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蛇出世

青蛇試著站起身來，四顧無人，只是這半日湖水翻騰已驚動了那黃衫男子，他身子動了一動。青蛇見自己還是赤著身體，忙著要為自己變一身衣衫，她拾起一片鱗片握在手中，鱗片發出青玉般的光芒，籠罩全身，當光芒散去，她已穿上一身有水樣光澤的青色衫裙。

黃衫男子抬起了頭，清癯蒼白的臉上猶存酒意，他迷濛的瞳仁中映出一個青衣少女，飄然如仙，淺笑盈盈。他側過頭見湖中荷葉飄零，水波仍在動蕩。他說：「你是仙女嗎？你是來救我的嗎？」他仰天一笑：「脫離苦海，往生極樂，哈哈，不，我不去，我要去找她，我要和她在一起，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哈哈??????」他酒意上涌又伏在欄杆上。

青蛇走到台階旁，臨水照影，水波搖曳蕩漾，影像扭曲變幻。當水波平息之後，她又向前走了一步。水中的倒影雪膚嬌顏，宜喜宜嗔，目若秋水，顧盼神飛，青裙曳地，光華欲流，只是眉間卻有滄桑。青蛇知道這是經歷此劫后的痕迹說：「是的，我來救你，我要解救紅塵眾生，有情是苦，無心又何必來這世上一遭呢。」

忽然背後傳來喊聲：「女施主，不可輕生。」聲音近在咫尺，青蛇回頭望去，一個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伸手要抓她手臂，她一驚伸手去推，掙扎間腳下一滑落入西湖，又聽撲通一聲，那和尚也跳了下來，喊道：「別怕，我來救你。」

他拽住青蛇的手臂，拚命拉扯，她腳踩在河底，覺得水也不很深，便甩開他的手，站起身來說道：「笨和尚！」他一驚也站起身來，水只沒胸。青蛇上了岸，衣衫也沒怎麼濕，只是頭髮全濕了，於是一邊擦乾頭髮一邊說：「我也沒想尋短見，是你嚇了我一跳，我才掉下去的。」這情形實在好笑，青蛇忍不住大笑起來，那和尚羞得連頭頸都紅了，她望著他，笑不可抑，可是他怎麼如此熟悉，在哪裡見過他，哪裡呢??????

半晌青蛇終於止住了笑，那和尚訥訥言道：「小僧一心，多有得罪，望乞見諒。」青蛇靈光一閃，終於明白了，無心的人有了一顆心，她想了一下笑了：「我叫小青，有情即苦，有心難樂，紅塵紫陌，坎坷實多。」那和尚只怔怔地聽著，若有所思。

暮色蒼茫，小青潛入那女子家中，閨房之中紅燭高燒，桌上一套華美喜慶的嫁衣燦然生光，那女子怔怔地望著衣服，手中卻撫著一個白瓷小瓶，嘴角噙著冷笑。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踉踉蹌蹌地走進來，臉上猶帶淚痕，說道：「玉兒，玉兒。」

女子急忙袖起瓷瓶，轉身迎著母親，母親看看女兒，眼淚又簌簌流下，問道：「漱玉，你午後去見天望，怎麼樣呢？天望這孩子素性剛烈，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漱玉微微苦笑：「爹還在他們手上，他能怎麼樣？」母親望望女兒，熱淚流了一面說：「你快和他走吧，走得遠遠的，別為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委屈了你，眼看你跳進火坑，還不如我們早早死了來得乾淨。」

漱玉聞言撲在母親身上痛哭起來，哽咽道：「娘，別這麼說，明日爹爹回來，你們速速離開此地，就全當沒我這個女兒吧。」老婦一聽此言，急忙扳過女兒的身子，疑惑問道：「你要幹什麼，千萬可別做傻事啊。」女子轉身掩飾道：「沒什麼。」

叮的一聲袖中瓶子滑落，老婦急忙拾起，說：「這是什麼，你、你??????」向後便倒。漱玉急忙扶住，喚道：「娘，娘！」老婦雙目微睜，問道：「這又是何苦？」說著也明白了，抱住女兒痛哭失聲。

小青看著這一幕，心中又痛了起來，伸手撫臉，只覺手上濕濕的，這是淚嗎？她舐舐指尖，又苦又咸，一時之間，只覺心熱如沸，萬端皆苦，不得解脫。

小青走入房中，那老婦已哭得神志昏沉，絲毫不覺。漱玉卻抬起頭來望著進家的女子，就是這雙眼睛，冷漠又熱情冰火同源，小青的熟悉之感更強了。漱玉問道：「你是誰？」小青說：「我是??????哦，我是小青，這位姐姐，你父親關押在哪裡？快告訴我，我好去救他。」

漱玉苦笑道：「這位姑娘，你開玩笑吧，你一個弱女子，又怎能進知府內宅。」小青繞著房間飄浮了一圈，笑道：「你說呢，快收拾東西，我回來咱們就走。」小青飛出房間，只聽老婦跪地念佛。

不一時，小青便到了知府宅內，只見燈火通明，僕人來往穿梭。她悄悄落下，只聽兩個小丫頭悄聲說：「少爺明天就要娶親了，只是苦了那位姑娘。」另一個說：「可不是，為了娶那姑娘，還害了人家父親，這會子還扣在後廂房裡，說過了明天才放。」

小青一聽不禁大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便悄悄潛進后廂房，一個老者渾身是傷正躺在床上**，小青施法治好了他的傷，將他帶回到家中，讓他們速速離開此地。

漱玉微微沉吟道：「我們還不能走，天望，他還不知在哪裡？」小青這才想起，他還在水榭中呢。便又把他帶回來，他尚在沉睡，漱玉含淚推醒他，他說：「玉兒，我們都死了嗎？這下我們永不分開。」

漱玉回頭見父母都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大羞，嗔道：「凈胡說些什麼？」天望定一定神，見老夫婦正自含笑，一時更是摸不到頭腦，小青忙說：「你們快走，慢慢再說。」

望著他們千恩萬謝地歡喜遠去，小青心中也喜樂難禁，她知道這是她的心情也是那男子的心情。願有情人皆遂心愿！

小青又悄悄潛回知府宅中，在後園的水井中投入一株善惡草，那紫紅的草葉入水即溶，轉眼間無色無臭。這是她在紫竹林中發現的香草，發現它有測試人心善惡的功用。只要一動惡念就會心痛如刀絞，而若存善念，則馨香浴身，彌久不散。哈，你們要自求多福了。

幾日之後，知府與他的兒子因心痛病死去，滿城人皆拍手歡慶，小青走在街上，又想起黑白無常拘鬼魂時驚奇的話語：「明明他父子還有三十年陽壽，為何突然死去？」小青躲在暗處悄悄笑了，他們自己要妄動惡念，又怨得誰呢。

在超度亡魂的法場中，小青又見那小和尚的身影，他正敲著木魚誦經，真是一個濫好人。他這般濫慈悲真正是前途多憂，小青不由笑了，不過比起那善惡分明一味殺伐的神，還是現在的他更讓人喜歡。

小青站在官宅外想著：也許這就是上天給每個人的劫數，一世世不同的經歷，一世世不同的觀感才給了我們繽紛多採的輪迴，我們經歷了許多深深淺淺的不同層次，生命才會真正完滿。這個歷程是必須自己去走，我也有自己的路，在這我只能祝福他，在這紛繁的塵世中不會迷失，走好這一程。

吹著分外清爽的晚風，小青低吟著：「有情即苦，有心難樂，紅塵紫陌，坎坷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