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意來了
崇雲帶著隊伍一口氣跑出了十里地，直到後面跟著跑的國兵實在跟不上了才停下來。這些人擔驚受怕了一個白天，又為了突圍整晚沒睡，跟著崇雲跑了這麼遠，已經是極限了，這還是看在崇雲接連創造了兩個奇迹的份上，要不然，這會兒只怕都得有累死的。
崇雲下令全軍就地休息。此時天還是黑沉沉的，光線不明，而且這裡還是一片小樹林，不怕周軍發現。隊伍一停下來，跟在後面的國兵立刻東倒西歪貼在了地上，一個個跟夏天的大狼狗一樣張著大嘴呼呼喘氣，那些騎兵，也個個氣喘吁吁，累得不行。
崇雲解開綁腿的繩索，跳下馬來，差點歪倒在地，半個多小時被綁在馬上，腿部血流不暢，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公子！」崇雲活動了兩下雙腿，聽到崇烏大聲呼喊自己，聲音竟有些驚惶，不由心中一跳：莫非出了什麼事？
崇雲快步上前，看到崇烏正像抱小娃娃一樣抱著桃兒，一臉慚愧：「公子，桃兒……中了一箭！」
崇雲眉頭一皺，接過桃兒，果然看到桃兒背部染紅了一塊，上面插著一隻利箭，只是不知怎麼的，箭桿折斷，只露出一小段。桃兒面無血色，早就昏迷過去。
「怎麼回事？」
崇雲聲音低沉，任誰都能聽出大公子言語中的怒氣，崇烏愧然後退一步，道：「這個……下臣不清楚，想來是穿過周軍大營時被那些弓箭手射的。」
「這一路上跑了這麼久，你竟毫無察覺？」
崇烏低頭不語，算是默認。
眾人見崇烏被崇雲迫地羞愧無地，都有些緊張，本來崇烏也是個天塌下來不怕的硬漢，從沒有露出過什麼怯色，今日對著崇雲卻不知怎麼的失了勇氣，被逼得連連後退。崇桓見大哥頗有要將崇烏問罪之意，忙上前勸誡道：「兄長，崇烏將軍於我崇國多有功勞，此次突圍，烏將軍作戰勇猛，桃兒只是一個妾，兄長不該為了一個賤妾寒了烏將軍的心哪！」
崇雲不再說話，抱著桃兒走到一邊，撕下她的衣袍，只見她白玉般的脊背上刺著一段半尺長的箭桿，鮮血從傷口處流出，像是一團紅色顏料在白布上塗抹出的觸目驚心的畫面。
崇雲暗暗搖頭，這般傷勢，若不能及時救治，這丫頭小命不保。幸好到小孤城前自己腿部中了一箭，隨行還帶了些治刀傷箭瘡的葯。
「桓，你過來。」
崇桓忙來到崇雲面前，「兄長。」
「你幫我按著她點，我將這箭拔出來。」
以自己堂堂崇侯二公子的身份，為這麼個卑賤的女人治傷，崇桓顯然有些不情願，但看到大哥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只能乖乖將桃兒按住。
崇雲吸一口氣，一把將箭桿拔出，桃兒慘叫一聲，蘇醒過來，小身子劇烈扭動，崇桓差點都沒按住，崇雲從來不知道這丫頭身上的勁竟有這麼大。還好桃兒只是驟然受痛醒來，掙扎了幾下就暈了過去，崇雲抓緊時間，趕緊給她上了葯。
這種葯崇雲也不知道怎麼製成的，聞起來怪怪的，不過效果還不錯，崇雲腿上的箭傷現在已經好了許多，現在用在桃兒身上，想來效果應該也不錯，看桃兒這樣子，傷口不深，傷勢不重。
傷口噴出的鮮血濺了崇桓一臉，崇桓向來重視儀容，忙厭惡地後退幾步。
崇雲扯下布條，邊低頭為桃兒包紮邊說道：「桓，我說過，跟著我跑出來的這些人都不再是奴隸了，你以後對桃兒的態度要變一下。」抬起頭來，看著崇桓道：「若是能對她多些禮節，更好。」
崇桓的臉沉了下來，「兄長，那些牧奴還能為我們衝鋒陷陣，這個女子卻沒有絲毫用處，兄長對她寵愛有加，
賞她一條命也就是了，為何還要如此……折辱小弟！」
崇雲將桃兒傷口包紮好，笑道：「折辱？嗯，就當是我折辱你吧，怎樣？」
見兄長這麼涎臉賴皮，崇桓便是心中有氣也發作不得，他這副模樣看在崇雲眼中，卻像一個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在耍性子——雖然在崇桓看來，耍性子的是自己的兄長，崇雲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你也累了吧？去歇歇吧。姜子牙不是個好戲耍的，一會兒還要接著逃命呢。」
崇桓見大哥小心翼翼地將桃兒放在地上，神情溫柔，動作體貼，不禁問道：「兄長，一個女人罷了，不過是生得好了些，兄長為何如此用心？」
崇雲瞥了他一眼：「怎麼，不把她當人看？」
「既是兄長所愛之人，小弟不敢。」崇桓的火氣也消了下去，倒像是在跟大哥探討問題了：「小弟只是不明白，看兄長以前的作為，雖然寵愛桃兒，卻極有分寸，這幾天，卻有了大大的不同。父親早跟我們說過，大丈夫不可沉迷於女色，更何況她……」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奴？」
「正是。」崇桓點頭道：「自古尊卑有序，那姬昌雖是個偽君子，這一點說的卻是不錯的，我崇國乃是大禹之後，為上古大姓，身份高貴，而桃兒只是個卑賤女奴……」
「夠了。」崇桓越說越來勁，彷彿回到了大禹為崇伯的時代，那副沉浸在祖先的榮光之中，為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所謂的「高貴血統」而自豪的神態看在崇雲眼中格外令人不爽，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曾幾何時，當崇雲在社會上打滾時，有多少人在他面前呈現出過這種神態？那種自大自傲，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把別人看得卑賤無比的態度讓崇雲有好多次恨不能把這種人撕成碎片。
「如果這次我們突圍失敗，別說當個奴隸，就是想活命都不能，那時血統再高貴又有什麼用？別的不說，就說桃兒吧，她以前也是明國的公室之女，被犬戎攻破明城，才做了女奴，我們擊退了犬戎，才成了她的主人，說起來，誰比誰的血統更高貴？」
崇桓還想說什麼，崇雲擺擺手，道：「天快亮了，先把父親葬了吧。」
商周之人講究厚葬，崇侯虎貴為一國諸侯，更應風風光光地下葬，只是現在情況特殊，什麼都沒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但有一點——殉葬的奴隸不缺。
有商一代，特別盛行奴隸殉葬，這種情況在商朝中期特別嚴重，諸侯殉葬往往要殺掉十几几十個人甚至更多，再往後，奴隸制發展越來越成熟，殉葬人數比前代稍減，只是殺掉幾個人就夠了。但傳統終究不能徹底斷絕。
剛剛從奴隸轉為國兵的牧奴聽到崇侯要下葬，立刻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大難不死的歡快和輕鬆霎時不見，人人噤若寒蟬，生怕主人看上自己。
崇雲行事專斷，出人意表，在這一點上卻只能向傳統低頭，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很快，四個身體瘦弱，受了些傷的奴隸被推了出來。
當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時，再也忍受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天還是黑的，他們的哭聲在這樹林里顯得格外凄婉哀痛。崇雲聽在耳中，甚至動了念頭：要不然再殺一個回馬槍，搶幾個周國奴隸回來代替這些人殉葬？
「公子，前面有人來了。」崇烏在崇雲耳邊輕聲說道。
「哦？」崇雲示意大家噤聲，撲滅火堆，來到高處眺望，果然看到遠遠的有一隊人馬緩緩正往這邊行來，大約有二三百人，隊伍中張著兩面大大的旗幟，一面寫著「周」，一面寫著「畢」。
隊伍離得還遠，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不過崇雲卻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翹：老子正需要人來為便宜老爹陪葬，你們就送上門來了，說不得，今天就當一回攔路打劫的山大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