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深談（二更求推薦）

「她怎麼了？」

自荀曦從王宮回來后，就一直在抹眼淚，小小的臉蛋哭得稀里嘩啦，最後——開始打嗝。

桃兒是跟著她一起去的，崇雲便向她詢問。

桃兒無辜地搖搖頭：「不，不知道。」

崇雲皺眉道：「不知道？」

桃兒點頭：「曦姐姐跟王后聊得一直都很開心，沒見有什麼不對勁，可出了王宮，不知怎麼的就哭了出來，勸也勸不住。」

「她跟你說過些什麼沒有？」

「沒有。」

「之前呢？」

「之前？」桃兒歪著腦袋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道：「之前曦姐姐一直問我她跟蘇王后比誰更美，我說她更美，她就非常高興，然後她又……」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崇雲擺擺手，已經得出了自己的結論，看看在一旁哭得打嗝的荀曦，聳聳肩，走了出去。

這丫頭指定是受打擊了。

崇雲兄弟倆住進了崇黑虎的宅院中，那五百騎兵則安排在了崇黑虎朝歌城外的一處田莊中。這些傢伙在朝歌遛了一圈，到處都能收到城內民眾的歡呼，也算是大大的榮耀了一把。他們人數不少，留在城內會讓某些人不放心，便出了城，由崇烏指揮。

荀荊和荀曦姐弟倆跟崇雲在一起，荀荊怎麼也不明白老姐怎麼會這麼安之若素，正好崇桓拿著辛受賜給崇雲的劍喜歡得不得了，拉上有些鬱悶的荀荊湊一起瞎琢磨去了。

辛受大王賞下了大量金銀玉器，還有美女十名，戰車十駕，上好戰馬五十匹，奴隸五百個，另外，鑒於崇雲的佩劍若雲劍已斷，便賜給了他一把霄煉劍。

當崇家人聽到辛受賜下的這把劍時，差點沒暈過去，崇雲也大感意外。

殷之天子有三劍，最尊為承影劍，次為含光劍，最末為霄煉劍，據說鑄造於夏代，是殷商曆代帝王珍藏之劍，用以象徵王權，其意義有些類似於後世的尚方寶劍，執其中一劍，便能號令天下諸侯，代天征伐四方。

辛受將這把劍賜給崇雲，對崇雲的看重不言而喻。

崇雲在前世也算是個冷兵器愛好者，殷天子三劍他當然聽說過，那些說法里將這三把劍傳得神乎其神，就這把最次的霄煉劍，據說白天能看見它的影子但看不到亮光，夜間能看見它的亮光，但看不見它的形狀。它觸碰到身體，咔嚓一下就過去了，一過去就又合起來，雖然能感覺到疼痛，但刀刃上卻沾不上一點血跡。

這把劍崇雲事後好好看了一遍，不禁大為失望，劍身又短又細，色澤也不好，這種鑄造年代久遠的青銅劍，只能當收藏品用來觀摩，若是有誰想用來殺人，那是自尋死路。

偏偏崇桓荀荊兩個稀罕得不行，非要拿它試試鋒口，還是崇黑虎出言制止，兩人才安生下來，不砍石頭了，跑到一邊刺木偶人。

「叔父這些年在朝歌過的可好？」崇雲來到崇黑虎的居室，面對面跪坐，出聲問道。

「當然是極好！」崇黑虎抹了一把自己的大鬍子，笑道：「朝歌繁華之地，可比強敵環伺的河西舒服多了。」

崇雲也笑笑，道：「如此說來叔父這些年在這裡是在享清福了？」

「那是。」崇黑虎飲下一口酒，道：「我知道兄長這些年一定在挂念著我，我也挂念兄長。你們哪，早就該來朝歌的。」說著嘆了一口氣。

崇雲把崇黑虎的酒爵滿上，笑道：「侄兒這不是來了？」

崇黑虎連連點頭：「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頗有些感觸的看著崇雲，道：「十年前我隨兄長一同進朝歌，結果就留在了這兒，兄長一人去了河西。唉，兄長就是這樣，有家室的人了，還這麼不管不顧的……雲兒，你以後可不許這樣！」

崇雲點點頭：「侄兒聽叔父的。」

「嗨，少來騙我。」崇黑虎擺手道：「你跟兄長一個樣，都是不甘寂寞的人。在繁華鄉里沉迷到死，跟在戰場上慘烈戰死，兩種死法，你一定選后一種。你呀，」大腦袋搖個不停，「不是個安分的人哪。倒是桓兒，有些像我，寧願老老實實做個富貴公侯，不往死人堆里跑。」

崇雲笑道：「二弟會這麼老實？我看他也不比我安分多少。」

崇黑虎搖頭道：「那是因為他還沒有家室，如果他有了兩個兒子，嘿，就安下心來了。」

崇雲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大王也看出你這點來了，所以賜你這把劍。唉，將軍免不了要陣上亡，你跟兄長，都是一樣，都是一樣。」崇黑虎說著又搖起了頭，似乎已經看到崇雲死的那一天了。

這位叔叔是真的對自己好，崇雲感受得到。默默啜一口爵中的美酒，崇雲暗暗盤算，要不要警告他一下朝歌就要完了，讓他早日抽身？

「叔父，我想去東方，去青州。」

沉默半晌，崇雲突然說道。

「青州？」崇黑虎有些驚訝：「怎麼突然想起要去那兒了？」

崇雲笑道：「叔父不是怪侄兒性子野，將來難有善終嗎？叔父說的很對，侄兒就聽叔父的，不自找苦吃了，到大商故土去，那裡可比朝歌還安全。怎麼，叔父反而不同意了？」

崇黑虎道：「聽人幾句勸就改了自己的主意，這可不是你的性子。你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拔出斷劍，放在身前的几案上，崇雲道：「這把劍是來朝歌的路上為殺掉一頭猛虎而折斷的。當時我一劍刺入了虎的前額，虎死了，劍也斷了。」抬起頭來，目光湛湛地看著崇黑虎：「大王把我當成一把利劍，來降龍伏虎，那是大王的事，周國這頭猛虎我還是要殺的，但不是從正前方。劍扯斷一次就夠了，我要去青州，並且，希望叔父能跟我一起去。」

「這事你跟別人說過嗎？」

崇雲搖搖頭。

「果然。」崇黑虎微微苦笑：「這麼大的事，關係到這麼多人，只憑你自己私下裡想想就定下來，跟兄長一模一樣。」又道：「你有你的主意，我就不多說了。到青州去也好，起碼那裡沒多少仗可打，你能降服東夷勇士，想來那些人也會對你有些忌憚，到青州去也好。」

「叔父不跟侄兒一起去？」

崇黑虎擺擺手：「不去了，我在這朝歌城中呆了十年，不想再挪地方了。這把老骨頭，就交代在這兒了。」

「叔父還不足四十歲，哪能算老？」崇雲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僵：「叔父剛才的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崇黑虎示意崇雲將自己爵中的酒滿上，「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叔父……」

「我崇人沒有孬種。」崇黑虎幽幽飲下一口酒：「當年兄長留我在朝歌，自己一個人跑去河西，為的就是保住我這個么弟，他、他知道我從小身體不好，刀槍劍術都不行，便留我在這保一條命，也為以後你們兄弟二人留一條後路。唉，這麼一走，果然就沒回來，我崇人在河西數百年的根基，至此全部被毀，不剩一星半點兒。兄長死了，我卻還活著。現在，你要去青州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大商要亡了！你不用驚奇，這朝歌城中很多人都有跟你一樣的心思，沒錯，大商要亡了，要亡了。」

再飲下一口酒，崇黑虎接著道：「我知道，大王對你好，你並不怎麼放在心上，這是你跟兄長不一樣的地方。兄長為了大王可以去死，你不會。所以兄長戰死了，而你要到青州去。崇國亡了，周人勢力推進到中原腹地，東南方淮夷部落拖住了大商十萬軍隊，西邊已經沒多少兵力抵擋周人的進攻了。不出幾年，朝歌也保不住……」

「叔父……」

「可是，周人拿下朝歌，還會向東去，到時就輪到你了。兄長這些年在河西為大王，為大商，為我苦苦支撐，難道我就不能為了他的兒子守在朝歌城，為你們兩個擋一擋？更何況，大王對我恩重如山，他稱兄長為賢弟，待我也像兄弟一般。你看看，我這座府第，就是大王親賜的，規模比之朝中公侯還要強些。大王是個性情中人，這些年他的難處我都看在眼中，到時他真有個……什麼，我留在朝歌，也不至於他身邊沒個伴。我是個沒用的，朝歌人都笑我，這到了最後了，總要拿出點崇人的豪氣！」

「去吧，去青州吧，越快越好。」

聽到崇黑虎的話，崇雲只覺自己在跟一個死人說話，背上直冒冷風，如果不是他知道商朝還有五六年的壽命，幾乎以為這個王朝明天就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