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第227章 ：試衣間

「不好意思，裏面有人。」有女生要掀開布簾進去換衣服，許夫唯就會這麼說道。

穿好之後，白可兒從試衣間出來，問兩手還有雙肩都披滿衣服的許夫唯道：「怎麼樣？」

「嗯，很好看。」白可兒看他整個人就像個移動的衣架，忍俊不禁。

他們盡量讓感覺和過去一樣，盡量讓兩個人顯得更加親密無間，盡量像一對相愛的情侶一樣，盡量讓一切看起來不那麼像盡量。

許夫唯說最後一天白可兒想要幹嘛他都統統滿足，甚至連以前死活都不肯進的內衣店都陪她進去了。

店員小妹滿臉堆笑幫白可兒推薦內衣款式，一邊推薦一邊說：「現在肯陪女朋友逛內衣店的男生可不多哦，我男朋友每次來接我只肯站在門口等，打死都不進來，你可真幸福。」幸福？這個美好的辭彙此時卻如此刺耳。

「呵呵，幸福總是短暫的。」白可兒訕訕一笑。

這樣一句話，兩個人彷彿從夢中驚醒，原本被刻意隱去的隔閡突然顯形，一雙牽着的手鬆成了兩隻。

店員察覺到二人的不對勁，干站着沒有繼續講下去，許夫唯悶不吭聲拿着白可兒挑中的內衣去付錢。

「還是我自己來吧。」略有掉漆的收銀台邊，白可兒按住許夫唯的錢包，從自己錢夾里掏出錢說道。

看着白可兒堅決的態度，許夫唯沒再阻止：「嗯。」他把錢包放進口袋。

當最後一天的情侶，還能心安理得地履行和行使曾經的權利和義務嗎？

路過街頭拐角處的一家奶茶店，不同於其他奶茶店那麼花哨，它顯得很不起眼，裝潢風格跟高中學校門口那家很是相近，那年每天自習后最快樂的事就是喝杯奶茶，吃幾串羊肉串在校園裏吹着風漫步。

站在店門口，他們想起那些年少輕狂的時光，在操場上真誠大呼「早戀無罪，自由萬歲」，約好一輩子不分開向師長們證明真愛的積極意義，現在，那些這輩子非你不可的話還敢那麼有底氣地說出口嗎？回不去的地方永遠是最想回去的地方。

許夫唯有些激動地把手伸進白可兒的口袋，十指相扣，手指用力觸碰到疼，是否指縫jia緊就能讓一切都不流走？可是，好多個誰都曾說過，時間在指縫悄悄流逝。

「芋香奶茶一杯，溫的，檸檬綠茶冰的一杯。」許夫唯的聲音微微顫抖，像擠出來的一樣。

芋香奶茶甜而不膩，是大多數女生的最愛，許夫唯一直不愛喝奶茶，認為那是小女孩的玩意，白可兒總說他太大男子主義。

口味沒有變，感覺卻不同於最初，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坐到奶茶店最角落的一個位置，兩個人不知道說什麼，許夫唯視線投向外面的人來人往，白可兒假裝認真地看着天花板，但連天花板上有七隻蒼蠅屍體排成七星連珠狀這一奇觀都沒發現，因為其實他們兩個人都在關注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以前也經常這樣靜靜地坐着，想到什麼才閑聊上兩句，可是這次卻覺得那麼不自然，總想找個話題來緩解尷尬。

在面對好久不見而略有生疏的好友，回憶是個打開話題的很好的閘門，而作為即將分手的情侶，快樂的回憶只會是對悲劇的現在的諷刺，不過，除了回憶，他們之間還能說什麼？說奶茶真香真好喝還是要說奶茶妹妹的身材真好？

「你知不知道下流會當初是怎麼追到老趙的嗎？」許夫唯終於想到一個共同的話題，他們自己的感情不能聊，只能聊別人的。

白可兒對這個問題一直蠻好奇的，好幾次問過老趙，她打死都不說，饒有興緻地問道：「怎麼追的？」

許夫唯吸了口綠茶，壞笑道：「你記不記得有一段時間你們宿舍的衣服老丟？」

高一第二次月考那些時間，白可兒她們宿舍的衣服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就數老趙的衣服丟得最經常。

「好像有點印象，哦……我知道了？是下流會幹的壞事？」這麼一想這個千古奇案的所有線索都能連起來，疑點都能解釋清楚，當時就覺得奇怪，每次衣服一丟下流會就像未卜先知一樣，好心地陪老趙找起她的衣服，而且總能找到。

許夫唯笑着點點頭說：「為了這小子，我們整個宿舍也沒少受罪，半夜都被叫醒起來翻過鐵門練習釣衣服，他自己褲子被鐵門的鐵條磨破過幾次，有一次沒注意到，屁股劃破了個洞還走得趾高氣揚的。」高中的宿舍樓沒大學那麼多，只有一棟樓，男生住左邊女生右邊，每一樓中間都用一個鐵門隔開。

接連幾次半夜他們偷偷從鐵門翻到白可兒她們宿舍上方的走廊，用事先備好的鐵鈎把衣服吊上來，因為鐵門歷史比較悠久，又怕吱吱晃動吵醒樓管還有聲空燈，所以每次翻的時候不能完全施展身手，總會狼狽地被某個不經意冒出來的或尖銳或鋒利的無名劃到褲子，某次下流會屁股被割破，前一天沒發現，第二天穿着那條褲子走着，回頭率爆增，讓他一整天自我感覺都很良好。

「活該，誰讓他做壞事的，怎麼想出這麼個餿主意，後來老趙知道這件事了？」

「對呀，追到手了大家告訴她的。」

兩個人經常一起出去找衣服，找著找著就找出了感情，剛開始找十來分鐘就找到了，後來一找都是找一個晚上。

白可兒恍然大悟笑道：「難怪後來我們提到這事，她那麼淡定。」記得剛丟衣服那會兒，老趙每天必定大聲嚷嚷，哪個挨千刀的孫子偷老娘衣服，我詛咒你一輩子找不到老婆，生不了孩子。不知道是從某一天開始，大家提起這事開罵的時候，她只是嗯嗯兩聲，無比淡定，白可兒她們還只當她戀愛了性情大變。

提起高中那些傻事，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好像縮短一些，暢所欲言，那些美好的回憶漸漸被勾起，氣氛頓時愉快了許多。

這個時候許夫唯放在桌面的手機發齣劇烈的震動，他們都有聽見，可誰都不願去理會，白可兒想他都當作沒聽見，那自己也就自私一回，他們繼續肆無忌憚地聊下去，想忽略掉那個震動聲，這個震動聲如此執著，震得他們都心不在焉的。

「接吧。」白可兒吸了口奶茶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

許夫唯看都沒看就把手機按掉，震動聲沒了，話題也接不下去，他們只能幹坐着，奶茶店裏靜悄悄的。

沒一會兒，許夫唯的手機又震動了，他站起來走到一旁接通，說：「我現在沒空，晚點打給你。」說完，他掛了電話，按住關機鍵，回到位置上，兩個人再次無話，許夫唯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剛才電話是我舍友打的。」

「哦。」白可兒淡淡地說了一個字，最後一天了，是誰打的都已經不重要了吧，她只想好好過完這一天，然後，好好分手。

離開奶茶店，許夫唯對白可兒說道：「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好啊。」白可兒笑着應道。

他們現在還是情侶，看電影是情侶間常見的活動。

走出學生街后的街道寬闊不少，他們手牽着手，手臂拉得長長的，擋住了大半邊的路，路人只好繞過他們身邊走。

白可兒有時候調皮地快走幾步，許夫唯像以前一樣大步跟上，或者把她拉回身邊，他們之間就像有個無形的彈簧，彈開，收緊，再彈開，再收緊，如此往複。

電影院門口有着好多人，成雙成對，時不時看着身邊的人相視一笑，白可兒心裏苦笑，他們現在也是一對又何必羨慕別人呢？

一起排隊買電影票，再一起排隊買了一大桶爆米花，兩杯可樂，幾小袋雞塊，這是白可兒最喜歡的組合。

電影還沒開映白可兒就嘴饞了，她抓着幾小個爆米花扔進自己嘴裏，許夫唯看着她疼愛地笑笑，白可兒趁他不注意也往他嘴裏塞了兩個。

導演煽情的功夫還真不是蓋的，單是一首片頭曲就像顆催淚彈一樣，不少女生聽完一曲未完就潸然淚下，男生在一旁那忙不迭地遞上紙巾還有袖子。

真矯情的小姑娘，白可兒低下頭用吸管攪了攪可樂里的冰塊，發出小小的碰撞聲，然後才吸了幾口，冰冰爽爽。

電影里的男女主角歷經千辛萬苦最後還是沒有在一起，男主角得了白血病死去，女主角用一生來回憶他。

白可兒很羨慕電影里的男女主角，他們雖然最終陰陽兩隔，生死別離，但這不能算一個悲劇，因為對於他們的愛情來說，他們是用一生來相愛的，比之因不愛而分開，他們是幸福的。她轉過頭看了看許夫唯，此時，他在想什麼呢？他們再回不去了吧？

片尾曲響起，曲終人散，白可兒把最後一個雞塊扔進嘴裏，站起來隨着人流散場，出了這個電影院走進生活，有多少情侶會永遠在一起？

回到宿舍樓下，天色已晚，再不進去宿舍的大鐵門就要關上了。

夜空中彷彿懸著一個愛情大鐘，慢慢地報讀著世人相愛的時間。

「鐺——！」倒計時過後，他們在一起的時限已滿。

宿舍樓下空曠處，他們緊緊相擁，白可兒感覺有冰涼的液體滑過自己的頸脖，是許夫唯的眼淚奪眶而出，這是白可兒第一次見到他哭，原來他也會哭。

他是為他們被時間湮滅的愛情哭泣，還是為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澀時光淚流滿面？

「我是你的誰？」白可兒喃喃地問著以前最愛問許夫唯的問題。

「你是我的小芸兒。」

「我是誰的小芸兒？」白可兒提高聲調問道，聲音發顫。

「你是我的小芸兒。」

「誰是你的小芸兒？」

「你是我的小芸兒。」

三個不同的問題，三個相同的答案，許夫唯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了。

關於分手，白可兒曾設想過最唯美的場景，那會是一個落葉繽紛的涼秋，落葉輕輕飄過他們的臉頰，景襯著情，情景交融，很詩意的畫面，然後一個向左走，一個往右走。

現在四周光禿禿的一片，只有幾輛生鏽了的自行車，破舊的電動車，分手不比表白，沒那麼矯情，不需具備太多烘托，太多辭彙，只需一個轉身。

離開對方的懷抱，走向各自該走的路，情侶分手后也許還能當普通朋友，但彼此深愛過的情侶分手后一定當不了普通朋友。

分手后，沒有心痛的感覺，這些時日心痛的次數太多，白可兒早就有了免疫力。唯一不舒坦的就是覺得心裏出現了一個大洞，三年來一直滿滿的期待突然消失不見，她這才發現原來這三年自己一直是為了追上他的步伐而努力，以至於忘記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整整一個禮拜，白可兒都躲在宿舍吃泡麵，不願意出門，沒有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或許是太懶吧。

楊曼怡勸了幾次她都不聽，給她打包回來也不吃，就只吃泡麵，白可兒是挺愛吃泡麵，但吃多了總覺得膩，可她現在就是想一直吃一樣東西，吃到膩還吃，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較個什麼勁。

楊曼怡和蔡小姍看勸她不動，就不勸了，每天不去吃飯陪着她一起吃泡麵，連錢荷包都發現宿舍的異樣，周六周日沒有出門，默默地陪着白可兒吃了好幾天的泡麵。

人可以受得了自虐，但受不了身邊的人陪她自虐，白可兒終於不再去買泡麵了，她被她們感動了，愛情沒了，她還有滿滿的友情。

白可兒嘆了口氣說：「你們這是何必呢？」

楊曼怡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大哭一場，然後笑對生活。」

說完四姐妹抱在一起，這是208宿舍第一次真正的團結，在這天大家開誠佈公地聊了很多話，白可兒問起那天半夜聽到錢荷包給家裏的電話，錢荷包頓了頓沉思片刻才下決心告訴她們自己家裏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