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公元2015年,夏,七月)

某考古所面試點。

門外三三兩兩站著幾十個人,大多是今年來應聘的應屆大學生。

當然,也有為數不多的幾個敢為人先(不怕死)的剛剛失業,待職在家還是業餘的往屆畢業生,夾雜其中。

比如說,那個貼著金屬門,企圖聽點兒題目的女孩兒。

裡面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好像沒了。

她收起紙筆,連忙在裡面那哥們開門之前閃開。

「下一位,宋織錦——」

女孩兒聞言,連忙對著金屬門,整理了下衣領,然後深呼吸。

走進去的時候,還不忘瞄了眼那哥們的臉,還好,只是一臉苦瓜樣而已,可能是天生的。她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然後進屋,關門。

坐上凳子,她心裡就開始緊張了起來,畢竟之前那哥們,南大畢業,不遠萬里前來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還被整得那麼慘,而她只是個不入流的二本畢業,還是業餘……

她抬頭看了面試官一眼,果然是考古所,還好只有老先生坐台而已。

老先生板著臉,一身黑色,完全一副大法官的模樣,按道理,他應該就是考古所所長了。

光看著此人,織錦一句話沒說,心裡反倒是沒了底,隱隱擔心了起來。她察覺不妙,逼自己轉移視線,把目光放到面試官手邊的一支筆上。

那是一隻構造精緻的筆,通體由玉石打造而成,上面刻著的花紋看著有些熟悉,她一時間沒想起來在那裡見到過,還在死相諫,面試官已經發話了,老先生透過黑色眼鏡框看了她一眼,說:「A大管理學學士畢業?有兩年了吧,怎麼會想到跑來考古所的?」

聞言,織錦立刻在腦子裡搜了搜材料,很快得出兩個答案——

一:實話實說:我就是個管理學學士畢業,您看簡歷也知道,我不是北大或者南大出來的,所以找個工作吧,有那麼點難度。好不容易開了個網店,沒幾個月就敗了。至於來您這兒,就為了混口飯吃,恰好我對歷史還有些了解,您就收了我吧,我就想打雜而已,沒有野心。

二:感情戲:我從小就喜歡歷史,尤其喜歡考古,可被爸媽逼著念了經管,可即便如此,我在大學里一刻都沒耽誤過歷史方面的學習,本打算考個第二學歷的,可爸媽硬是不肯,這次來到您這兒還是背著他們偷偷來的,我要求不高,只要您能留我就行了。

鑒於考官有些年紀了,說不定恭敬些,瞎編編也就可以了,畢竟事在人為嘛。

她還沒琢磨完,就聽到上面有人在說話,怕是等的不耐煩了,她再次過了遍,抬頭,盡量表現得恭敬(孫子),說:「我熱愛考古,並且早就把它當作畢生的事業了,可是因為家裡反對,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好了—」

她還想繼續說(扯)下去,那個帶著防彈鏡片眼鏡的面試官就打斷了她。

隔了會兒,又問她:「你說你家裡反對?」

她鬆了口氣,還好沒有直接叫她出去。

「是啊,畢竟考古比較辛苦,而且在現在也不是很熱門,他們怕我將來找不到工作,當時吵了好久呢。」她這回說的是實話,最後一句不算的話。

老先生點點頭,拿著筆,在簡歷上劃了幾筆,織錦感到不妙,探過身去想看幾眼,無奈,脖子不夠長。

老先生抬頭看了眼身旁的副手,有招下一位進來的意思了。

「老師您……」

「有什麼問題么?」老先生抬頭看她,像所有長輩看晚輩的目光一樣,帶著點漫不經心。

他說著去拿手邊的茶杯,卻不料杯子在中途碰到什麼東西,裡面的茶水濺出來,老先生沒拿穩,杯子直接翻倒在簡歷上。

織錦見狀連忙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想著是遞給他還是去幫忙,這時候,他一失手,桌上那塊玉佩忽然滾落下來,她眼疾手快在筆玉佩掉在地上之前伸手接住。

寶玉啊。她心裏面冒出這麼一句,手上的觸感讓她一時間有些愣怔,雙手捧著,過了幾秒鐘才把筆還給面試官,把紙巾遞給他。

「謝謝。」老先生說了句,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在幫忙擦乾桌上的茶水,很近的距離,她沒注意到老先生的目中的內容比起之前卻很不一樣。他似乎這才看清楚她的臉,他的手忽然有些顫抖,鬆開來,乾澀的嘴唇緊緊抿著,那雙深陷下去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臉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動容還有緊張,似乎還帶著某種程度上的一絲欣喜。

織錦不明所以,還以為是自己臉上沾了什麼東西,用手摸了摸。

老先生很快恢復過來,雙手扶著座椅欄杆,問:「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唐突,你以前有沒有整過容。」

這個問題也太……

要誇我漂亮直接誇就可以了,不用這麼迂迴的。

「沒有,我本人應該說還是比較實在的。」織錦微笑回答。

面試官看著她,目中露出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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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宣武帝景元十三年,冬,十月)

「父皇,父皇,您看,外面下雪了。」說話間,女孩兒已經推開厚重的宮門,跑到那衣服上綉有龍紋的男人身邊。

把跟在她身後的太監,宮女們急得團團轉,待趕到宣室,齊齊跪下,便大喊有罪。

「你們都退下吧。」男人擱下筆,說:「別把門帶上。」女孩兒心中方才還有些芥蒂,害怕父皇責罰,而今煩惱全消,直直便撲到男人懷裡。

侍立在一旁的陳伯忍不住嘆了嘆。

「何故嘆息?」男人聲音幽微,卻仍不失威嚴。

「老奴想,公主今年也有十二歲了吧。十二年了,一到雪天您便吩咐這宣室必需開著,怕是還忘不了宋氏女吧。」他只回了半句,而後半句,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是啊,一眨眼,絲言竟已快到了及笄之年。」男人望著女孩兒,似乎想要透過這雙眼睛看到別的什麼似的,目中流露出一絲動容。

絲言見此,眼中便沒了笑意,嘟起嘴,說:「父皇皺眉的樣子真難看。」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的話,多年前,她不也這樣說過?

「走,父皇帶你去打雪仗。」

女孩兒聞言,臉上立刻就漾出了花。

//

墨染信紙,其上,翻來覆去,不過一句而已:織錦曲兮已盡……

織錦,織錦。

在他心中,這一曲怕是一輩子也到不得盡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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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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