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討要休書（上）
劍靈小月帶着幾分忐忑不安的心情解開了二樓長廊外的禁制，走到那一扇關閉了半年之久的紅漆木門外，沖着裏面的人喚道：「元清道君，小月有一事求見。」
門內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何事？」
小月心中一喜，看樣子主人這會兒結束一個階段的修鍊了。
她將石鳴藉助焚月古劍與她聯絡的事情簡單一說，又將琉璃不同意心寧離開古境的事一一稟告，末了道：「小月不知如何定奪，還望主人親自處理此事。」
「進來吧。」
紅漆木門霍然從裏面打開了。
小月緩緩走了進去，瞧見屋子右側懸掛的水晶珠簾之後，臨窗的那張寬大竹榻上，洪寧襄穿着一身煙青色水紋紗袍，白髮如雪鋪在竹枕之上，因側對着她，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低垂著頭，修成的手握著一本紙頁發黃的古籍，黑色封皮上五個篆字《妙法蓮華經》，是渡天界最普通常見的經書。
小月暗自嘀咕了一聲，原來主人也在偷懶，居然沒有練功，而是在看經書。
她神識可以聽見主人在低聲念誦一段佛語。
「我聞是法音，得所未曾有。心懷大歡喜，疑網皆已除。昔來蒙佛教，不失於大乘。佛音甚希有，能除眾生惱。我已得漏盡，聞亦除憂惱。」
小月雖不懂佛經，卻也能從字裏行間聽出大概的意思，不曉得主人是否真如她所念誦的，苦惱和憂煩皆已在佛法教誨下消除了？
小月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說服主人出關一趟，就見洪寧襄突然翻身坐了起來，她將手裏的經書扔到了一邊，吩咐小月拿來梳子和銅鏡，一邊梳頭，一邊問：「小月，這次我閉關了多久？」
小月算了算日子：「約莫快兩百天了。我看心寧也悶得慌，不如主人趁此機會，帶她出去玩玩，這幾年她確實太孤單了。」
她知道自家主人對石定峰和柳青冥那兩個夫君的事很敏感，是以她一個字都不提。
洪寧襄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將心寧帶到五歲之後基本上沒再照管心寧，都是小月在幫她帶心寧，是以對小月的提議並未拒絕，和顏悅色地道：「小月，你且去準備吧，明日，我帶琉璃、心寧出門一趟。」
「主人，我就是怕琉璃不同意，所以提前讓心寧跟他說了，可我看琉璃的態度，他根本沒有出去的打算。」小月犯難了。
琉璃自從在魔界聖泉池脫胎換骨之後，徹底地遁入了佛門。
不僅如此，琉璃因為修成了清脈之體，修鍊道法再無阻礙，進境飛快，如今的修為比自家主人還高，竟然已經衝到了化神後期境界，要是琉璃不肯走，主人就是動用法力也奈何不了琉璃。
「我去跟他說。」
洪寧襄打發走了小月，將衣袍收拾妥當，踏出了房門，剛到了樓下的荷花池邊，就見心寧遠遠地跑了過來。
「娘！」女兒的聲音又甜又軟，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肉嘟嘟的，雖然是個小胖丫頭，可那眉眼嬌俏動人，儼然是個美人胚子。
「你慢著點！」洪寧襄瞧見心寧滿頭都是汗，心疼不已，從袖中取出一塊手絹給她擦了擦額頭，「臭丫頭，你又去哪兒玩了？」
「娘，我沒有玩，我剛剛在石林里練劍。」心寧癟嘴，為什麼娘親一出關就罵她。
洪寧襄神識一掃就看得出心寧的修為並無進境，但想到自己這半年都沒管她，心中有愧，是以低下頭，親了親她紅撲撲的臉蛋，笑道：「好啦，不生娘的氣，明天娘就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真的嗎？！」心寧歡呼雀躍，看樣子月姨沒有騙她，娘親真的同意離開這個地方了！
「娘何時騙過你。」洪寧襄戳了下她的額頭，看到小月走了過來，指了指前方的石林，「小月，你帶心寧再去練會劍，我去看看琉璃。」
小月點了點頭，牽着心寧的手往石林走，心寧一步三回頭地看着洪寧襄。
洪寧襄看着她那張酷似楊靖飛的小臉強忍着心底莫名湧起的複雜情緒，轉身往琉璃住的水月閣走去。
洪寧襄破開了樓外的禁制，來到了重琉璃練功的房間外，聽到門外的動靜，重琉璃立刻結束了一個階段的修鍊，打開了房門。
「娘。」
洪寧襄點了點頭，看了琉璃一眼，半年不見，他修為又有了些進境。
果然，修鍊出了清脈之體就是和從前不一樣了。
十年前，她抱着墮魔的重琉璃跳進了聖泉池，重琉璃經過了聖泉的清洗，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劫，經過了三十二道天罡烈火，從經脈到骨頭到神魂全部脫胎換骨，兩個丹田合二為一，修成了世所罕見的「清脈之體」，丹田裏多了一個與天道打通的清脈靈漩，能夠比旁人多百倍的速度修鍊道法。
當年琉璃一身傷痕地帶着同樣重傷的她離開了魔界，先是回了一趟無相宗歸還了金剛凈魔鏈，接着在藺夷的主持下正式受戒，琉璃受戒之後，通過藺夷的指引，帶着她來到渡天界隱居在了蓮清宗的蓮月古境。
她在他的照顧下，十月懷胎，生下了柳青冥的女兒心寧之後，遁入了佛門。
但她並未放棄修仙，五年前，她在蓮月古境渡過化神之劫，如今已是一名化神初期的大能修士，並且升任為蓮清宗的一員長老。
既然要隱姓埋名，自然連道號也一併改了，改為「元清」，所有人都稱她一聲「元清道君」
洪寧襄拂袖進了房間坐在了房中的竹榻上。
重琉璃給她斟了杯熱茶，洪寧襄抿了口甘甜的茶水，方才道：「琉璃，明日，我們離開渡天界。」
重琉璃知道定是小月將石鳴即將大婚的事情坦白了，所以娘親才突然出關。
當初娘親答應了他，非到不得已不離開蓮月古境，可沒想到這才不過隱居了十年，娘親就坐不住了！
重琉璃臉色一冷，回絕道：「娘，我知道你不放心石頭哥，你想去看看他，可你要想清楚，我們好不容易過幾年清靜日子，你這樣貿然出去，一旦你現身逍遙修界，到時候我爹，還有九爺，他們全都會來找你。當年，離開魔界時，你不是和我說，讓我帶你去一個讓他們找不到的地方隱居，不想再見他們了？你也答應了我，一定會避世不出。你說話不算話。」
洪寧襄看了一眼他那張萬年冰山臉。
這小子自從修為境界超過她之後，在他面前不像她孩兒，反倒像她爹一樣什麼都要管。
看在他細心照顧了她十年的份上，她就不計較他的無禮了。
洪寧襄清了下嗓子，道：「那個——琉璃，娘不是不守承諾，只是你想想，我們在這裏已經住了十年，外界很多事情一概不知，一來我想看看你石頭哥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二來，我身為道凈派第二任掌門，不能不負責地扔下道凈派不管，鳴兒若要接任第三代掌門，也得我親自出面將位置交給他才能服眾。還有，你也知道，當年在魔界尋找聖泉的那段日子，九爺與我鬧和離，他還欠我一份休書，我總得去問他討要過來。不然，我現在是九爺的夫人，卻又帶着心寧，那心寧算是誰的女兒，這對心寧不公平，我的身份也着實尷尬。」
重琉璃冷哼，「如果非去不可的話，我去跑一趟，休書我去幫你要，不用你親自跑。」
洪寧襄咬了咬唇，「琉璃，你知道九爺的脾氣，除非我親自開口，否則他斷斷不會搭理你。」
重琉璃甩袖不再看她，「你該不會是想他了吧？那我更不可能放你走了。」
想到當年他被岐天的本源神力影響不小心墮魔，那段日子石定峰竟然對娘親提出了和離，那個混蛋又一次傷了娘親的心，他害了娘親還不夠嗎？他要是敢再招惹娘親，他發誓他會往死里揍他！
洪寧襄懶得理會他這句欠打的話，想到了女媧神廟的往事，嘆了口氣：「琉璃，如今十年已到，再過一個月，十月初九，就是心寧的生辰，當年我答應過聖女大人，要在心寧生辰的那一天，送她回一趟女媧神廟，接受聖泉門的傳承之禮。這一次出去，我們除了要參加你石頭哥的婚儀，還得帶着心寧去一趟魔界，完成我承諾聖女大人的事。」
重琉璃已經知道了所有他墮魔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他痛恨爹明知道娘和九爺已經是夫妻，爹硬是插一腳讓娘再懷上他的孩兒，私心裏又覺得爹這麼做算是狠狠報復了九爺又特別地解氣，只是想到心寧的身世又覺得妹妹好可憐，估計自家那個混賬爹現在還不知道有心寧這個女兒的存在，他也更加不願讓心寧再回女媧神廟去當什麼聖女，立刻道：「我捨不得讓心寧去魔界，她還那麼小，她不該背負那些責任。」
洪寧襄想到了心寧，也是一陣無法言說的疼惜，逼着自己硬起了心腸，道：「可我答應了聖女大人的事情，不能不做。如果我違背了承諾，女媧神廟的守護者白芨不會放過我。與其等白芨來搶寧兒，不如我們自己去找她，還能爭取一些條件。如今聖泉池已經重新封印，只要白芨沒有需要用到聖泉的地方，我就能一直把寧兒留在身邊。」
重琉璃知道白芨是女媧後人，是神裔，不是他們這些凡人修仙者能夠對抗的，他倒是不怕得罪她，就怕如果白芨真的為此事遷怒於娘，將來吃虧的是娘，寧兒也躲不開自己的宿命。
爭吵了片刻后，重琉璃終是妥協，洪寧襄這才鬆了口氣，與他商量起了回逍遙修界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