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琴聲撩人

第314章 琴聲撩人

金士麒懶懶地坐着,雙手捧著一盞熱騰騰的紅茶。水汽縈繞,金燦燦的燭光照耀着這間堂舍。

堂中洋溢着靜謐、悠然的氣息。

無論是在靖海城中,還是這城外的小鎮子裏,小瑤選擇的家局陳設都是質樸、清雅的風格。軟軟的藤椅,敦厚的茶几,一張小方桌上端莊地擺着兩隻粗瓷棋盒。窗上鋪落的細竹帘子,被晚風徐徐吹動,飄着一陣沙沙樹葉聲。

這一切,卻有些空空落落的。

金士麒倍感煩躁難耐。小瑤就在不遠處的大船上,卻好似隔着千百里般遙遠。甚至他在遷江、她在廣州時都沒有如此的思念。

也許這不是思念,而是擔憂,是惶恐……

門「吱」地一響,燕寧翩然走來。她換了一件綉著銀絲的紫色長衫,嫵媚中更多了幾分端莊。她見他在發愣,就婉婉地坐在旁邊的腳踏上,揚著頭問他:「晚飯吃了?」

「嗯。」金士麒點頭。

「相公倦了?」她閃閃的眼睛望着她。

「沒。」

「有人惹你生氣?」

「誰敢呀。」

燕寧站起身,笑道:「茶也喝了,坐也坐了,天也黑了,你該走了。」

金士麒「喔」了一聲,就要起身要,雙肩卻被她按住。燕寧悄聲說:「一天不見她,你就難過成這樣子?哼,過幾日你去了台灣,來回又要數月,那日子可怎麼熬啊?」

「不要數月。最多不過兩月。」金士麒說,「我已經想好了,到了台灣之後。我胡亂放上幾炮就鳴金收兵,返航回家!管他什麼巡疆、靖海、殺賊,都去他奶奶的,早早回來娶親才是關鍵。」

燕寧「嗤」地一笑,就起身拜謝:「奴家代小姐多謝相公了。」

「那如何謝我?」金士麒問她。

他見她美美的樣子,就伸手去抓,卻被她躲開了。

燕寧捏著裙帶走開幾步。忽然華麗地轉了圈子,「相公,願意聽琴嗎?」不待金士麒回答。她就從柜子上捧來一隻黑色絲綢包裹的古琴。她一邊小心地解著琴繩,一邊說:「這琴是前幾日特地從廣州送來的。小姐說她在靖海左右無事,索性就跟我學琴。」

「她不回廣州了?」金士麒忙問。

「她沒跟你說?」燕寧眨眨眼睛,「她說靖海離台灣最近。能早早見到哥哥你呢。小姐呀。真是恨不得扮成男裝跟你一起去呢。」

黑色的絲綢如墨汁滑落,露出一隻深棕色的琴。木質色澤暗啞,隱隱幾道波浪般的斑紋。金士麒不懂樂器,只感覺它是很貴的樣子。

燕寧在琴前端端坐好,輕挽沙袖,調息凝神,纖纖玉指撥在弦上,三兩聲散音。繞樑隱去。

「好聽!」金士麒頓感爽朗。

她淡淡一笑,悄聲說:「此琴名曰:靜海。」

話音剛落。琴弦已經悄然奏起。

那真是賞心悅目一幕。但見琴弦疊影,玉指疾飛,那女子更是美若天人。金士麒不禁閉上眼睛,卻聽到那琴聲,真宛若秋日山野中萬千的落葉繽紛。嫣紅雜金,錯落繽紛。枯黃遮不住叢叢綠草,幾片碎葉如蝴蝶般在草木間翻飛。

剎那間,那琴聲開始急促,如陣陣山風扯動荒草枯藤,把那樹枝根根折斷,一時間飛沙走石日月無光,大風壓得片片林木折腰。待到那風狂放時,已然席捲著無數枯葉騰然而去,在琴聲中漸漸高亢了上去,吹歪了雲彩,掀翻了飛鳥,直達九霄天外。

不知何時,燕寧的指尖的琴聲逐漸急促,如一道江水自遠山中奔流而出。

真想不到這婀娜的小娘,指端竟然釋放的琴聲竟也如此渾厚,如斧斫,如刀劈,錚錚然有金鳴之音。

點點浪花拍打着亂石,綿綿水流卷帶着泥沙,宛若一條浩瀚的大江在峽谷中奔流而去。坐在琴對面的金將軍只覺得自己是一片枯葉,被那江水托著,在繁複的漩渦中轉動翻滾,被扯拽著壓在百尺河底,又翻卷著騰上浪尖。

那琴聲越來越亢奮,直至最後突現爆裂之音,如銀瓶乍破,若一道瀑布飛流直下九天,砰然入海。

剎那之間,一切化為無物。

千岩萬壑不辭勞,遠看方知出處高。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

一曲而終,燕寧裊裊站起身來。金士麒仍然閉目回味,耳邊餘音繚繞。他不禁開始暢想人生,暢想天下,暢想歷史的發展,暢想大明帝國該往何處去……等等高端大氣的問題。

「相公,相公?」燕寧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拍,「又呆了?」

金士麒睜開眼,一臉的感動。

他早就聽聞燕寧這等女子,乃是江南伎家千挑萬選,又重金培訓而成。琴棋書畫詩詞茶酒無不通曉,上得了廳堂,進得了卧房,真乃是人間的精靈。沒想到今天見識,這女子的琴藝竟如此了得,堪稱表演藝術家的水平。

多少文人騷客都以得到一個如此的女子以慰平生啊!嘖嘖,我金士麒何德何能,竟也到這佳人……莫非是因為我曾救過許多廣西百姓,花婆娘娘賞與我的?

「對呀,我才想起來,燕寧你懂得音律!」金士麒忽然歡叫一聲,抓着她的小手搖個不停。

「粗識一二罷了。」燕寧忙說。

「好燕娘,相公有事求你。」金士麒哈哈一笑,就推門奔了出去。

他一溜煙地消失了,燕寧頓時呆。

沒多久,金士麒又奔了回來,手裏還攥著一個小冊子,是他從馬上取來的。他走到燕寧面前,端端正正地一拜。朗聲道:「相公不才,也做了幾首曲子,還請小娘子幫忙記下曲譜。」

「什麼?你?作曲?」燕寧莞爾一笑。

金士麒把那小冊子展開。果然寫着好幾篇歌詞,字裏行間還有許多修改的痕迹。他又解釋說:這是我寫的廣西軍未來的「軍歌」,是我根據一些「廣西山歌」改編而成,相公我是不是很有才?

見燕寧不相信,他就繼續解釋:現在廣西軍中雖也有大鼓、銅鼓和號角可用,但是那曲調太單調了,缺乏那種鼓舞人心的氣勢。本將要在軍中成立真正的鼓樂隊。無論是行軍、吃飯、上陣砍人、挖坑埋人,都要吹拉彈唱一番。

「相公譜寫了七首軍歌,名曰《刀光閃閃》、《紅日照我去戰鬥》、《男郎當自強》、《吾軍向明日》、《韋山妮送情郎》、《藏寶港郊外的晚上》和《八大軍紀十七斬》……」

「相公你?」燕寧滿臉的驚愕。「真是你作的?」

「不是我。」金士麒說了實話,「這是我在前人基礎上修改而成。這幾首歌我已經唱熟了,卻沒法記錄下來。我軍中上萬人也沒一個懂音律的。那些山民雖然會喊上幾嗓子,卻不會寫譜子。幸虧我還有一個好燕娘……拜託啦!」他說罷又是恭敬地一拜。

燕寧忙笑道:「妾從命就是。快唱來聽聽。」

隨後。燕寧就在書案上擺開筆墨紙硯,點亮了燭火,俏盈盈地望着金士麒。「燕娘,有勞了。」金士麒清了清嗓子,就一邊用手拍著桌案打着節拍,一邊低聲吟唱起來。

他唱的是一首改編自《紅星閃閃》的《刀光閃閃》。

「刀光閃閃放光彩,刀光閃閃震心懷,刀光是咱男郎的魂。奮勇殺敵震四海……」夜晚的小小廳堂中燭光閃爍,激蕩著雄厚的男人聲音。

燕寧頓時睜大了眼睛。很是震驚。

這漢子,這歌聲……還真不賴呢!

曾經的金士麒,最怕的就是唱歌。一年前他跟達妮談戀愛時,就數次因為唱歌而丟臉,被達妮和她的小姐妹們各種看不起。但這一年多來他經歷戰場上種種生死兇險離別,他心腸變硬了,神經變粗了,臉皮變厚了,也敢開口唱歌了。雖然唱得不夠優美,但至少沒有走調。

他每唱上兩句,燕寧就會在他的歌詞上標註曲調。金士麒怕她聽不懂,就羅羅嗦嗦地解釋。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兩岸走。』這描述的是咱遷江縣紅水河的風光;『江山社稷挑肩上,百姓恩情記心頭。』這說的是咱廣西軍的宗旨……」

「『正當紅花開遍田野,河上飄着柔漫輕紗,韋山妮站在竣峭岸上,歌聲有若明媚春光……』這韋山妮跟我沒關係,是我虛構的一個遷江山裏小妹子……」

燕寧抿嘴微笑着,手中在那本子上不停地記錄着歌譜。

這是金士麒第一次見識古琴的譜子——上面全用漢字書寫,而且就像是尋常文章一樣自上而下、自右向左地書寫,但他只認識少數幾個「一二三分段疊」等漢字,其餘的都是些「草字頭、竹字頭」的專有漢字,他一個都不認識。金士麒是個音樂盲,簡譜還略知一二,五線譜則根本不懂。他本以為咱中國人自己的譜法會好學一些,沒想到更是天書一樣。

等金士麒開始吟唱起「吾軍向明日」的激昂歌曲時,燕寧終於忍不住問:「相公,妾聽你唱的不像是廣西山歌啊!」

「哪裏不像?」金士麒心虛地說,「你又沒去過廣西。」

「但奴家與昆朵姐姐她們相伴日久,沒少聽她們唱歌。她們唱的雖是山野村歌,卻依然遵循着五音的音律,其中有些音調還採自江南內地。」燕寧手指著冊子上未乾的字跡。「但相公你的曲調中,卻多有些『不當不正』的音律,奴家只能記為七音、九音……這倒像是前些日在澳門時,聽那些洋番和尚唱的什麼聖詩。」

「五音?七音……這麼複雜!」金士麒頭大了。「那咱大明國的樂器就沒法彈奏了?」

「怎麼會,琴為絲竹之魄,千百音律亦不離其中。」

說罷,燕寧就踱步走到琴前,續續彈起。那琴聲輕盈、悠揚,正是一首「紅日照我去戰鬥」的小調。金士麒笑眯眯地聽着,心中甜如蜜糖。這女子果然是專業水平,一首曲子聽了兩遍就能信手彈來。

燕寧一曲奏完,金士麒立刻鼓掌,隨後就求她教自己識譜子。

此刻天已大黑。

金將軍還沒有要回家的意思。

靖海港郊外的晚上,四處靜悄悄,只聽到樹葉沙沙響。

小小的廳堂中燭光閃爍,琴聲潺潺,佳人婀娜地坐在腿畔。空氣中洋溢着溫熱的女人氣息,燭光中蕩漾著柔柔情絲,真是個誘人的夜晚啊!

她柔聲細語地講解著琴譜的文字和法則,時而撫弦,時而輕唱,時而轉過頭來與男人相視一笑。金士麒的心尖顫顫發抖,湊過去在她頸中淺淺一吻,她咯地一笑,「別胡鬧……若還學不會,打你手板。」

「咱家早就會了,不信你考我!」金士麒抱住她。

燕寧也不推他,只提着筆說,「我寫一段譜,你唱給我?」

「好。若我唱對了,你如何獎賞我?」

「哼,我才不上當呢。」燕寧丟下筆,拍開金士麒的大毛手,又捧起那本記錄了七首軍樂的歌譜,「奴家愚見:琴音太過柔弱,若作為軍中行伍陣仗,不如用嗩吶、胡琴更鮮明嘹亮。你還可以鑄大小銅鐘十幾個,那音色更是渾厚悠遠呢。」

「那豈不是編鐘了?」金士麒喜道,「霸氣啊!」

「連編鐘這偏門樂器你都曉得?相公真是學識淵博,實乃儒將啊。」

「『儒將』有甚稀奇。」金士麒笑道,「咱家這是文藝氣質!」

金士麒雖然是理科出身,卻很喜歡風騷的東西。這兩年來他親自設計了軍服、軍旗、勳章、各種動物圖騰、各種官銜標識,不遺餘力地包裝自己的軍隊。他並未使用太多華麗的彩色或閃亮的裝飾,也沒花許多銀子,卻營造了一種森嚴剛猛的氣息。

他今日又與燕寧研討了一番軍樂,更是收穫匪淺。

金士麒此刻的腦海中已經展現了一幅壯麗的畫面:在著未來的戰場上,他的中軍旗下鼓樂喧天,他的士兵們在蕭殺的軍樂鼓舞下列隊前進,那鼓聲讓人血脈僨張,那激揚的旋律讓人渾身顫抖!

金士麒越想越喜,逐漸心潮澎湃荷爾蒙飆升。他不禁歡叫一聲,喚燕寧拿來十幾個茶杯、酒盅在竹席行一字擺開。「相公給你變個法術!」他又令小親兵拿酒進來,親自斟在那些杯子中。每個杯子裏有多有少、有滿有淺,隨後捏起兩根用筷子,敲出動聽的錚錚聲。

燕寧頓時就懂了,就笑着搶過筷子演奏起來。

專業的就是不一樣,筷子到了她手裏頓時就鮮活起來,竹影飛舞,叮咚泉響。大杯嘈嘈如急雨,小盞切切如山泉。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歡聲笑語忙添酒,紫裙沾杯金袖染。

她與金士麒聽辨著音色調換杯子排序,調整裏面的酒量,哪個杯子酒多了,就捧起喝掉。這個杯子喝一口,那個喝一口,歡歡樂樂小兩口,玩得不亦樂乎。

慢慢的,就有些醉意。

燕寧臉頰紅熱秀髮微亂,衣袖舞動着敲著杯子。敲錯了拍子,金士麒就罰她喝酒;打翻了酒杯,她就咯咯地笑着靠在男人肩頭,那婀娜的模樣真是可人極了。金士麒摟着那柔柔的身子,望着那媚媚的眼神,只感到自己肚臍下面有一股小火苗在亂跳。

慢慢的,忍不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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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火器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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