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樹欲靜而風不止(3)

34.樹欲靜而風不止(3)

他腳步一晃便到了我跟前,眯起眼細細地打量我,「紫宋……果真是你殺的?」

我心道不好,秉持着好漢不吃眼前虧的信條,我當然不能認,可是我現在認與不認完全沒有區別,畢竟琉璃上仙說自己是人證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否認,於是乎,我大義凜然地笑了笑,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不管我說什麼,魔君都不會相信的。」

「哈哈哈……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管是不是你害死紫宋的,你都是他們的幫手。呵……冥神,雲桓帝君,妖皇……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魔君,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又何必牽連別人?」我大聲喝道,「我已經承認了這罪名,你又何必牽扯出無關緊要的人?」

「你承認?你承不承認都不重要,那些拿紫宋做文章想要她性命的人,我也自是清楚,用不着你替他們一一開脫。」魔君恨恨地冷笑了一聲,咬牙切齒道。

「魔君,這女人已經沒有用處了,不如早些解決了她,如何?」琉璃冷眼旁觀,終是忍不住插了嘴。

「琉璃上仙着急什麼?誰說她沒有用處?本尊可還指望着她釣大魚呢。」

「你……」琉璃皺着眉頭,喊道:「你說過不會傷害君上的,難道你要反悔?」

「虧得你對他一片真心,他心裏可有你半分位置?琉璃上仙,你何必自欺欺人?今日有一個白行歌,你又能保證他日沒有第二個、第三個白行歌嗎?」

「便是君上不愛我又如何?紫宋帝姬不也是一樣?尊上對紫宋帝姬的情意可有減弱半分?呵,說句不中聽的,以尊上現在的修為能殺死一個白行歌已是不易,若無我的幫忙,恐怕你連她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到,難道你還妄圖誘殺君上、冥神和妖皇不成?」琉璃上仙自魔君冷峻的面龐上逡巡而過,又笑道:「而且,我對於尊上的說辭可是不大相信的,白行歌便是白行歌,她若是那畫上人,三清上神又怎會舍她而去?君上也不是傻子,還能辨不出真假?」

魔君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只是沉着臉不欲發作,琉璃上仙掃了我一眼,又續道:「再者說,如今的白行歌不過一枚棄子,您還想拿她做什麼文章?普天之下,誰還不知道,白行歌殺害紫宋帝姬性命惹怒了冥神夜澤,又在大婚當日逃婚害得辰華宮的顏面掃地,還因了三清上神得罪了東華帝君,如今除了妖皇塗山狐九,誰還會來救她?恐怕魔君這如意算盤打得太好了吧。」

「住口!」魔君掌風一揮,驚得琉璃上仙慌忙退了幾步。

不得不說,雖然如今的魔君只留了一魂一魄,法力也早已不在巔峰狀態,但他的修為還是遠勝於我的,至於琉璃上仙,我看着她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想來修為也高不到哪裏去。所以綜合實力來講,嗯……我完全不佔上風。

我看琉璃上仙強忍了內傷,只緊抿著唇不再說話,良久,她似乎感知到什麼,秀眉微皺,輕聲說了句:「來了。」

魔君臉上有一瞬間的慌亂,「是你?」

不過一步之遙,他的身影從我身邊躥過,一把掐住了琉璃的脖頸,那鬼魅班的聲音幾乎是貼著牙齒而出:「琉璃上仙真是好本事,這招釜底抽薪連本尊都差點被騙過去。」

「不……不是我……」琉璃風華絕代的臉上此時落了些驚惶,連着說話都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不是你?這地方難不成還有第三個人知道?」

「不是……我……」她低頭沉思,忽地想到了些什麼,急得叫出聲來:「是她!一定是她!」

琉璃的手指直指向我,只是因了內力所限,指尖微微顫著像一片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枯葉。

「她?」魔君眯起眼,那一瞬的目色里,猶疑、惶恐,極盡複雜。

我笑着抬起頭,遠方已是一片鮮紅的顏色,悉悉索索的聲音一步一步逼近,那是死亡的敲門聲,也是世上最動聽的聲音。

紅蓮業火,燒盡鳳凰涅槃,燃出風華重生。

我被帶入這幻境之中時便懷疑過,整個九重天不可能還有藏得下魔君之處,除了困住紅蓮業火的虛成幻境,這裏千萬年來焚燒着世間惡靈,守衛天庭不為邪靈所侵,這裏是最危險的地方,同樣也是魔君藏身最安全之處。

「果然是你。」魔君一個閃身繞過我身側,指尖輕輕一挑,我只覺手腕一刺,便是鑽心的疼痛。

「看來是本尊低估你了。白行歌,本想留你一條性命,可如今看來的確是太過仁慈了。」魔君陰陰一笑,「紅蓮業火?很好,你是想和本尊同歸於盡?呵哈哈哈……恐怕你還不夠資格!」

趁著魔君挑斷我手筋的空檔,琉璃上仙一個移形換影早已不見了蹤影,而魔君似乎也沒有強留的意思,只瞥了她原本站的地方一眼,輕嗤了一聲:「呵,不過是些沒用的神仙。可惜啊,沒有人告訴你嗎?我曾經受過雲桓三千業火的焚燒之痛,又怎麼會怕這區區紅蓮業火?」

我忍着疼痛,眼睛裏早已充斥着鮮紅的顏色,我本欲衝破禁錮,但琉璃上仙的封印已解,我不過輕動靈力,便從中掙脫而出,只是雙手已被毀盡,便是想使什麼招數也沒有辦法。

其實魔君猜得不錯,我原本便是想和她同歸於盡的,我本就不欲活下去,更不想雲桓和狐九再受我的牽累,魔君在世一日,三界便不能安寧,若我這殘存的修為還能為三界做一件好事,也是我這一生最好的結局。

「既然你這麼想死,那麼本尊便在這裏看着你被燒成灰燼吧!哈哈哈哈!」

火光逼近,彷彿已在眼前,有那麼一刻,我其實也是畏懼死亡的,飛蛾撲火,大約就是這樣,害怕卻渴望着。這是我盼了多年的夙願,鳳凰涅槃,重生為神,可此生已無法扭轉,待來世,我只想做個經歷六道輪迴的普通人罷了。

熾熱的火焰燃上我的衣角,我笑着看着火光之中隱隱約約的人形,那個人是誰?我伸手去夠,可是那個人卻離我越來越遙遠,我追逐着她的腳步,可卻總是差那麼一步。

紅蓮業火燃過之處寸草不生,大火之中全是漸漸散盡的黑煙,無數的惡靈葬身於此,怨氣執念聚集於火中長燃不息。

「魔君,本尊以神的名義將爾封印於此。」

「千萬年後,自有人會來取爾性命!」

熊熊大火中,魔君的面容變得猙獰,我看見我苦苦追尋了一路的女子停了腳步,她所經之處步步生蓮,明黃的火焰織成一件華麗的外裳鋪在她身上,猶如無數只翩飛的金色蝴蝶落在肩頭,萬丈光芒不及她回眸一瞬。

「是你!你果然還活着!」魔君的身體已被燃起,意識卻異常強烈。

「你作惡多端、貽禍三界,本尊必不容你!」

不知何時,我已站在他的對面,身上披覆著一層金色的光芒,手心是一個紅蓮印記,原本暗淡的印記忽而閃出耀眼的光芒,魔君急於逃離,卻像被這光芒禁錮了一般,早已動彈不得,只余了那雙眼睛瞪的老大。

「鳳凰天火……你……還是回來了……」他窮盡殘餘的一絲力氣,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笑得猙獰異常,「我死了,又怎能讓你活着?我若痛一分,必還你們十分!哈哈哈哈……」

光芒逐漸黯淡,死亡在一瞬之間降臨,灼熱的溫度與刺眼的強光已成了一片黑洞,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帶着我往下墜,沒有了愛恨悲喜,沒有了苦笑嗔怒,沒有了痛恨,沒有了愧疚,有的只是解脫和自由。

這三界像一座牢籠,那些人像無形的枷鎖,困了我一世又一世,如果死亡等同於自由,那麼我情願。

金色的蝴蝶只餘下支離破碎的殘翼,噬盡了虛成幻境中的枯骨惡靈,飲盡了凡世的鮮血肉身,便像地獄的使者,引我走往最深最暗的曾經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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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畔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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