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就因為她有個三品官的爹,她院子里的吃食用度和衣著擺設都算得上是徐府的頭一份。

世間之事複雜如斯,人在其中遊走要一本初心,何其不容易。

初八這天,徐府來了張請帖。

這個時間點實在不合適,誰家還有多餘的心思辦宴會?

京里四季都有名目繁多的花宴、詩會,只是現在是臘月,家家戶戶要掃房、祭灶的,朝廷衙門商家要封印、寫春聯、辦年貨,直忙到除夕夜。一般來說,過年應該從喝臘八粥開始算起,官宦人家甚至還有拖到二月二龍抬頭那天,年才算結束。

至於邀宴,也得等大年初一初二過了才開始走訪親友、互相邀宴,這時間點怎麼都不對啊。

安氏琢磨不出究竟,滿頭霧水,只能暫時放到一邊去,等丈夫晚上回來才又把帖子拿了出來。

完全陌生的署名,用金片打造的帖子,好大的手筆啊。

徐明知把金帖攤在桌案上,沉吟地看著署名和一個有著暗紋的特殊記號,一時半晌沒個頭緒,「元貞。萬要兒……能用女子的名字署名發出邀帖,肯定不是普通人,放眼大創王朝,女子能尊貴到用自己名字的,除了有功於朝的女子,要不就是公主,而且還要受寵非常。」思及此,他將大手往腿上一拍,不敢置信地抓起帖子,激動道:「娘子、娘子,這是公主府的金帖啊!」

「公主府?」遣退了幫她將長發梳到通透的丫鬟,安氏也站了起來。

「是公主下的帖子。」徐明知斬釘截鐵。

「不對啊,夫君不是向妾身提過,開日陛下即位之後,後宮只有兩位皇子,還是費盡千辛萬苦才保留下來的皇嗣,不管成年還是未成年,後宮沒有公主啊。」

「噓,不是叫你仔細些嗎?皇家事豈是你-介無知婦人可以論道的?」徐明知擺起大男人的架子。

不只開日皇帝,就連賓天的先帝、先先皇,甚至開國太祖,一脈相傳的皇嗣都少得可憐,就算竭盡心力把皇子送往他處養育,仍是莫名其妙夭折。開日皇帝坐上龍位后,大肆充裕後宮、挑選妃嬪,重點不在德容顏功,也不是為了平衡權勢,能入選為秀女者,首要看屁股大小、會不會孕育子女,儘管這般精挑細選,也僅得兩子。

皇室子嗣單薄得令人心驚,這比尋常人家都還不如。

「妾身失言。」

見妻子受教,徐明知遂道:「我說的是寧國公府,寧駙馬尚的元貞公主。」

「貞老太君?」安氏終於想起了一個人,驚訝失聲。

京城大戶人家出外行走,第一件事就是要認得百官品階,嫁入貴胄之家的婦人也要熟背皇室家譜、族譜,甚至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免得丟人現眼、鬧出笑話。安氏掌徐府中饋多年,自然明白這其中的緊要關係。

這位貞老太君是開國皇帝太祖的女兒,有如掌上明珠、如珍如玉,自從下嫁寧國公府才華洋溢的大公子寧缺后,原本多麼刁蠻驕縱、令人頭痛萬分的皇室公主竟然「從良」成了賢妻良母,剛成婚那時有多少人下注,賭不用過多久,要不是公主把溫文爾雅的寧大公子趕出公主府,就是寧大公子休妻,結果,夫妻感情數十年如一日,恩愛如昔,如今子女成群、枝葉茂盛,多少年過去,雖然已經淡出人們記憶,可只要被談及,人們的語氣中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艷羨。

這些年來,公主府舉辦的宴會屈指可數。

早已不管俗務的貞老太君,這時候居然下了帖子給徐府,這是多大的榮耀啊,去,還是不去?

往年,徐府這樣的人家別說想和公主攀上邊而不得,現在來了帖子,管它是誤打誤撞還是別的原因,當然要去,不去的是傻子,而且還要盛裝赴會,以示慎重。

「帖子上沒有限制人數,除了芝兒年紀太小,能去的全部帶上。」

這是多大的出頭機會啊,年年都可以過年,公主的「唐花宴」可是百年難得一遇,家中幾個愁嫁的庶女這下子有希望了。

所謂的唐花宴也叫熏花宴,因著臘月間百花雕零,宮裡頭的鮮花是在暖房裡培養出來的,寒冬臘月,花農甚為辛苦,需要晝夜不停地攤火,保持溫度,培養諸花,這些不時之物因著稀罕,有錢人家便大張旗鼓設宴,遍邀親友賞花閑談,顯擺的意味濃厚。

「帖子寫了限三人,還寫明了邀請的是老三的那丫頭。」安氏是女人,總歸心細,淡淡地潑了丈夫一桶冷水。

「那丫頭是怎麼認識公主府的貴人的?」徐明知疑惑了。

看著丈夫迷惑的表情,安氏卻不在意這個,「那丫頭回府至今,一步也不曾踏出過家門,指不定是在江南認識的人牽的線。」

令她不解的是,這位貞老太君的年紀也大了,不好好在府邸頤養天年、蒔花弄草,摻和這些年輕人的玩意做什麼?

名額只有三人,徐明知的熱勁少了一大半,不過無論如何,這都是女兒們見世面的機會,兩個名額也總比一個都沒有好。

安氏卻不像丈夫的一頭熱,她名下就三個庶女,不論出嫁與否,都是妾生的庶女,嫁得好、嫁得不好,跟她完全沒有關係。

她只要把事情安排下去就是了。

她可不知道,這平空而來的一張請帖不只在徐府掀起波濤,在京城裡有貴女待嫁的豪門貴戶都引起了一番騷動。

徐明珠剛升職,人越往上走就越是如履薄冰,上面要逢迎、同僚要應酬、下屬要支應,打點賞賜不可少,加上居住在大不易的京城,雖然背後有父母支撐著,靠著微薄的俸祿可不成,不得不隨波逐流,敲了百姓一些油水,為了要養活家人、交友往來、親戚走動等等的,用錢如流水,手頭也是緊得很,午夜夢回,他不由得想起自己能幹的前妻,她可是從來沒讓他為銀子皺過眉頭。

相較於徐明珠為錢暗自發愁,名字又換上「王夐院」的徐瓊院子今天迎來了半是局促、半是尷尬的徐錦兒。

她帶著一個痩巴巴的小丫頭,手捧著插花的粗花缽,花缽里倒是花團錦簇,在冬天裡看起來鮮麗可人。

「頭一次到妹妹的院子來,這盆花是我自己插的,不成敬意,盼妹妹別介懷。」徐錦兒接過那花缽,親自放到桌面上。

「那妹妹就不客氣收下了。」徐瓊的確也不跟她客氣。

同為庶女,徐芳心和徐錦兒一比,簡直差了不只一層,人家好歹知道,要來作客,於禮要送份小禮物以示善意,她那妹妹反而是每回一來,她屋裡的飾品就會少掉一兩件。

她不小氣,如果那庶妹堂堂正正向她要,她一定會給,但是,就算別個槽里的豬食看起來比較好吃,實在用不著讓自己背上手腳不幹凈的罵名。

徐瓊自覺是個有恩必償、有仇必報的人,經過落水一事,她也絕了要和徐芳心好來好去的心態,人家想要她的命,誰還能對那樣的妹妹笑得出來?

來者是客,徐瓊讓春娥送上細點和果脯,「我瞧姊姊的手巧,這花可不是我能擺弄得來的。」

徐瓊說的是實話,若是要她插花,她就只會修剪枝條,然後整把放進瓶里便算了了。

「哪裡,只是尋常用來打發時間。」

「才不是,隆冬里,我們小姐為了找這些花,不知花了多少精神力氣。」小丫頭倒是護主。

徐錦兒的神情更尷尬了。

徐瓊讓顏舉抓了一大把的甜棗和鹿脯給那小丫頭作為獎勵,然後把她帶下去玩耍了。

「姊姊對插花有研究,小妹這裡倒是有樣東西恰好可以送你。」徐瓊看到那些綠油油又明凈可喜的花苞,想到自己囤積在小庫房裡的東西,讓曉月去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做成牡丹花盛開形狀的瓷花盆,底座是茂密的綠葉,花心中間還有讓人錯以為真的黃色花蕊。

徐瓊把讓鐵匠做的劍山放在花盆中間,她瞥見徐錦兒放光的雙眼。

「姊姊可願意教教我,如何把花缽里的花移到這裡來?」

看得出來,徐錦兒對這牡丹瓷花盆簡直是愛不釋手,一聽徐瓊說,她毫不造作地擄高袖子,進行搬遷的工程。

「這盆子就算不插花也能用來作漂亮的擺設啊。」究竟是怎樣的靈思妙想,哪兒的奇工巧匠能把花器做得這般活靈活現,就像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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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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