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驚蟄(一)

第十五章 驚蟄(一)

辛國梁見易國梓被摔出,大是驚訝,匆忙上前去查看其傷勢。王炎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心中驚疑不定,莫非自己傷勢當真是好了,可這氣團自縮成綠豆大小之後,這幾年當中是毫無變化,方悟師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照道理來說,王炎現在身子壯健,遠不是初進少林那時的虛弱模樣,行走也能如常,但怎麼也是無法將內力運行到手足經脈之中。殊不知世上萬物最講究順其自然,春到了百花自然盛開,秋近時樹葉便即飄零,王炎在少林寺中日夜勤練不輟,可身體發育上仍是小孩,非得到了此刻,王炎成長為大人之時,經脈骨骼等為之發育成熟,那氣團才終於束縛不住,自行消失。

王炎抬頭望去,見辛國梁蹲在易國梓身旁,顯得是手足無措的樣子,暗叫不好,自己的傷是好了,可不要將易師兄弄出什麼毛病來。王炎趕到易國梓身旁,辛國梁說道:「王師弟,你是怎麼弄的,易師弟的穴道被封,我怎麼都解不開。」王炎見易國梓躺在地上無法動彈,兩眼骨碌直轉,滿臉忿忿之色,鬆了一口氣,在他腰上的穴道拿捏數下。易國梓感到穴道一痛,已是解開,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叫道:「好啊,羅漢師弟,你平時深藏不露,是想叫你師兄出醜來著。」王炎笑道:「實在對不住,我哪知這傷突然就好了。」易國梓道:「來來,我們再比試一次,這下我有了防備,你可就不能得手了。」

王炎道:「現下不忙,我先得去見見方悟師叔,方悟師叔為我這傷都操心許久了。」易國梓還待不依不饒,辛國梁勸道:「行了易師弟,你方才和我過招可還沒有分出勝負呢,去把劍拿來,我可是許久沒有見你練過劍法了。」王炎向易國梓行禮告罪,說道:「易師兄如有興緻,我見過方悟師叔之後再回來比試也是一樣。」對辛國梁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匆匆往羅漢堂走去。

一路之上王炎不時跳躍歡呼,讓見到之人無不側目,到羅漢堂之後卻沒見到方悟師叔,出來尋人一問,才知方悟一早便到方丈室去了。方丈室離羅漢堂也不甚遠,轉過兩個殿堂就到。王炎站在大雄寶殿後面的長廊上,見所站之處離方丈室前的台階約有七丈之遙,便想試試自己的內力到底恢復到了何種地步,當下登上走廊石欄,吸氣運力,雙足一蹬,身子便如同臨虛飛行,輕輕往前掠了過去,但躍出三丈之後,真氣已然轉濁,身體隨之下沉。恰好眼前有根樹枝,王炎伸手抓住微一借力,向前翻了一個筋斗,眼見那台階越來越近,馬上就可踏將上去,卻聽得身後一聲大喝:「你做什麼。」

王炎吃了一嚇,按捺紛亂的內息,勉強落地站穩,回身一看,見是覺月橫眉怒目地看著他,雙手拿著一把掃帚。覺月怒道:「你明知這一片院子是我在打掃,做什麼在那石欄上踩了兩個腳印,腳印也還罷了,又做什麼將樹葉弄得滿地都是。」王炎方才借力所拉的是一株冬青樹,屬常綠喬木,那樹葉是隨長隨掉的,王炎將樹葉弄得掉了滿地,輕風一吹已是飛得到處都是。王炎「啊唷」一聲,忙道:「實在對不住覺月師兄,我這不著急去見方悟師叔么,一會兒回頭幫你打掃。」覺月道:「什麼一會兒,方丈立時就要出來,見到沒有打掃乾淨,非得罰我再掃一月不可。」

覺月越說越怒,將掃帚兜頭向王炎打來,那掃帚上滿是泥塵,別說被打到,就是用手去擋格,也必將灰頭土臉。王炎見勢不妙,將頭一低,也不及讓方丈室門口的沙彌通報,匆匆鑽了進去,覺月追之不及,只得暗嘆倒霉,又重新打掃,心裡卻是奇怪:「這王師弟的輕功挺好啊,怎麼沒見他施展過。」王炎進了方丈室,見方證和方悟正看著他,不由訕訕笑道:「弟子見過師父,方悟師叔。」方證道:「你來得正好,你方悟師叔正與我談起你的傷勢。」方悟道:「你這內傷久而不愈,看來只能兵行險著,一會兒去羅漢堂那裡試試,看看到底管用不。」王炎忙說道:「方悟師叔,弟子這傷其實已經好了。」

方證和方悟同時道:「已經好了?」王炎點頭道:「是啊,方才與易師兄過招之時,弟子以一招『千里暮雲』將易師兄摔了出去,至少有兩長之遠。」方證微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方悟卻皺起眉頭道:「沒有這個道理啊,怎地會突然好了呢。待我看看。」方悟從懷中掏出一捲紙頁,翻開之後,王炎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楷,方悟找了片刻,指著一處道:「你看這裡,你從這日之後,後腦氣團便沒有了變化。」然後手指一路向後指下去,翻到末頁,說道:「足足有三年零十個月,怎會突然之間就會好了呢。」

王炎對方悟感激之餘又大是佩服,這卷書頁正是方悟給他做的病情記錄,雖說一半是為了研究,但這份細心實屬難得。方證說道:「師弟,王炎既然痊癒,那就是好事,你又何必執著不休。」方悟聽師兄這樣說,也是微微一笑,將那捲病歷放入懷中之後說道:「師兄說得極是,這世上無法弄明白的東西太多,只可惜人的壽延有限,不能一一研究透徹。」搖了搖頭,閉上雙目不語,不知他是在遺憾還是釋然之後坐定。

方證道:「王炎你現在可是想立即回華山。」王炎道:「正是,弟子已有許久沒有見到太師叔了。」方證道:「你所受之傷雖則是在少林寺治癒的,但尋其源頭,還是因為風老先生當年所做的善事。凡事有果必有因,望你日後踏入江湖時時心存善念。」王炎道:「弟子謹記,我這便走了。」方證點頭道:「去吧。」閉上雙目不再理會王炎。

王炎輕輕退出來,心道:「方證大師實是有道高僧,這感激的話也不必說了。不過方性師叔那裡,可得去給他說一聲。」王炎走到方丈室前的那片空地,見地上已是一塵不染,笑了一笑,覺月師兄的手腳倒快。來到那柴院的小屋門前,見方性尤自沉睡未醒,想轉身離去時,方性的聲音卻傳了出來:「你的傷定然是好了,否則也不會大清早的就趕來。去吧,感激的話也別說了,記得這少林柴房中有我這麼一個人就行。」王炎恭恭敬敬地在門前叩了幾個頭,回到居處,卻不見辛國梁等人,心道:「山不轉水轉,日後在江湖之中必可遇見,此時說什麼分別的話語倒顯得俗氣。」將幾件衣衫包了,負在背上出門而行。

王炎走出山門,見日光自樹葉縫隙中撒將下來,斑斑點點鋪了滿地,深吸一口氣,心中一片平和,許多不知名的鳥兒在樹上嘰嘰喳喳叫著,不覺吟了一句:「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隨之又啞然失笑,現在日出不久,何來「日夕」之說。回頭看了看少林寺的山門,與當初進寺之日的心境又大是不一樣了。

王炎腳步輕捷地往山下走去,雖然袋中無錢,卻也毫無愁緒,隨手摘了一片新綠的樹葉,含在嘴裡,也不管是否難聽,運足了中氣只管吹個不休。吹了一會,嘴唇發麻,將樹葉棄於道旁,心想此時華山不知是怎樣一幅畫面,這幾年中令狐衝來過三次,陸大有來過兩次,但師父師娘卻始終沒有見著。當日令狐沖吹牛說與小師妹共創劍招,只怕還是他自己胡亂變換招式逗小師妹開心。

衣錦若不還鄉,好似錦衣夜行,現下自己內傷痊癒,武功有了長足進步,不知師父是開心得捋掉兩徑鬍鬚呢,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王炎見前面有一座石亭,亭頂落了些許樹葉,心道:「我以前學了武功之時還未來得及用就受了傷,這個覆轍可不能重蹈,受了少林偌大的恩惠,也只有日後圖報。」王炎身形一展,輕輕巧巧躍上石亭,將那幾片樹葉拈起,說道:「少林寺往來人客挺多,但在這石亭頂上坐上一坐的,只怕也就我這個無聊的人。」

王炎往山下望去,見山道曲折,兩旁林木蔥蔥,要躍下之時,晃眼看見有人上山,來人身形瀟洒,腳步迅速。等走得近了,才看見竟然就是師父,王炎大叫一聲,從亭上躍下,站在道中,喊道:「師父師父。」那上山之人正是岳不群,仍是身著白色長衫,臉頰稍顯豐腴,但鬚髮又白了少許。岳不群見亭上突地跳下一人,還叫他師父,微覺詫異,凝神看時,見面前這個青年穿了一身醬色長袍,身材修長,一頭黑髮用青色布條系住,瓜子臉上一雙大眼中噙著淚水,雙眉間那中嬉笑無謂的神情很是熟悉。

岳不群遲疑一下,說道:「你是……炎兒?你當真便是炎兒,你的傷好了。」王炎大叫道:「師父,弟子的傷好了。」說著撲到岳不群懷中,緊緊將岳不群抱住,此時他已比岳不群高了半頭,無法將眼淚在岳不群衣衫上擦拭,岳不群微微笑道:「好好,你的傷好了,師父很高興。」一手輕撫其背,一手在他頭上慢慢磨梳。

過了片刻,王炎才放開手,用衣袖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說道:「師父。你見老了。」岳不群笑道:「你都長這麼大了,師父能不老么。」王炎道:「太師叔還好么,師娘呢,師兄也還好吧。」岳不群道:「都好都好,我正準備到少林寺去看看你,誰知你已經出寺來了,好在遇到。再陪師父進寺一次,這番大恩,非得當面感謝方證大師不可。」王炎道:「方證大師是方外高人,恐怕不喜歡感謝的話語。」岳不群道:「可這幾年中師父都沒有來過一次,何況還有要事和方證大師相商。」

岳不群和王炎往山上走去,想牽著王炎的手,卻又想兩個成年男子牽手而行,未免有些怪異,只得笑笑作罷。來到少林寺山門,那知客僧見王炎去而復返,微覺詫異,聽到岳不群就是他正式的師父,這才進去通報。王炎道:「不知師父有何事要與方證大師商量。」岳不群嘆了一口氣道:「為師剛剛從嵩山派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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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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