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如煙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遙遠的天邊透出一抹晨煦。

黎明降臨大地。

安平城內。

爛石巷。

徐府，後花園里。

繁花似錦，奼紫嫣紅，濃香四溢，小鳥唧唧喳喳地在樹梢枝頭叫個不停，初秋的清晨，恬逸溫馨。

花園中心，是個佔地寬廣的人工池溏，輕風吹過，湖面波光粼粼。岸旁楊柳倒垂水面，四周曲橋亭閣，翠欄碧榭，相輝相映，頗顯詩情畫意。

金黃色的陽光破雲灑下，霜滿天和落梅鳳並肩站在近臨池水的一座精巧雅緻的秀亭里，愜意地觀賞著眼前的這副美景。

霜滿天低垂著頭，看著水面上飄著的幾朵小花從身前悠然滑過，微微一笑，轉身問道：「落兄弟，有『長風幫』和神秘刀手的消息沒有？」

落梅鳳背負雙手，從亭外伸入的一束花枝上收回目光，道：「奇怪，『長風幫』中人自昨日在東村附近的『藥王廟』里驚鴻一現后，就此消聲匿跡，那群神秘刀手也一直不現蹤影，昨夜『天魔教』和『煙雨樓』火拚，他們完全沒有動靜。」

接著啞然一笑道：「昨夜那場血戰驚天動地，鬧得整個安平人心惶惶，但『天魔教』中人竟然彷彿沒事似的，仍然明目張胆的居住在泰和客棧里。」

霜滿天失笑道：「邪派中人原本如此，何況『天魔教』是當今第一邪教，在邊陲一帶氣焰囂張，就算昨夜那場大戰驚動官府中人，他們又豈會在意？」

旋即雄偉的臉上流露出黯然之色，輕嘆道：「只可惜武當派的高靈鏡和少林寺的崔平二人，昨夜無緣無故地慘死在柳無言的手裡！」

落梅鳳哼了一聲，冷冷道：「久聞那『煙雨樓』的二樓主貌若天仙，卻冷若霜雪，改日有緣，小弟定要向她討教一二！」

霜滿天道：「落兄弟，你雖是『傲天門』傳人，但柳無言一身武功乃是源於和令師齊名的『橫卧中天』文文武，你若當真和她相遇，可千萬大意不得。」

跟著微微一嘆，道：「五十年前，文文武創建『煙雨樓』后不久，我師父便在洞庭成立『長風幫』，你知道因為什麼嗎？」

不待落梅鳳回答，接下去道：「家師曾經對我說過，文文武此人心術詭詐，性情殘戾，又野心極大，『煙雨樓』成立不過幾年，勢力便覆蓋江浙一帶，並漸漸向外擴張，家師為此深感憂慮，於是招集散布在江湖上的俠義之士，在鄂湘交匯處組成『長風幫』，以作牽制……」

拍了拍落梅鳳的肩頭，續道：「這也正是令師『刀君』莫老前輩在二十餘年前，倡議秘密組建『潛龍會』的原因之一。」

落梅鳳攤手苦笑道：「可惜小弟才疏學淺，識見鄙薄，『潛龍會』大龍頭這個位置，實感擔當不起！」

霜滿天莞爾道：「落兄弟太謙虛了，你『傲天門』刀法絕世，素為天下第一，令師莫老前輩又是『潛龍會』的創始人，『潛龍會』大龍頭這個位置，你若擔當不起，還有誰能擔當得起？」

落梅鳳自嘲道：「近幾年來，黑道三大幫會目空一切，勢力空前強大，小弟統率『潛龍會』與之暗暗抗爭，時有力不從心之感，霜大哥，小弟一直覺得很奇怪，『長風幫』的幫主雷寄天乃是晁老前輩的親傳大弟子、當代『王者劍派』的劍尊，怎麼行為會與正派背道而馳，將長風幫變為一個邪派大幫呢……」

霜滿天虎目內突然浮出一抹痛苦，在落梅鳳驚覺失言，嘎然止口之前，緩緩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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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前，天下共有四大頂尖高手，盡皆叱吒風雲，所向無敵，分別是「泰山葉家莊」莊主「至尊刀」葉天龍；「煙雨樓」的創建者「橫卧中天」文文武；「潛龍會」的秘密創始人「刀君」莫凡重；以及「王者劍派」的上代劍尊「笑傲雲天」晁蒼。

晁蒼平生只收了三個徒兒，是為「長風幫」現任幫主雷寄天，刻下「白道第一高手」霜滿天，和已經成為雷寄天妻子的「纖劍羅裳」秦雲卿。

當時之世，「天魔教」退居邊陲，六大門派閉關自封，以至「葉家莊」威凌天下，幾成獨霸中原之勢，偏偏葉天龍正邪難分，脾氣爆燥，行事單憑喜惡，武林人士無不敢怒不敢言。

恰時「煙雨樓」一夜間崛起，文文武孤身一人旋風般收服在蘇皖一帶縱橫多年、殺人如麻的「十大惡神」及其手下「二十八星宿將」，又廣開門戶，招攬黑道中人，以至江湖匪人如蟻附膻，奔競者相接於道路，不幾年間，羽翼漸豐，繼「天魔教」之後，成為黑道新生一代力量。

正是在這種情形下，晁蒼幾經艱辛，終於憑藉自身威望，號召一群同志之士組成了「長風幫」，經過十幾年的不懈努力，成功遏止住「煙雨樓」急劇澎漲的勢頭，將之壓制在沿海一帶地區。

然而就在這時，變故橫生。

先是六大門派因為「影子殺手」一事和「葉家莊」兩敗俱傷，一年後，「笑傲雲天」晁蒼又撒手塵寰，雷寄天理所當然地接掌「王者劍派」，並成為「長風幫」新任幫主。

至此形式大變。

雷寄天談吐雋雅，舉止大方，為人豪爽重義，頗得正派人士好評，但他掌權后的第一件事，卻是一改晁蒼以往作風，罷黜舊人，安插心腹，大肆收用邪派中人，瘋狂排除異己，手段之毒，心腸之狠，連黑道耆宿也瞠乎其後，由此終於激怒自晁蒼死後一直保持緘默、置身事外的霜滿天，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師兄弟二人在「長風幫」總舵所在地，洞庭湖的「長風島」頂峰爆發一場大戰。

此戰結果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只知此事過後，霜滿天立即連夜離開洞庭，從此遊俠江湖，再未回返，稍後不久，「長風幫」便傳出秦雲卿和雷寄天結為夫婦的消息。

至於原本正直豪邁的雷寄天為何會性情突變，則成為武林中一個懸而未解的謎團，雖然早已時過境遷，仍然是江湖中人嘴裡津津樂道的話題。

「傲天門」和「王者劍派」世代交往，交情深厚無比，然而落梅鳳年齡太輕，對此事卻知之甚少，這刻眼見霜滿天神情沉重，不禁深悔失言。

氣氛沉悶下來。

霜滿天默默地注視著花園裡的盎然美景，過了良久，忽深深地嘆了口氣，轉開話題道：「落兄弟，可有小雲的消息？」

落梅鳳一怔道：「據今早凈凡和熊紀舒回來說，昨夜看見他和柳無言在一起，稍後便下落不明了。」

霜滿天眼內射出一抹憂慮，道：「落兄弟，請你傳下令去，無論如何也得找著小雲！」

落梅鳳道：「霜大哥，你放心，小弟已經派人前去城外找尋他了。」

頓了頓又道：「霜大哥，你為何對那姓雲的少年如此關切？」

霜滿天正要回答。

身後腳步聲傳來。

二人微詫回視，只見一個慈眉善目、身著緞衣的六旬老者，沿著入亭那條碎石小道急步過來，正是此間主人徐燕齊。

在川南一帶，徐燕齊的大名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他是徐記商行的主人，家財萬貫，富甲一方，其業務生意遍布川境，但誰也想象不到，這個財勢雄厚的大老闆，竟是六大門派中的丐幫凈宗弟子。

所以近日來陸續抵達安平的「潛龍會」中人落腳於他這座在此地首曲一指、足佔據整條爛石巷的豪華巨宅里，絲毫不引人注意。

徐燕齊快步入亭，先向霜滿天行了一禮，然後滿臉緊張地對落梅鳳道：「大龍頭，弟子剛才收到敝幫的加急快訊，『天魔教』正在向川、滇交界處調動兵力……」

霜滿天和落梅鳳一齊色變。

落梅鳳沉聲道：「『天魔教』方面的人數有多少？」

徐燕齊抬袖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道：「刻下敝幫弟子正在嚴密監視『天魔教』的動向，據可靠情報，『天魔教』總共在邊境集結了三千餘人，後續部隊仍源源不斷開來，另外，『大聯盟』方面也正在緩慢向該處移動，初步估計，應該是以建立在宜水以東的『唐家堡』為攻擊目標！」

霜滿天和落梅鳳面面相覷，背上皆是升起一陣寒意。

難道果真是江湖大劫將至？

在「天魔教」和「大聯盟」的兩面夾擊下，唐門可以支撐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