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奇怪的老莊院
我來到了韓大妞的家裏。
今天,是她生產的日子。
懷的是石胎。
懷孕到六年零六個月的最後一天。
她家的院子裏擠滿了人,熙熙攘攘的。
八卦的人們。都想瞧瞧,這個懷孕了將近七年的女人,到底能生出個什麼東西來。
他們激動地討論著。激動地盼望着。
誰也沒有注意到我。
因為我正在屋頂上。
在瓦房的屋脊上坐着。
慢慢地。我的身子開始往下落。
落在了屋子裏的正中央。
屋子裏總共有四個人。
韓大妞。韓大妞的丈夫。接生婆。我。
當他們三個看見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十分誇張。
「你是從哪兒進來的?」韓大妞的丈夫問道。
「你覺得我是打哪兒進來的?」我反問道。
他抬頭往屋頂上瞅了瞅。
臉上的神情更加迷茫了。
「我看見你是打上面落下來的,可是,屋頂上沒有洞。而且你落下來的時候還是輕飄飄的,難道你是鬼?」他睜大了眼睛,驚恐地說道。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接生婆也正在十分緊張地瞅着我。
突然,她說:「你是不是趕來投胎的鬼魂兒?」
我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着。
噗噔一下子。
一個渾身呈墨青色的嬰兒從韓大妞的肚子裏掉了下來。
「哎唷!咋這個色哩?」接生婆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韓大妞的丈夫衝到門後頭。掂了一根粗木棒子返回來。往嬰兒的頭上砸去。
那嬰兒卻是知道躲開。就地打了一個滾,往旁邊滾開了去。
但韓大妞的丈夫不願放棄,還是追着它打。
它來回地翻滾著。每次都躲過了棍棒的襲擊。
我沒有太多耐心。使了一個意念。
屋內的時間停止了。
除了我之外,這片空間內的任何東西都是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將手摁在了石胎的頭頂上。發出一道子靈氣。
這道靈氣,足以將它體內的機能給激活了。
它一下子衝破了我對時間的封縛。
對着我連續磕頭。
我說你不必這樣。
它站起來,仰望着我,極為誠懇地說,給我起個名字吧。
想了想,我說,既然屬於石胎,不如姓石,但我希望你能長得跟泰山一樣高大,不如就叫石泰吧,剛好也從了石胎的諧音。
它非常高興。說石泰願意一生跟隨主人。
我搖了搖頭。板起臉孔,口氣斷然地說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的母親才是。她為了生下你,可謂吃了不少苦頭。」
說罷,我又使得一個意念。將屋內的時間解封了。
韓大妞哭了一會兒,就死了。
見狀,石泰撲到她身上,痛哭不止。韓大妞的丈夫又高掄起棍棒,狠狠地往它身上砸去。它扭過頭。那棍棒剛好落在了他的額頭上。它說。爹。老打我幹啥。
「因為你是個妖怪。」韓大妞的丈夫顫抖著嗓音說道。
石泰擦乾臉上的淚水,縱身一躍,撞破屋頂衝出去了。
太陽西落時,光霞萬丈。美麗的黃昏,總是令人感到最寂寞。我走在一條又窄又長的土路上。打地面上鑽出一個小男孩,攔住了我的去路。
卻是認得他。
是曾被老吳兩口子買到手的那個男孩。
人精。
他笑着說:「我終於找到了你。」
「找我幹啥?」我問道。
「當然是要吃了你。」他說道,兩眼逐漸變成了綠色,發出熒熒的綠光。
「吃我幹啥?」我又問道。
「吃了你我才能變成人魔。」他說,顯得特別興奮。
「我遇見過一個人魔。」我說道。
「哦!」他看起來有些驚訝,「遇到過人魔,你竟然還活着,難道他不吃你么?」
「他不吃我。」
「為什麼不吃你。」
「因為他被我嚇跑了。」
氣氛沉默了起來。
空氣彷彿凝固住了。
過去了很長時間。
他才開口說道:「真的假的,我不相信。」
我沒有再說話。
他一躍而起,朝我撲上來。
身子還在半空中時,速度變得愈來愈慢。
最後靜止不動了。臉上充滿了恐懼。
然後他的軀體開始膨脹。
變得越來越圓。
就跟一個氣球,不斷地往裏面充氣一樣。
最終會爆炸的。
可我突然起了惻隱之心。
他的身體又恢復了正常。
摔落在地上。趴在那兒,獃獃地望着我。神情間充滿了迷茫。
從他身邊繞過去。我繼續往前走着。
但過了沒多久。
人精又從地上冒了出來。
攔住了我的去路。
卻是給我磕起了頭。豆木豆才。
我說你不需要這樣。
他痛哭流涕地說,謝謝你的不殺之恩。
我不再言語。
他問:「你到底是誰?」
我還是沒有說話。
「可不可以施捨給我一絲邪氣,助我成為人魔,我的修為很長時間沒有突破了。」他央求道。
「你的修鍊級別,人魔再往上,是什麼?」我問道。
「啊,乃天童。沒有人能夠修鍊到天童的級別,絕對沒有。」他使勁搖著頭,臉上充滿了敬畏。
「我讓你變成天童,你去殺了人魔。」我說道。
「真的?你能讓我變成天童?」他一臉的吃驚和無法置信。
我走過去,伸出手,在他的頭頂上摩挲了一下。
然後他整個人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臉和脖子上的肌肉鬆垮,耷拉得老長。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驚呼起來,跪也跪不住了,癱倒在了地上。
「我覺得你還是做回一個正常人比較好。」我冷淡地說道。
「你騙我?」他渾濁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
我沒有說話。
他的頭慢慢躺下來,眼皮子眨了幾下便不再動了,渾黃的眼珠子裏充滿了死寂,流出了兩顆眼淚。
死了。
是老死的。
我繼續往前走。
不曉得過去了多長時間。
我回到了村裏。
一輛拖拉機正停在大街上。
一個渾身上下穿着大紅衣服的老太婆站在車斗子上不停地吆喝:「收蛆啦!誰家的蛆還沒交,都快點兒。」
她一扭頭,看見了我。
先是一愣。隨之,臉上逐漸佈滿了驚訝。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她問道。
我沒有說話。
「我是不是看見你的魂兒啦?」她臉上充滿了恐懼,尖叫起來。
我還是沒有說話。
有村民過來交蛆了。也看見了我。嚇得驚慌失色,哀嚎著跑去了。
很快,消息傳遍了整個村子。
人多膽大。他們都湊過來了。
將我給包圍起來。
幾乎每個人身上都爬著蛆。
「你不是死了嗎?死的時候還是半截身子呢,這咋又活了,連胳膊腿啥的也長了出來。」有人說道。
「這應該不是你的魂兒吧,是有影子的。」
「誰說我死了?我死的時候你們誰看見了?」我問道。
「我們沒看見。是二炳子告訴我們的。他說你和恁爹都死了。」
「你家的屋子都塌了。」
「就算你沒死。但你原來不是只剩下半截身子了嗎?現在咋又長全了?」
村民七嘴八舌,紛紛質問著。
突然安靜了。
村民們大部分都死了。
屍體迅速腐敗。散發出濃烈的惡臭。黑蛆鑽破腫脹的肌膚,涌爬了出來。
氣溫驟然升高。
有人叫喚熱死了,熱死了。是收蛆的老太婆和開拖拉機的青年,忍不住把衣服脫了個精光。
他們到底是熱死了。渾身起滿了水泡。開始融化。
樹榦劈哩啪啦地裂開,冒煙,躥出火苗,燃燒。
大片的屍體也冒起了陣陣濃煙,躥出火苗,熊熊燃燒着,將那些黑蛆盡數灼成了灰燼。
整片村中陷入了一片紅色的火海。
不知燒了多長時間。
昔日的綠色村莊燃燒成了一片黑色的廢墟。
卻有一座莊院依然保持着完好如初,周圍的火一點兒都沒有殃及到它。
這座莊院,我很是熟悉。
我記得,我就是在這座莊院裏出生的。還曾住了兩三年。
直到我父母和爺爺奶奶分開了家。才將我從這座莊院裏分離了出去。
再後來,這座莊院成了張大山的。
張大山在這座莊院裏娶了個小媳婦。
小媳婦長得像我奶奶年輕的時候。
有人訛傳,張大山的小媳婦屁股後面長了條尾巴。
張大山死後。這小媳婦又招贅了上門女婿。
上門女婿是個老頭子。
這個老頭子跟我爺爺長得一模一樣。
我來到這座莊院的門前。
推開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