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一章 希望

寬闊的大地上是一望無際的茫茫人群.誰都不知道這場爆炸后又會和誰不復相見.他們儘力地奔跑著.跑向遙遠又心安的地方.川流不息的人群阻斷了蘇萊歸的道路.他身材比蘇幕遮高大許多.在人群的推搡中.移動得慢了半拍.

蘇幕遮雖然懷了孕.可腳步依舊輕盈.再加上身材嬌小.不出一會兒便瞧不見了她的影子.

「幕妹妹.」

他發瘋了似的呼喚著他.聲音被淹沒在一片炮火之中.

「大帥.請你趕緊躲起來吧.」

司機過來拽他.他掙扎著.一瞬間的暴怒讓眼睛布滿了可怖的血絲.他怎麼會以為蘇幕遮要好好和他過日子呢.蘇幕遮不按常理做事的風格他還沒有認識與了解嗎.

他看著逆反著人流的方向.一瞬間富貴.生命這些東西全部被他拋在了身後.炮火猛烈地敲擊著城市的各個角落.硝煙的味道彌散在每個人的呼吸里.

抬頭看去本是萬里的晴空如今蒙上了一層濃重的灰塵.他被司機托著往防空洞的方向跑去.嘴角噙著一抹苦澀的笑容.

以後與蘇幕遮.大概天涯海角.相見無望了吧……

曾經照入他生命的唯一光亮.曾經天真與快樂的時光.曾經他最眷戀的笑容.牽動著他身心的各個角落.

他突而甩開司機的手.朝蘇幕遮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炮火與他擦身而過.他的目光中沒有畏懼沒有猶疑.只有濃濃的堅定.與他擦身而過的人群仍是向他投去了奇怪的眼光.他恍然不知.只顧著向前奔走著.

那束光離他越來越遠.光束縮小得越來越快.他伸出手掌.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氣.

渝州城的車站堆滿了人群.蘇挽蘊披著一件銀色大衣.腳上穿著一雙雲紅香羊皮小靴.衣領敞開.裡面是一件墨花紅色旗袍.她這身打扮與周圍的人很不一樣.蘇幕遮剛一進入車站.就看見了她.

「這個是車票.就快發車了.我還以為今天也等不到你了.」

蘇幕遮道了一聲謝.接過了車票來.

「快走吧.蘇萊歸一時反應不過來.應該追不上的.」

蘇幕遮點了點頭.低頭看了終點站.上面寫著大大的「鄂州」兩個字.

「現在查得很嚴.沒有可以直接到上海的車.我就給你買了張到鄂州的票子.到時候你去了那裡再想辦法吧.我在那裡有一個朋友.這是他的電話號碼.你到了以後記得聯繫他.」

蘇幕遮抿了抿甜橙色的嘴唇.握緊了手中的車票與號碼.她看著蘇挽蘊.蘇挽蘊亦看著她.兩人不知不覺紅了眼眶.這樣戰亂的年代.本以為無依無靠.可最終剪不斷的血緣竟然成了她重獲自由的武器.

如果在兩年前告訴她.她和蘇挽蘊的關係會變成今天這樣.怕是打死她都不會相信的吧.

蘇幕遮登上了火車.沖蘇挽蘊揮了揮手.這次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有可能永遠都無法相見了.

天空飄過細小的雨雪.往事在腦海中縈繞著.冰涼徹骨的風席捲了她的身體.這樣一個聒噪與吵鬧的夜晚.每個人懷著各不相同的情緒登上了火車.無邊的困意席捲了她的身體.她靠在車窗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明日是她十九歲的生日了.花樣的年華卻要去經歷這麼多蒼涼的事情.

未來.到底在哪裡呢.

蘇幕遮強撐著困意.半睜開了眸子.她的確得好好打算接下來要去哪裡.到了鄂州她可以先找蘇挽蘊的朋友幫忙.返回上海去.只不過現在的上海變成了什麼樣子是她無法想象了的.

她沒有足夠的準備也不了解所有的情況.就不能貿然歸去.再說回上海的目的就是打聽慕止然的事情.她需要先找到一個可以接應她的朋友才是.

她的腦海里迅速閃現過了三個人選.高奚、歐陽豫和陸亭鳶.歐陽豫大概是不會幫她的.不然也不會由著歐陽華將她綁給蘇萊歸了.高奚和歐陽豫是好朋友.估計也不是十分可靠.

她點了點頭.決定去找陸亭鳶幫忙.

渝州與鄂州的距離並不算遠.一天的功夫.火車就進了站.

蘇幕遮穿梭在往來的人群里.鄂州的天氣比渝州還冷的幾分.她外出倉促也沒帶什麼厚實的衣物.幸好蘇挽蘊給了她一條紫貂圍巾.她忙圍上以便取暖.

找了一輛車子安頓了旅館.她便拿著電話號碼.準備打過去詢問一番.

旅館的工作人員瞧著她長著一張瓷娃娃般的面容.又見她身材嬌小可愛.不覺就對她起了好感.電話費也沒有收她的.

她撥通電話.本來以為會是一個女孩子.卻聽到一陣低沉的男聲緩緩響起.「喂.」

「喂.你好.請問你是蘇挽蘊的朋友嗎.」

電話那頭似乎愣了愣.就在她以為自己打錯了電話.準備掛斷之時.電話那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說來奇怪這聲音她聽得耳熟.卻不怎麼能想的起來.

「是.我是挽蘊的朋友.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我是她妹妹.我現在在鄂州城.打算買一張去上海的票.如果有空的話.我們可不可以見面詳說一下.」

「你是挽蘊的妹妹.莫非是蘇三小姐.」

「對……」

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她愣了愣.但還是抿了抿唇.點了頭.電話那頭的男聲似乎一下輕鬆了起來.直直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蘇三小姐.我是高副團長的副官.明鼎宇.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

原來是他.難怪聲音如此熟悉.蘇幕遮忙點了點頭.這才想到明鼎宇在電話那頭是看不見的.急忙又應了一聲.

明鼎宇笑了笑.「沒想到你會打電話給我.更沒想到挽蘊會讓你給我打電話.你此刻在何處.我們約個地點見面吧.」

「好.我住在向陽旅店.我看對面有一件鄂州菜館.八點鐘我們就在那裡見面吧.」

「沒問題.」

電話被掛斷.響起了一陣嘟嘟聲.她心情好了幾分.放下了聽筒來.店員奇怪地看著她.見她唇角噙著盈盈笑意.不禁提醒起了她來.

「小姐.這上海可是去不太得的啊.最近很是不太平.天天死人不說.簡直亂得一塌糊塗.前陣子死了一個慕六少爺.哎.據說是直接給槍決了的.還有一個特別有名的女人.叫個什麼來著.也死了.」

「陸亭鳶.」

「是啊.陸亭鳶.」店員點了點頭.「現在上海的公子小姐不是出國就是往香港跑.我看小姐這穿著打扮也是富貴人家的.所以想提醒你還是不要去的好.能跑就趕緊跑出去吧.」

蘇幕遮蹙了蹙眉頭.店員的話在她耳邊回蕩著.陸亭鳶死了.她是怎麼死的.她怎麼會死了呢.

一個接一個的朋友離去.一個接一個的打擊襲來.讓她本已疲累了的心又抽搐了起來.記憶中的陸亭鳶笑容放肆又燦爛.妖艷又溫馨.有她在的地方總不會無聊和寂靜.兩人合唱崑曲的過往還歷歷在目.那張紅木椅.那株桃花樹.她扮演杜麗娘.而陸亭鳶是柳夢梅.

她緊了緊拳頭.一腔苦楚能與何人說……

她回了房間.好好收拾了一番.又小睡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熬到了約定的時間.

外面可真冷.她緊了緊大衣.一來可以禦寒.二來也可以幫她遮住肚子.大廳里格外嘈雜.聚滿了排隊等飯的人群.她上了二樓去.終於得了一點寧靜.

剛剛坐定沒有多久.就見明鼎宇緩緩走了進來.他一身立領戎裝.與之前相見時並無很大的差別.

「好久不見了.」蘇幕遮盈盈一笑.

明鼎宇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是啊.好久不見了.」

他默了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近在蘇幕遮身上發生了許多變故.他驚訝於蘇幕遮依舊沒有改變的笑容.依舊瀅亮的眼眸.心裡不由對這個女孩子升起了由衷的佩服來.

「慕少夫人.關於慕六少爺的事情.請節哀……」

蘇幕遮搖了搖頭.盈盈一笑.固執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總覺得他並沒有出事.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他一定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

明鼎宇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所以你拚死要回上海去.就是為了找慕六少爺的消息.」

「對.」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明鼎宇怔了怔.她的堅定讓他也動搖了心思.本來他以為慕止然是必然去世了的.可是被她這麼一說.倒好像慕止然一點兒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搖了搖頭.把思緒拉了回來.「既然慕少夫人決定了.那我自然是要幫忙到底了的.車票沒有問題.」

「謝謝你.」

蘇幕遮笑靨如花.晶瑩的眸子因為欣喜而透著格外明艷的光芒.那一瞬間世界似靜止了一樣.其他的人與事變得透明.天地間只存著她的笑容.

他愣了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