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小荷才露尖尖角

「多謝二小姐提點，那簡兒便先過去了。」簡兒趕緊向沐佑檸行了個禮，帶著翠錦腳步匆匆地向正房的方向走去。

沐佑檸回了個禮，望著簡兒離開的背影向身旁伺候的管家婆子詢問：「方才與我說話的這位姐姐是哪家的小姐？」

「怎麼，二小姐竟不知？」聽了沐佑檸的話，管家婆子吃驚道。若說旁人與這簡兒姑娘不熟識便罷了，可二小姐是與簡兒姑娘一起吃過飯的，簡兒姑娘進府那日，二小姐也曾親自到府門口迎接過，怎麼才入宮住了幾日便將她忘得一乾二淨？

聽了管家婆子的話，沐佑檸疑惑更甚：「怎麼，我該記得她嗎？」

聞言，管家婆子心下一驚，以為自己又僭越犯上說錯話惹得二小姐不悅了，趕緊跪到地上謝罪：「老奴該死，不該如此僭越，還望二小姐恕罪。」上次在水榭的教訓她可是不敢忘，膝蓋上跪出的青紫至今還未完全消腫。

「恕罪？」沐佑檸徹底蒙了，「婆婆哪錯了？我為何要怪你？」

沐佑檸這疑惑不解的話，在管家婆子聽來卻是在諷刺她不知尊卑，這樣想著她更是惶恐不安，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老老實實地在地上跪著，背上冒出的冷汗卻要將衣衫都浸透了。

「婆婆，檸兒當真是沒有怪你。你快起來，別老跪著了。」見管家婆子執意跪著，沐佑檸只好一臉無奈地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看著管家婆子誠惶誠恐的樣子，沐佑檸覺得好像自自己從趟承天寺回來后，許多人與事都變了。例如守門的阿看和阿農，平日里遇見總會和自己有的沒的地聊上兩句。可前日里見了，他倆卻像是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只遠遠地向自己行了個禮便跑開了。不僅是他倆，就連管家婆子也是，變得十分恭敬起來。

可最奇怪的還屬方才與自己打招呼的那個女子，她記得很清楚，自己之前根本沒有見過她，可所有人都十分篤定地說自己與她相識……奇怪是奇怪，奈何自己毫無頭緒，根本無從查起。府中之人又出了奇地懼怕自己，如此便也只能認了。

剛剛鬧了這麼一出，沐佑檸逛園子的心思也淡了，剛巧著天突然陰了下來，眼見著就要變天。沐佑檸便一臉不悅地遣散了隨著自己逛園子的一群平日里交好的丫頭婆子，回了自己住的芙蕖堂，想著將日前沒有看完的那本《詩選》看完，明日也好應付先生檢查作業。

只是剛走到院門口她便止住了腳，一臉驚恐地望著自己房間中亮起的燈光。

橘黃色的燈光映著陰沉沉的天，顯得無比詭異。

沐佑檸皺皺眉，這個時候院子里該是沒有人才對，平日里伺候自己的人都在宮裡跟著自己的貼身丫頭寒歡收拾行李，做雜務的小廝按理說是不能進女兒家的閨房的……這燈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寒歡他們回來了？不對，若是他們回來了，為何不將院門口的燈籠點著？且整個院子為何只有自己的房間亮著燈？

沐佑檸貓著腰躡手躡腳地走到屋檐下，壯著膽子喊了聲：「寒歡，是你回來了嗎？」連著喊了好幾聲都沒人回答，只有暴風雨前的狂風嗚嗚作響，天上已經有零星的雨點落了下來。

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敲了敲門，還是無人回應。便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一定是寒歡那小蹄子走時忘了剪燭，看她回來我怎麼收拾他。」這樣想著，心中的恐懼倒是減輕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們。可一推開門，沐佑檸便愣在了原地，吸的那口氣也卡在了嗓子眼，嗆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正害怕著，身後那兩扇雕花梨花木門竟也十分應景地突然「咣」地一聲重重合上了，毫無防備的沐佑檸被門關上的聲音嚇得一個哆嗦。

屋中之人見她這幅驚慌失措的模樣似乎是很滿意，嘴角勾起一個笑容，伸手在面前的案上拿起一個白瓷杯子倒了杯茶沖她走了過來：「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好端端地也能被自己嗆到。來，喝杯茶壓壓。」

聲音溫柔，語氣親切得像是姐姐關心妹妹一般。可沐佑檸聽起來卻有著說不出的恐懼與詭異。

面前之人前進一步，她便踉踉蹌蹌地後退一步，直到後背抵上了身後木門那冰涼的雕花，她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路可退了。

那人見她無路可退，輕笑著說：「你就這般懼怕我？」

沐佑檸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面前這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咽了口吐沫強裝鎮定地反問：「你……是誰？」

「我？」那人端著杯子倚到沐佑檸房中的軟榻上，笑得風情萬種，「我是你呀。」

「胡說！若你是我，那我又是誰？」

「你自然也是你呀，人分三魂七魄，我乃是你心中的執念所化。」那人拂起散在胸前的一縷髮絲繞在手中細細把玩，「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與你如此相像呢？」

「那你說，我心中有何執念？」

「大緣法，大自由，大抱負，可奈何你命由人不由己。」那人巧笑嫣然，語氣平淡，可說出的話卻讓沐佑檸心中掀起了萬丈波瀾，她確是對自己這身份有諸多不滿。旁人只瞧見她生來便註定要母儀天下，榮譽加身。可是她心中卻著實羨慕那些生來自由的鄉野女子，羨慕她們想愛便愛，想恨便恨，不用顧忌身份的束縛，亦不用顧忌家族的利益，真真正正地為自己而活。

「怎麼，我說對了？」那人緩步走到沐佑檸面前，輕柔的撫摸著她散在肩上的頭髮，突然變得一臉嚴肅，「檸兒，你當真沒有猜出我是誰？這般愚鈍的心思，日後可怎樣在後宮立足？」

聽了面前之人的話，檸兒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恍然大悟到：「姐姐？」

沐修槿柔柔一笑，轉過身向屋內的軟榻走去：「看來母親將你教養的不錯，最起碼沐氏一族不會毀在你的手中。」話音剛落，屋外的天空中忽然閃過一瞬炫目的白光，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雷音自天邊排山倒海接踵而來，看那架勢像是要將蒼穹撕破一般，接著院子里便傳來了大雨傾盆的「嘩嘩」聲，暴雨來了。

沐佑檸看著案几上被透進屋內的狂風吹得明明滅滅的燭火，暗暗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