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村大火

第二章 東村大火

一口氣奔出數十丈,離後花園已遠,雲夢秋這才吁出一口長氣,拭去頭上冷汗,放緩了腳步。

陽光普照大地,樹影搖曳,小鳥吱吱喳喳叫個不停,初秋景緻,仍似濃春美景。

看著四下的雋麗秋景,雲夢秋心情激蕩,驟地感到一陣強烈的傷心。

他本是一個孤兒,自幼父母雙亡,從小流離失所,一日病倒路旁,恰逢林威的老家人田福出外辦事經過,無意遇上,見他可憐,便將他帶回「鎮遠鏢局」,至今已有三年。

林威見他面目清俊,骨格秀奇,似是一塊學武的大好人材,本擬將他收歸門下。但不知何故,雲夢秋對習武竟然笨不可言,平平常常一招劍法,居然學了將近半月,仍是破綻百出。

林威尤不死心,又傳授他另一招簡單劍法,本來,像這種平凡招式,普通資質之人也一學即會,但云夢秋練來練去,卻大出人意料之外,不僅這招沒學會,先前那招還算是模是樣的劍法竟又全數忘得精光,到了這種地步,林威想不失望也不行,見他的年齡與愛女相仿,便打發他做了林媛媛的玩伴。

如此一來,雲夢秋可就受足了活罪。

林媛媛自幼喪母,林威溺愛太過,從小就養成了嬌縱刁蠻的性情,稍不如意,便在雲夢秋身上發泄,三年多來,雲夢秋真可謂是度日如年,便是在睡夢之中,也時常驚醒。

然而,田福活命之恩焉可不報?雲夢秋雖然早萌去意,可田福年已耄耋,行將不久,他又豈能舍之不顧而去?

一陣清風吹過,送來一陣濃郁的花木香氣,雲夢秋暗暗一嘆,拋開愁緒,大踏步徑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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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遠鏢局」等級森嚴,自總鏢頭以下,有一級鏢師四人,二級鏢頭二十餘人,這幹人自有專人侍候,大都住在鏢局東、南部;其餘趟子手、雜役小廝,則分住在鏢局西、北部,雲夢秋就住在西面遠離前院的一個小跨院內。

跨院周圍荒草叢生,栽種著幾株槐樹,以前本是一官宦人家的後園,因家道中落,賣予林威,成為「鎮遠鏢局」堆放雜物之所,一條雜草掩踵的碎石小道曲折通往外方。

雲夢秋剛踏上小徑,便見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坐在院門口,不停咳嗽,驚道:「田爺爺,你怎麼啦?」飛步搶前,輕輕替他捶打背心。

這老人便是收留他的田福。

田福終身未娶,忠心耿耿地服侍了林威一家幾十年,近來身體孱弱,日見衰老,林威便讓他在鏢局裡貽養天年,田福於是搬來和雲夢秋住在一起。

雲夢秋擔心道:「田爺爺,這兒風大,咱們回房去吧。」

田福搖了搖頭,抬臂捶了下腰身,道:「老啦,不中用啦。小雲,今兒難得天色好,陪田爺爺曬一會太陽吧。」

看著他黝黑枯老的面容,雲夢秋暗暗難過:「田爺爺的身子越來越弱了。」他不想田福察覺,強抑傷感心情,笑道:「是呀,今日的天氣可真好啊。」挨著他坐了下來。

清風吹拂,花草樹木的清香陣陣襲來,陽光斜斜傾下,一老一少並肩而坐,沐浴在秋景中,親情交融,一切均在不言中。

過了良久,忽聽左邊花牆處有人噓了幾聲,跟著一粒石子飛來,啪地打中雲夢秋的肩頭。

雲夢秋愕然回顧,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瘦骨嶙峋的少年騎在牆頭,正向自己不停招手,忙一躍而起,喜道:「小海,是你。」隨即臉孔一板,道:「哼!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卓海急急將中指豎在唇間,噓了一聲,壓低嗓門道:「小雲,別嚷,小聲點,快來,我有話跟你說。」

雲夢秋匆匆向田福打了個招呼,道:「田爺爺,我去啦。」

返身回房,換下被林媛媛撕破的衣服,快步奔過去,順著牆邊一株桂花樹攀上牆頭。

兩人一齊躍下,牆外是一條僻靜的深巷。卓海神色慌亂地四下一張望,低聲道:「跟我來。」一拉雲夢秋,朝前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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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郊。

幾株柳樹旁邊,孤零零地佇立著一間破敗簡陋的小瓦房,屋后一條溪水蜿蜒東流,四周長草飄逸,頗顯詩情畫意,任誰也想不到,卓海這種小混混就住在這裡。

二人一路急行,到了房前。卓海立定腳步,飛快巡睃了一下四周,帶著雲夢秋急步入內,穿過天井,到得堂屋,返手關上房門,喘出一口粗氣,一直緊張的神情終於松馳下來。

雲夢秋訝道:「小海,幹麼帶我到你家來?慌慌張張的,出了什麼事?」

「我……我……我……」卓海怔怔望著他,突然掉下淚來。

「怎麼?」雲夢秋大吃一驚。

「都怪我自己不好。」卓海抽抽泣泣道:「前些日子,我賭輸了錢,還欠了債,癩痢頭阿三他們逼著我十日之內還清,我無法可想,於是昨天夜裡就到城東那座廢棄的藥王廟裡去……」

「你又想去偷東西了是不是?」

雲夢秋又氣又惱,大聲道:「今天早晨趙二哥告訴我的原來都是真的。你呀,一直就不學好,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千萬別和城裡那些潑皮廝混,你卻從不放在心上,再這麼下去,怎麼得了!」

他發了一通脾氣,見卓海神情猥崽,心裡卻又不忍,板著臉道:「你欠了他們多少銀子?」

卓海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怯怯張開五根手指。

雲夢秋嘆了口氣,道:「你啊……唉!」將手探入懷裡。

「不,不用了。」卓海連忙擺手,囁嚅道:「小雲,現在我已經有錢了。」

他神態慌亂的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布包,道:「小雲,這……這個給你。」

雲夢秋接過打開,見竟是一錠黃光閃閃的小金元寶,面色當即一沉,冷冷道:「哪裡來的?這種不義之財我不要。」推還給他。

「小雲,你聽我說,」卓海急道:「這可不是我偷來的,是有人送我的。」

「有這種事?」雲夢秋將信將疑。

「這事說來話長。」卓海道:「昨兒半夜,我前去藥王廟,經過一片松樹林時,腳下突然一絆,差點摔倒,我這才注意到面前躺著一個黑衣黑褲的蒙面人,遍體傷痕,滿身是血,當時四周黑漆漆的,我害怕極了,轉身就跑,忽聽見那人在背後叫我的名字……」

雲夢秋奇念大起,問道:「那人是誰?」

卓海吁出一口長氣,道:「小雲,你絕對猜想不到,昨晚那身負重傷的蒙面人竟是你們局子里的勒萬興勒四爺。」

「什麼?」雲夢秋驚得差點跳起來。

勒萬興綽號「驚鴻一劍」,藝出青城派,乃是「鎮遠鏢局」的四名一級鏢師之一。雲夢秋因與局中上下關係不好,勒萬興又位尊事繁,故難得見面,更談不上親近,但聽鏢局中人議論,知道這勒四爺一身武功極高。

他急道:「小海,你沒有看錯?昨晚那人真是勒四爺?」

卓海點了點頭,道:「當時我也大吃一驚,勒四爺怎會深更半夜的身負重傷在此地出現?但見他血流不止,性命垂危,又不敢開口問他,胡亂撕下一些衣襟紮緊他傷口。這時勒四爺對我說:『小海,我有一件非常緊急的事情要做,請你扶我到前面的藥王廟去,這些銀兩就算給你的酬勞。』說著從懷裡掏出幾錠金元寶,塞入我手裡。」

雲夢秋知道卓海雖然經常小偷小摸,行為不檢,可絕不會謊言欺騙自己,神情一下凝重起來,道:「這下糟了!小海,今早我聽小元哥他們說,昨夜邵府失火,全家離奇被殺,你看見勒四爺的地點離東村不遠,他又身帶傷跡,必與東村大火有甚瓜葛,這樣一來,你多半就要被牽涉進去了。」

「小雲,那我該怎麼辦才好?」卓海沙啞著嗓子道。

雲夢秋沉思片刻,見他舉動失措,眼色張惶,忙換上輕鬆的語氣道:「小海,你先別怕,事情說不定沒那麼嚴重。對了,後來又怎麼樣了?」

卓海咽下一口唾沫,結結巴巴道:「昨夜我將勒四爺扶到藥王廟后。勒四爺對我說:『小海,你藏到藥王爺像後面去,無論待會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可出聲,到了明日,你就去城中『爛石巷』,找開麵館的王麻子,將這封信交給他,然後告訴他你今夜所聽到和見到的一切……』」

「信?」雲夢秋忙問:「什麼信?」

「勒四爺沒有跟我說。」卓海在懷裡摸索一陣,掏出一封皺巴巴的長信,「當時勒四爺叫我什麼也別問,只道:『小海,這件事關係重大,今夜你所見所聞,千萬別對任何人說,否則將招至殺身大禍!明日你送完信后,立即有多遠走多遠,離開安平城,再也不要回來』。」

雲夢秋只聽得一顆心怦怦直跳,拿過信來,見上面寫著:

「專呈龍頭大哥親啟

「羽」部弟子勒緘。」

雲夢秋獃獃看著,心裡百思不得其解:「這『龍頭大哥』是誰?勒四爺不是青城派中人嗎?怎又會是什麼『羽部弟子』?」

他晃了晃頭,順手將信還給卓海,拋開狐疑,問道:「後來呢?」

卓海舔了一下發乾的嘴唇,道:「當時我很是害怕,提心弔膽的躲到泥像後面去,剛剛藏好,突然天空一暗,廟口已多出一個黑衣蒙面人來。

那人在門前靜靜站了一會,開口道:『勒兄弟,辛苦你了,東西到手了么?』勒四爺道:『王大哥,你不是說大龍頭今夜會親臨么?為何沒來呢?』蒙面人道:『哦!龍頭大哥有事耽擱了。他傳下話來,要你將那件東西交給我。』

勒四爺道:『那東西牽連甚廣,不容有絲毫疏忽,王大哥,不是兄弟不信任你,實是小弟得到嚴令,必須親手把它交給龍頭大哥。』那王大哥沉默了一陣,道:『也說得是。不過勒兄弟可能有所不知,計劃臨時有變,龍頭大哥要事纏身,近日無法前來,勒兄弟,刻下你身負重傷,那東西還是交給我罷。』」

雲夢秋越聽越是驚異,暗忖「那東西」會是什麼?怎會「牽連甚廣」?

只聽卓海接著道:「勒四爺咳嗽了幾聲,道:『王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請教?』那王大哥道:『什麼事,勒兄弟但說無妨。』勒四爺道:『咱們『潛龍會』的宗旨是懲惡除奸,扶弱揚善,不求名利,所以成立了十餘年,仍然不為人知,但近來小弟發現,江湖中竟有人冒充咱們潛龍兄弟,王大哥,你可知此事么?』

那王大哥道:『真有此事?這個我卻不知道。』勒四爺淡淡道:『王大哥不知此事亦不足為奇。其實咱們『潛龍會』十六部兄弟各有專攻,互不干涉,比如王大哥你,隸屬『風』字部,專門負責傳遞信息,小弟除了知道你姓王之外,對王大哥實是一無所知。』」

雲夢秋心中大奇:「竟有這種事!難道這個『潛龍會』中的成員都互不認識嗎?」

只聽卓海續道:「那王大哥輕輕咳了一聲,並不作聲,勒四爺接著道:『不過小弟卻知,王大哥早已將小弟的底細調查得清清楚楚了。』那王大哥忽然哈哈大笑,道:『勒兄弟有話何不直說。』勒四弟沉聲道:『既然如此,小弟就不客氣了。請問王大哥,三日之前,小弟就已經將消息傳送給了你,約好今夜邵府相會,為何小弟到了,其餘各部兄弟卻沒來?』

聽到「邵府」二字,雲夢秋心頭立時一震:「這事果然和東村大火有關,難道勒四爺就是殺死邵員外一家的兇手么?」

只聽卓海道:「那王大哥回答道:『事發倉促,我無法聯絡到各部兄弟,勒兄弟,這個解釋你滿意了么?』勒四爺冷笑道:『依我看來,王大哥只怕不是聯絡不到,而是除了小弟之外,再不認識其它的潛龍兄弟吧?』他頓了一下,又道:『本來小弟一直都很奇怪,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為何我剛到邵府,就被一群神秘人物追殺,現下回想,卻什麼都明白了。』」

那王大哥淡然道:『勒兄弟明白什麼了?』勒四爺突然厲聲道:『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假冒我潛龍兄弟?』那王大哥縱聲長笑道:『勒萬興啊勒萬興,終究還是被你看穿了。嘿嘿,你可真是命大,那麼多人,竟也沒有殺死你。』

勒四爺慘笑道:『姓王的,其實我早已看出你不是我會中人,之所以和你虛與委蛇,都是想查清你的底細,沒想到棋差一著,被你搶先下手。唉,事已至此,夫復何言?今夜邵府血案,是你們的人乾的了?』

那蒙面人坦然承認,道:『不錯。本來我們故意向你透露那件寶物藏在邵府,是想讓你們潛龍會的人去搶奪,咱們好來個漁翁得利,不料你居然很機警,竟要我去聯絡潛龍各部,這樣一來,咱們的計劃就全部落空了,娘的,也只好由我們自己的人親自動手了。』他陰惻惻地道:『勒萬興,你老實告訴我,那東西你究竟到手了沒有?』

勒四爺大笑道:『如此說來,那件東西你們是沒有搶到了?哈哈……』那蒙面人悻悻道:『是又如何!姓勒的,你死到臨頭,居然仍是笑得出來,嘿嘿,這份功夫,可也真是教人佩服。』

勒四爺笑聲不止,道:『實話對你說,那東西藏在邵府的消息我早通過別的渠道傳遞出去了。姓王的,你雖然可以殺我,但我潛龍兄弟一到,管保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蒙面人桀桀陰笑道:『是么?』

廟殿里一下靜寂下來。突然之間,響起一陣指掌交擊聲,像是二人正在交手,跟著勒四爺凄厲慘叫道:『你……你……你,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卓海陡地停止敘述,屋中安靜下來,二人臉臉相覷,都是面色如土。

雲夢秋顫聲道:「後來呢?」

卓海慘白著臉道:「當時我嚇得魂不附體,縮在泥像後面一動不敢動。只聽那蒙面人在勒四爺身上搜索了一陣,正要轉身離開,廟外林子里忽然傳出一聲冷笑。那蒙面人大吃了一驚,喝道:『誰?』隱身在林中那人悠悠道:『我是誰你不用知道,可我卻知道你是誰……』」

雲夢秋又是駭異又覺害怕,明知問他也是白問,仍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林中那人是誰?」

果然卓海搖頭道:「我不知道。」旋又臉顯猶豫,道:「那人聲音細細的,好象是個女子。」

「篤、篤!」

一語未畢,房外忽有人輕輕敲門,道:「屋裡有人么?」

******

雲、卓二人一齊跳起,同聲驚問道:「是誰?」

屋外那人文謅謅地道:「鄙人秋日獨游,偶經貴處,忽覺唇焦舌燥,不知可否得杯漿以止渴乎?」

兩人相顧駭然,心裡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哪裡來的一個腐儒,不過是討杯水喝,偏有這麼多廢話。」卻也放下心來。

雲夢秋當機立斷,道:「小海,現下你處境危險,就待在房中,我出去把那書呆打發走了便回。」一面應道:「來啦。」

出得房來,返手關好堂屋木門,快步走過天井,打開大門,道:「請進吧。」

屋外那人斯斯文文地一揖到地,道:「造次打攪,不想足下慷慨若斯,吾謝之,感之!」

雲夢秋越發好笑。「不過是請你進房來,又有什麼『慷慨若斯』了?」

定睛看時,只見那人一身錦袍,面目英俊,手搖一把象牙摺扇,溫文爾雅,只是眉宇間略顯呆板,想是深中書毒。

雲夢秋側身讓客,道:「先生太客氣了,一杯水,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現下主人並不在家,只能委屈先生喝涼水了。」走到院中水井旁邊,動手汲水。

「哦?」那人長長哦了一聲,啪地打開扇子,搖了幾搖,道:「如此說來,足下非是卓公子了?」

「卓公子?」雲夢秋突然警覺起來,「先生認錯人了,此間主人並不姓卓。」

那人搖搖擺擺地走入天井,游目四顧,道:「然則卓公子現下身在何處?」

「我不知道。」雲夢秋冷冷回答,「先生如要尋人,去別處好了。」

那書呆頓時不知所措了,晃腦亂看,傻傻地道:「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公子神清氣朗,舉止瀟洒,足見與吾同是斯文一脈。為何神情儼然,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雲夢秋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介面,左側牆頭上驀地有一個粗啞難聽的大嗓門罵道:「媽媽的,我就知道,這個書蟲除了會掉書包之外,一無是處。老宋哥,你瞧,這麼一件小事,他也給辦得亂七八糟,奶奶的,真氣死老子了。」

此音方息,另一個尖尖地嗓音又道:「是啊,是啊。成天和這種膿包在一起,憑地有損咱們的身份,依我看啊,早該讓這書蟲滾蛋才是。」

雲夢秋驚愕交集,抬目上視,只見牆頭上並肩蹲著兩人。一人頭亂如草,虯髯遍臉,四十餘歲,背負一枝三尺來長的斗大豪筆,目鼓面方,一張臉疙疙瘩瘩的,煞是駭人;另一人矮矮胖胖,滿臉和氣,卻是一個老者。

只見那書呆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子曰:『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吾不過**儒學,兩位怎好出口傷人,豈不是成了小人?」

「真他媽的氣死老子了!」那醜陋大漢突然一聲爆喝,彈身飛起,在空中一閃,旋風般捲入緊閉的堂屋裡去。

「你幹什麼?」雲夢秋大驚失色,飛步搶上。

人影閃處,老者倏忽擋在他的面前,手臂一翻,掌心鬼幻般多出三顆骨溜溜直轉的骰子,笑嘻嘻地道:「小兄弟,慌裡慌張的幹麼?咱們先來賭一把如何?」

「讓開!」雲夢秋大急,大叫一聲,揮拳便打。

老者嘻嘻一笑,身體奇奧地晃了幾晃,突然不見。

雲夢秋收勢不住,打個踉蹌,朝前便栽。

「小心,小心!」陡覺后領一緊,跟著耳旁響起那書呆的聲音道:「子曰:『行得正,方站得直。』公子一表人材,舉止溫雅,怎不明此淺顯道理?可嘆啊,可嘆……」

雲夢秋本已心急如焚,偏還要聽他不倫不類的喋喋不休,心情當真焦灼至極,他拚命掙扎,哪知被那書呆在後心這麼一抓,整個身子便如是被嵌合在了岩石之中,只得放聲大喊:「小海,快逃啊!」

「喀喇喇!」一聲巨響。

屋頂突然破開一個大洞,煙塵瀰漫間,兩道灰影疾竄而出,衝天急起,只聽那大漢大喝道:「哪裡走?放下人來!」

院中三人均各愕然,那書生放開雲夢秋,同時向上看去。

狂勁飛旋,兩道灰影迅疾無倫地在空中往來交錯,越來越快,到後來已變成一團淡淡的灰煙;四下里彷彿怪風席捲,寒勁逼人,忽聽得一陣噗、噗、噗地連環氣勁交擊悶響,那大漢大叫一聲,兩道灰影驟然雙雙落下地來。

雲夢秋一顆心突突亂跳,努力睜大眼睛,透過滿天瀰漫的灰塵,隱隱見到對面花牆下站著一個黑衣蒙面人,身材玲瓏凸凹,竟是個女子,她臂彎處挾著一人,身體軟垂,雙目緊閉,赫然正是卓海。

雲夢秋大駭,尖叫一聲,張開雙臂合身撲了上去。

那蒙面女子揚手發出一道氣勁,將他逼退,盯著對面神色齊齊微變的老者三人,格格一笑,道:「原來是『武林三怪』!」一個姿態美妙的翻躍,隱沒牆外。

雲夢秋大叫:「小海!」飛跑追出房去。

同一時間,老者三人齊道:「站住!」身形迭閃,相繼追上牆頭。

長笑聲中,牆上突兀多出兩名青衣人,四掌擊出,大喝:「下去!」

沖在最前面的老者倉促出掌,噼噼啪啪聲中,瞬間與二人硬生生的交擊十幾下,矮胖的身軀倒飛而出,斜斜下地。

大漢一聲怒吼,凌空幾個筋斗,背負巨筆倏地至達手中,上勾斜挑,幻化為蒙蒙青影,有似無數猙獰可怖、兇殘暴戾的惡魔,鋪天蓋地的朝著傲立在牆頭處的二名青衣人當頭罩下。

「畫魔十二筆法!」兩名青衣人同聲大呼,猝地標前,兩道驚雷電掣般的眩目刀光自掌中激射而出,硬往筆影里撞去。

「當、當、當」一連串使人氣血沸騰的金鐵交鳴聲充盈全場。

漫空光華盡斂。

大漢癲步暴退,握著大筆的右臂微微顫抖,微風吹過,胸前突然悠悠飄出一片碎裂的衣衫殘片。

「子曰:『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那書呆哦然長吟道:「兩位仁兄,不如大家化敵為友如何?」

輕煙般地浮現在大漢身前,手中摺扇左點右戳,叮叮噹噹聲立時響個不停,連退三步,終於擋住了那兩名青衣人的狂風暴雨般的追擊攻勢。

「『武林三怪』名震江湖,也不過如此!」那兩名青衣人猝地收刀後退,縱聲長笑,逾牆而去。

四下恢復沉寂,「武林三怪」呆立院中,面面相覷,回想剛才那場惡鬥,均是不勝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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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東村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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