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靈夢崩塌

第四十一章 靈夢崩塌

錄音里傳來顧曉瑩斷斷續續的哭聲,佟伊寧關切地說:「你先不要哭,他有沒有進一步侵犯你?」

「沒有,因為這時候思齊從旁邊站起來說:『你們能不能小點聲……』,然後黎志翔他們就跑去那邊打思齊了。」

「那你覺得如果林思齊不站起來說那句話,黎志翔會怎麼樣?」

「我覺得他肯定會慢慢扒光我所有的衣服,至少還要折騰半個小時?」

「你為什麼這麼說?原來他也這樣對待過別人嗎?」

「嗯,很多人因為他轉學了。」

「那當時你們班的同學除了林思齊就沒人出來替你說句話嗎?」

「切……就他們,他們巴不得他把我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扒下來,一個個眼睛瞪得比黎志翔都大,能指望他們什麼。」

「所以你就因此愛上了林思齊,就因為他站起來替你說了一句話。」

「嗯,他不僅僅說了一句話……」

這段錄音放到這裡戛然而止,錄音的內容清晰地傳到了現場每一個人耳朵里,所有人的表情都惘然所失,坐在前排的市領導里有一個憤怒地站起來大聲說:「鍾凌峰,我命令你停止這場鬧劇。」

周圍的人紛紛把眼睛聚焦到那個人的身上,很多人認出來那個人正是崇光市長黎光,附近很多群眾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鍾教授卻微微一笑,完全不為所動,接著說道:「是啊,這個女孩說得很對,他不僅僅是說了一句話,因為他也為這句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用這句話挽救了一個女孩快要被踐踏成灰的尊嚴,讓這個女孩不至於覺得自己已經對這個世界生無可戀,因為在她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的時候,她的英雄站了出來,哪怕她的英雄是全班家裡最窮,穿得最破,甚至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哪怕他的英雄僅僅挺立了一秒就被一群人打倒在地,但是就是那句話、那個人足以讓她銘記一生。他用一句話救了一個人,但是他沒想到從此自己墜入了怎樣的深淵。」

屏幕上繼續播放了另一段錄音。

「他的那句話可以說救了我,但也毀了他自己。他如果不說那句話,我很可能會在被那些人玩弄半個小時以後,從樓上直接跳下去,現在回想起來他也許救了我一命。」

「你為什麼說他也毀了自己,黎志翔不就打了他一次嗎?」

「不是打了他一次而已,我從那天以後就被我父母強制轉學了,我們家也是一般家庭,除了跟那些同學一樣選擇逃離以外沒有別的辦法,我是聽原來班上的同學說,從那天往後黎志翔不管在哪,只要見他就打。」

「最後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輟學的嗎?」

「當然不是,思齊雖然窮,打架也打不過他,但也不是被打幾次就輟學的人。那天放學后我回學校拿我的書,在門外看到他們又在打思齊,思齊在那次……在那次是真的被毀了。我看到……我看到黎志翔那個畜生,他竟然……他竟然……。」

過了一段時間的沉默,好像顧曉瑩在糾結自己應不應該把這件隱私說出來,佟伊寧的聲音再次傳來,整個會場靜到落針可聞。

「他怎麼了?」

「我看到他脫下了褲子把他的那東西塞進了思齊嘴裡……。」

整個會場的氣氛彷彿瞬間被點燃了一樣,人群中不斷傳出各種憤怒的罵聲,黎光也瞪大了雙眼,無力地坐回椅子上,然而,顧曉瑩的聲音並沒有結束:「他一直就那樣前後抽動侮辱著思齊,一直到思齊嘔吐著哭出聲來,他才提上褲子笑著走了。」

「你沒有上去幫他嗎?」

「我……?呵……我怎麼幫?我上去幫他說話,然後被他們推倒在桌子上輪姦,他們家裡都有錢,很多人的父母都在政府上班,他們都聽黎志翔的,他們也都知道,就算他們把我強姦了,他們都是未成年人,法律也不能把他們怎麼著,原來不是沒有人告過他們,最後呢,他每天照常上學放學,警察都沒抓過他一次。」

「所以你才愛上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除了這樣又能怎樣,我也沒錢,沒勢力,只好把自己給他,如果我不做點什麼我怎麼對得起他,畢竟他是因為我才變成現在這樣的,本來一切都跟他無關的。」

「你為什麼說他被毀了,你進教室了嗎?」

「他們走了以後,我也忘記自己是怎麼走進的教室,我只記得自己無助地看著在地上不斷抽搐著嘔吐的他,我過了好久才敢上去扶著他,抱著他,我就那麼一直哭,一直哭,一直跟他說對不起。誰知道最後他一把推開我對我說:『你哭什麼,跟你又沒關係,像我這種人其實死了跟活著根本沒有人在乎的』。我跟他說:『你別這麼說,我可以一直陪著你,我在乎你』。他又跟我說:『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會哭嗎,其實他們打我一點都不痛,他玩我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我只是忽然發現,像我這樣的人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什麼,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一個人自習、一個人被一群人欺負,最慘的不是書上說的無家可歸,到處流浪的人,而是我這種有家可歸,被徹底遺忘的人。』」

顧曉瑩的聲音顫抖著停了很久,然後繼續說道:「他最後說的話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他跟我說:『

你知道嗎,在剛才我做了一個可怕的決定,我要用血染紅那隻眼,既然現在人吃人,我為什麼要坐等著被人吃,為什麼我不能去吃別人。』我直到現在也算有點明白了他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開始你會說自己是不是因為林思齊被抓的。那林思齊都做過什麼,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也不關心,反正我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那你為什麼不去報警,也許這樣警察就可以早一點抓住他,就不會有那麼多女孩被害。」

「我為什麼要報警?就算那些女孩是思齊害死的,我和思齊被害,被人侮辱的時候,警察在哪呢?誰又站出來替我們說一句話了?」

「難道那些死去的女孩傷害過你們嗎,她們不是無辜的嗎?」

「我說,姐姐,你真是幼稚,她們無辜,我們就不無辜嗎?如果你們要槍斃思齊,我請你們記住,在曾經的某個時刻我們也是受害者,我們同樣需要幫助,但是這個世界幫助我們的是一片沉默,讓我們可以更清晰地聽到從自己嘴裡發出的呻吟,可以更清晰地聽到世道人心碎裂的聲音,思齊他不過是把他受過的苦轉移給比他弱的人而已,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嗎,弱肉強食,別說你不懂。」錄音到這裡結束了。

鍾教授說道:「我現在想問剛才那位記者,你說的『只要他們自己肯努力,還是可以成功的』是指怎麼個努力法,天天在學校先脫衣服伺候完黎家少爺,再回教室好好上課努力學習,你是指要這麼努力嗎?」

一直低頭不語的女記者,這時抬起頭接過話筒,平息了一下情緒用平緩的語氣回應道:「我收回剛才自己說的話。」

鍾教授好像沒有打算在這個事情上過於糾纏,而是點點頭繼續說:「如果在美國發生這種事情得到的處罰是什麼?」

這時,屏幕上適時地出現了四個大字「終身監禁」。

「當然這種案件的終身監禁在美國同樣不適用於未成年人,但是做幾年牢是免不了的,再看在中國同類案件的現實情況是怎樣的。」

大屏幕上用更醒目的黑體字表現了出來「批評教育,協商解決」。

「我想問一問各位,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你家裡如果有錢,你的孩子如果是個男孩,如果他還不滿16歲,他可以很隨意地在學校調戲,猥褻女同學,如果事情暴露,你的孩子根本不會收到任何處罰,甚至我們的法律鼓勵人們通過金錢來解決這種關乎尊嚴的問題。為什麼,我們的國家會如此的漠視我們孩子的尊嚴,這就是我們這個國家的劣根性,絕大部分家長認為我的孩子吃虧了,讓人家的孩子進少管所有什麼用,還不如拿點錢實惠。這也是我們與美國文化的不同之處,不是美國人不愛錢,美國人也愛錢,但是美國人更注重個體尊嚴。如果他們的孩子受到了這樣的侮辱和侵害,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是絕對不會通過獲得賠償這種途徑解決問題的。深層次的原因就是我們這個國家根本不在乎個體尊嚴,在這裡錢可以買賣衡量一切。那話又說回來了,有父母的孩子尚且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那像林思齊這樣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呢,他們的尊嚴誰來維護?社會?沒有這樣的社會組織?政府?沒有這樣的政府組織?法律?即使有這樣的法律,也沒有實際的執行人。」

鍾教授稍停了一下,話筒這時候在他的示意下遞到另一個記者手裡。

「教授,你好,我想請教一下,這場莫名其妙的發布會的核心內容就是聽您一個人為連環殺人犯脫罪嗎?」

鍾教授很輕鬆地笑著走到台前,用誠懇的語氣說道:「這個問題很尖銳,但是感謝你的質疑,我還是想先放一段影片再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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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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