這家教也太好了,說話也得當老子的批准,哪裏象我們家那個小崽子,三天兩頭不是把他媽請到學校挨老師訓就是被人告上門來」

「你小子有屁就放,把我當擋箭牌呀?」老唐一揚手欲抽。

「好吧,我說,陳伯伯,我年輕,話講錯了你別見怪」

「不怪,你說」陳太文擺擺手,這小孩有點意思,一本正經的大人樣。

「我說禍福難測,是說這個諸城模式看着好,用起來就未必,鬧不好要出大亂子,到時你們這些市領導,有得頭疼的。」實際上,陳三光同志的「股份合作制」是不錯的,一來沒有使國有資產流失,二來也讓原先是財政包袱的困難國企變成了利稅大戶,三來企業原來的職工也在從發不出工資變成了進賬大把,實在是三贏,所謂的「一賣就靈」,雖然是片面之辭,但也有它的道理所在,因為諸城的改制的根基,是將國企的資產賣給內部職工。

「哦,出大亂子?出什麼大亂子?」陳太文一聽這個,真認真起來了,他考察之後,之所以不敢確定諸城模式是好是壞,就是有點怵這點,別到時羊肉沒吃到惹一身騷,政績沒有不說,反而招一頭包。

「誰得益,誰贊成,誰受損,誰反對,諸城模式的核心是「股份合作制」,內部平均持股,職工倒是沒什麼,甚至是巴不得如此,因為他們成了股東,只要好好乾,肯定比現在吃財政的那點要死不活的米湯要好,但企業的廠長經理會同意嗎?我估計十有**不會,按諸城模式,改制的都是經營困難的國企,很多是窮廟富方丈,原來國營時,管理者的權力是很大的,吃點喝點拿點撈點是正常事,改制之後,內部職工平均持股后,職工就是股東了,他們會願意自己的錢被人吃去還是拿去?第一件事怕就是要換掉原來不稱職的管理層,廠長,經理,車間主任,班組長怕都得換,另選能人上台,如此一來,原管理層利益將被嚴重損害,他們能願意?就是沒被選下台,原來只是受上級單方面制約,現在要受制於職工的全面監控,大不如改制前的國企,肯定要抵制」陳三光所謂的「賣」,說到底,是要使老百姓得益,將少數人碗中的利益勻成「大餅」,做大做強后一起分食,但這種利益的博弈,強勢的管理者哪肯傷筋動骨?

「原來如此,我說跟團一起去的那些個企業負責人怎麼不太感興趣呢,病根子在這裏呢,接着說。」陳太文搖搖頭。

「所以有人說什麼姓資姓社,什麼國有資產流失,引發**什麼的,對諸城模式的質疑,都是扯談,根本上來講,就是損害了某些人的利益找的借口,屁的流失,肉爛在鍋里,能流到哪裏去。」唐凌雲不屑道。

「唐凌雲,你嘴巴放乾淨點」老唐一瞪眼。

「哦」唐凌雲一驚,好象自己有點定控制不住了,可能是後世所見所聞讓他的怨氣暴滿,藉著這個機會就發了出來,一點沒顧及到場合。

「沒事,你接着,別聽你爸的,照你這麼講,諸城模式是可取的,只是要注意一些事情」陳太文鼓勵道。

「剛剛說過了,看上去挺美,一到實際操作上,必然就一塌糊塗,報紙上講的國有資產流失,**,官商勾結,肯定就會出來,受害的肯定是普通職工。」

「為什麼這麼說?」

「中國有政府,有領導,唯獨低層沒有話語權,除了用腳投票,對於前者沒有一點制約,最終諸城模式會完全走味,普通職工下崗,財富被少數人給汲取,引發一系列的問題」事實上,全國各地就沒有一個地方複製了『賣光』模式,諸城改革,只有下崗的廠長,沒有下崗的職工,後來的國企改革,就變成經營者持股,少數人勾結,造成大規模的國有資產流失,職工下崗的大潮,生生是好經讓和尚念歪了,老朱豪言準備了一百口棺材,也沒有半點用處,反而加劇了貪腐的局面。

「用腳投票?」陳太文倒沒聽過這個新詞。

「暴力與革命」唐凌雲淡淡道。

「唐凌雲,你放的什麼屁,回家。」老唐的臉一下就變得鐵青,騰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扯了唐凌雲就要走,國內可是忌諱這個,街頭的血還沒幹透呢,這屁孩子在這裏瞎七八亂雲,找死么?即使做為一名老黨員,老唐對於政治還是敬而遠之的,犯錯誤的人見多了,不想自己或者親人享受國家機器的招待。

「老唐,坐下,都是幾個熟人在自家說說話,你慌的什麼?怕我傳出去呀?」陳太文的面色也有些差,勉強笑道起身按按老唐。

「怎麼了這是?」唐媽正和局長夫人聊得火熱,看這邊情況不對,有點慌了。

「沒你的事」老唐沒好氣的擺擺手,坐了下來,他搞不明白,兒子出去一趟,怎麼就變了一個人一樣,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就和他前不久搞來一大筆錢一樣。

「有話你們好好說,吵什麼,真是,這兩父子,唉。」唐媽平日在家裏凶,老唐一沉臉,倒不會在外人面前掃男人的面子,扭過頭去和局長夫人又白話開了,只是心思不在上面,沒事瞟一瞟三個男人。

「小唐呀,你說說改制會出現什麼情況」陳太文有點無力的倒在沙發上。

「嗯」唐凌雲掃了一眼老子,看他欲言又止,決定還是說出來的好,下崗的事情,在五嶺這個以前的老三線工業城市,鬧出了不少風波的,下崗職工衝擊市政府,集體上訪討說法,堵塞過江大橋,封閉市區主幹道的事情沒少發生,頻發的群體**件,鬧得市裏焦頭爛額,雖然網絡還沒成形,報紙上沒有公開報道,但五嶺市的領導還是被上頭批評了不少的,現在的市委書記張開年,就是因為下崗職工圍攻市府,處置不力被批評,調到另一個小城市任書記,明面上平級調動,但已經是暗降發配了,只是趕上他上任沒多久,長江水災,沒日沒夜的巡堤保壩,處置險情,幾次病倒在工地上,正好撞上國家領導人去視查,見這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同志,這才重新復起,調到另一個省的省會城市當市長,然後一路高歌進到政治局。

只是可憐了五嶺的老百姓,一個干實事的書記因為這個被調走,從外面調進來的一個新書記,空話大話假話一套又一套,除了貪腐就是各種各樣的政績工程,上有所好,下必趨之,今天讓種油菜,明天讓種甘蔗,後天讓種大豆,都是使勁折騰老百姓,而國有資產的流失,就更不用說了,管你效益好效益差,一賣了之,下崗工人,那就只好唱《從頭再來》自慰了,沒幾個不被禍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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