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遠行途中

第三十一章:遠行途中

張自和第一次去奉天城的時候,是在長春乘坐的火車。這次為了安全,和唐明漢一起騎馬遠行,由於騎術不佳,只能控馬慢走,使得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也跟著慢下來。早在和唐明漢商量轉移資金去奉天的時候,不知怎麼地就被魯來相知道,死纏這一定要跟去。張自和無奈,只好和唐明漢商量,在瞞住他關於黃金的事情后,答應了他的要求。而魯來相的要求很實在,瀋陽城裡有他不少的師兄弟,這麼多年了,俺老魯才算是做人出了頭,不去師兄弟那裡顯擺一下,還以為自己在綹子里落草到死了呢。

張自和本來是想多帶點人,但是唐明漢的意見是人越少越好,只要安全能基本得到保障。帶上陳天鳳的考慮是一則他的功夫槍法好;二來他本人在奉天也有不少的同學朋友,雖說五、六年沒有往來,但是打小的交情還多少有一些的。

八十多公斤的黃金,分成四個小箱子釘死,外面用帆布罩上,由兩匹健壯的馱馬馱著,隊伍里除了唐明漢、張自和與李大慶,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這次遠赴奉天,他們選擇的是先從樺甸南下經蒙江、白山、通化、新賓一線進入遼寧,然後由撫順入奉天,前一段路基本是沿著長白山北麓西去南下。張自和打扮成商人模樣,西服呢外套,金絲眼鏡,手裡提著一個鱷魚皮的公事包;唐明漢他們則一色的黑色緊身棉短襖,腰束牛皮武裝帶,外面一件皮背心,頭上一頂短圍檐呢帽,顯得精悍十足,身後背著帆布背囊、馬鞍前掛著槍套彈帶、馬鞍后馱著乾糧水壺和豆料包。最好笑的是魯來相,他沒背背囊卻不倫不類地在身後背著一把日軍的指揮刀。

這支小小的馬隊除了住宿和中午歇息吃飯,一直就奔行在道上。四道溝發生的一切,消息還沒有傳到這裡,人們也不知道有一支叫四野的隊伍幹掉了不少的日本軍。新年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長白山山區地帶依然是冰雪滿山,只有山壑向陽處有溪水流動,道路上面開始翻出泥漿。步行艱難,馬隊行進倒還不礙事。三日後的傍晚,在接近白山一處叫清河岔的鎮子外,唐明漢一行看到了不少衣著襤褸的老百姓陸陸續續地向鎮中的一個大莊院集中。「這些人都是找大戶來借糧度荒的。」黃二虎長期經過這種生活,向張自和他們解釋道。

東北地區每年都有春荒,一些貧苦人家在這個時候多是向大戶借糧借錢,不惜被高利貸剝削,以致到秋後還不上時賣兒賣女,艱難捱過日子。張自和與唐明漢對看一眼,相互從對方的眼裡看見了沉重的神色,不約而同地長嘆一口氣,搖搖頭,準備進鎮子歇馬休息。

清河岔鎮依山傍水,山地緩坡下有不少的農田,鎮子又是東進西去的要道,因此人煙眾多,居民不少。鎮東頭客棧里的中年掌柜,笑呵呵四迎接唐明漢等六人八馬。「老客遠來辛苦,原本打量著這剛過完年的,沒有多少跑商地路過。哪知道今兒幾位老客就來了。正好過年殺得豬肉還有一些,幾位老客來上一鍋燉菜?還有本地的頭道燒鍋子,酒性子烈,能驅寒,也來上一壇?」這位掌柜的好像一個自來熟,見面就喋喋不休地說了一簸箕的話。

「我們今兒趕了遠路,睏乏了,安排三間客房。把馬匹照顧好,一會把酒菜拿到房裡來吧」。唐明漢不欲和客棧里的其他客人打交道,讓李大慶、陳天鳳、黃二虎和自己提上四隻箱子,讓魯來相和夥計去馬廄把馬匹安頓好,直接就要房間休息。

正說話間,就聽見店外頭幾個人在爭吵,還夾雜這孩子的哭聲。「你們幾個快走吧,這幾天店裡沒什麼客人,沒有你們討著吃的老客,不然等會掌柜的要拿我罵人了。」「這位小哥,行行好,孩子兩天沒吃上飯了,實在太餓。我們大人倒還捱得過去,可這孩子……唉……」

張自和向李大慶十個眼色,後者馬上機靈地跑了出去看動靜。好長一會才回來,臉色難看。

「怎麼回事?」張自和問道。

「一家人,兩大三小。是先前到大戶去借糧的本地鄉民,大概是沒借上,準備來這大車店討吃的來了。那三孩子瘦的跟猴一樣,沒法看。」說到這裡,李大慶也紅了眼眶。

「把他們叫過來吧,不要把孩子給餓壞了。」唐明漢開口吩咐。

一對中年夫妻帶著三個孩子畏畏縮縮地來到張自和面前。五人臉上滿是灰暗的菜色,三個男孩子中最大的十一二歲,最小的只有六七歲左右。張自和正待要詢問的時候,這時中年掌柜的過來了,連忙問怎麼回事。客棧的小夥計委屈地說是這些老客把人留下的。掌柜的又急忙來到客棧門房裡,對著張自和等人打躬作揖,:「鄙店門戶不嚴,打攪幾位老客了,我這叫人把這幾個花子趕出去。」

「不妨事,他們這幾個也算是你的同鄉吧,何必不給人行個方便呢,你看這幾個孩子都餓得快不行了。這樣,你多拿一些豆包、窩頭什麼的乾糧過來,都算我賬上。再燒上一些熱粥,先讓這幾個填飽肚子再說。」張自和對掌柜的吩咐著。

「哎,李老哥還不快謝謝這些貴人,先去旁邊呆著,一會粥好了給你們拿來。」掌柜的轉臉又對那幾個要飯的說。

「掌柜的,我看你們這兒田地不少,想必糧食也富足,怎麼還有真么多借糧要飯的啊?」

「老客不知,我們這兒確實田地不少,沿著小清河方圓百里有好幾千晌水地旱地,可那都是官宦人家和大戶的田產。這鎮上的鄉民十個有七個是給這些人扛活的,或租地或佃工,一年上頭能糊口就不錯。要是遇上有個三病兩災的就得討著吃了。就像我們這樣做生意的,要是有個閃失,比如被鬍子綁個票什麼的,也得和他們一樣,日子艱難啊。」掌柜的感嘆地說。

說話之間,客棧的夥計拿來了乾糧和稀粥,那對中年男女拉著孩子給張自和磕頭以後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這位老哥,我看你身體不錯,像是沒病沒災的,大嫂也一樣。怎麼日子就過不去了呢?」唐明漢這時發話問那對中年夫妻。

「唉,這都怨我們家老大,我們家在清河岔住了十年了,一直在鎮子做著打鐵的營生。日子雖苦點,還過得去。可就是在年前,我那大小子被山上的鬍子給綁了,硬是要我出五十大洋贖人,不然的話就見屍首。沒法子,只好把鋪子給頂出去。一來二去的欠下了田家的十塊大洋。能當的都當,能賣的都賣,家裡什麼都沒了。好容易捱著過完年就斷了頓,只好四處求借。今兒要不是愚見您這幾位貴人,只怕是我幾個孩子要餓死。」鐵匠男人看樣子是個悶葫蘆,應答話語是那女人出頭。

「鐵匠啊?不知手藝如何啊?」張自和感興趣地問道。

「沒說得,這鎮上的犁耙鐮鋤,有多半是這李鐵匠給打得,手藝好著呢。」客棧掌柜的在一邊幫腔。

「我介紹你去一個地方,包管你們全家吃飽穿暖,孩子還能有書念,不過就是要你們勤快勞動。不知你願意嗎?」張自和對哪個木訥的男人說。

「那敢情好,反正俺們已經家產沒了。還欠著田家的錢。不知這位大爺說的是什麼地方能讓孩子們吃飽飯、俺們全家有條活路?」女人搶著說道,一口的山東鄉音。

張自和向黃二虎一點頭,黃二虎趕緊地解釋:「這位大嫂子,我們掌柜的在樺甸的四道溝里有地方安置你們。我的父親就在哪裡種地,他叫黃秋生。我們掌柜的吩咐后,你們全家都可以在哪裡安家落戶。你可以開荒種地,可以做工幹活。哪兒沒有官府的收稅,沒有鬍子的打劫,鄉親們互幫互助地過日子。你家是鐵匠,肯定在哪兒有活路干。全家人吃飽沒問題。」

「可俺們還得還田家的錢,怎麼去啊?還路遠得緊。」鐵匠漢子也動了心,但想到自己家現在的情況,眉頭一直皺著。

「沒關係,你欠的錢,我們替你還上,就當是你先支了工錢,還給你們全家路費錢。如果你怕遠道難走,可以多招呼一些願意去我們哪兒的窮苦兄弟結伴一起走屯田墾荒。去的人每人路上兩塊大洋,孩子也算。到了哪兒,有人關照你們;如果在哪兒過不慣,也可以回來嘛。「張自和耐心地說道。

「有這樣的好事?那我得和鄉親們說道說道。這位掌柜的,你不知道,這春荒時節,一般人家都過的艱難。要是有個能吃飽飯的地方,怕是不少人家都得去。您這不是開玩笑的吧?」客棧掌柜插話說。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嗎?我們做的是大生意,不稀缺這點糧食,在乎的是人手。現在我們出錢僱人開荒種地,也是為了今年秋後能有好收成。再說了,這在大戶手裡借糧不還得借五還六嗎?你也可以和哪些準備逃荒的窮苦人家說,我們提供種子,農具和度荒糧食,開荒出來的田地,今年不收田租,第二年以後都按三成給我們做回報。種出的糧食有富餘的必須賣給我們。」

張自和說完,叫李大慶拿出二十塊錢的銀圓券鈔票,交給李鐵匠;又親手寫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給韓玉珍,讓他們在山裡的人安排好逃荒人口的賑濟和生產事宜。打發走了千恩萬謝的鐵匠一家。這才和唐明漢一起回房間吃飯休息。

當晚還不到掌燈的時候,客棧里就有一些聽到消息的饑民來到這裡試探真假。當他們中有真心想去屯田墾地的人當場拿到路費以後,不少的饑民都選擇了和李鐵匠一起逃荒去四道溝,一晚上前前後後有三十多壯勞力帶著近一百人準備馬上上路。第二天唐明漢他們離開清河岔的時候,還有人在打聽遷居墾荒的事情。不過這時,這支神秘的馬隊已經消失在西去的路上。

「張大政委啊,真沒看出來,您還是一個菩薩轉世啊。走到哪裡就為哪裡解厄度難。這鐵匠一家不是靠你,難免會家破人亡啊。」魯來相又在發感慨。

「不是靠我。是靠我們大夥一起來想辦法。四道溝也要發起來,哪裡有山有水有荒地,是我們自己的家啊。你老魯也是四野營的人了,這次去奉天,你的一些真心想打日本鬼子的朋友也可以動員來。人多力量大嘛。天鳳,你在想什麼呢?」張自和看見陳天鳳低頭沉思,出口問道。

「我在想張政委你以前對我說的那兩句話,是什麼來著?哦,是『世道不靖,造反有理;改天換地,自古有之』我越想就覺得有理。這麼多的人飯吃不飽,還受欺壓,這個世道是要把它給翻過來了。」

「說得好!我們一起就在這白山黑水翻這個世道!」唐明漢豪氣地高喝一聲,打馬急縱。

一路上,曉行夜宿。又是三天後,隊伍進入了遼寧的新賓境內。由於是通衢大道,路上沿途的客棧酒館不少,免去了餐風露宿的辛苦。張自和拿著東洋拓殖株式會社的照會憑證,身份樣子又象是富貴人家,各地的檢查站也沒有多找麻煩。有幾撥在道上『踩盤子』的土匪探子,看到這幾人走馬疾馳,又都不像是善茬子以後,也放棄了跟蹤的打算。也有不死心的,看上了唐明漢的烏睢馬和張自和的富貴衣裝,暗暗地沿途傳遞消息,準備找機會動手盜搶。

當天晚上,在一個叫柳樹台的鎮子里,唐明漢一行歇息在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中。讓唐明漢感到奇怪的地方是,這兒的掌柜對上門來住宿的客人十分冷談,問他兩句,他才回答半句,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張自和也看出了端倪,拉過唐明漢,在他耳朵邊嘀咕了幾句。

「掌柜的,我們六個人今晚就在你這客棧住宿了,給準備三間客房,要挨著的。晚上要有啥響動的話,你就不用起來照顧了。」張自和談談地吩咐道。

唐明漢在飯後把大夥招在一起,「這家店有點名堂,要不是和鬍子有勾連就是鬍子經常光顧的地方。老魯,你怎麼看?」

魯來相也是一個老走江湖的綹子掌柜,唐明漢這一說,倒還真是找對了人。「敢情不差。這一,客棧離城不遠,一般人到這裡都會鬆口氣,防備心就會松;這二,這鎮子四通八達,鬍子易聚易散,最是方便;這三,嘿嘿,我們一路上起碼被四伙『水香』盯著,難保沒有動心的,眼見明兒就進城了,今晚就是動手的時機。」

張自和與李大慶都是幹警察出身的,警覺性也很強,都點點頭同意魯來相的判斷;陳天鳳不用說,干過同類的事情,只有黃二虎懵懵懂懂地在聽著。問著:「魯大哥你是說今晚有鬍子來劫殺我們?」

「非偷即搶,看他們怎麼下手了,也許一夥,也許幾伙。都說不定。唐隊長,我們怎麼對付?」

唐明漢想了想,「三間房,一溜挨著,今晚我在東頭一間,老魯和天鳳在西頭一間;李大慶、黃二虎和張政委在中間一間。中間房的人分班睡覺,有動靜就敲木板牆;槍不離身,子彈上膛,有人過來先下手為強。待會二虎兄弟去和客棧掌柜的交待一聲,讓他們晚上不要靠近我們的房間。還有,大家晚上不要喝酒。早點睡,我預感是在後半夜有動作的。老張辛苦一下,先值班到後半夜的時候叫我們。」

新賓靠近通化一帶的鬍子『包一路』,大掌柜的姓姜,叫姜子恆。手下有二十來個弟兄,平日就靠著這條官道吃行商。這位掌柜早些年年輕的時候也是行商出身,單人做點到通化山裡跑皮貨的生意。後來被人綁了,幾乎花光了積蓄才贖身出來。後來乾脆落草掛柱在『包一路』老掌柜的綹子里。由於為人講義氣、重情誼,被老掌柜的收為義子,老掌柜死去后,由他接手了綹子。姜子恆掌管『包一路』后,沒有再對一般平民下手,而是專找大戶和富商砸窯綁票。新賓的官府緝拿他,他們就跑到通化山裡去躲避。一年當中做上一兩筆就收手,能把綹子攏住夠吃就行。由於多年在這條道上找食,他的眼線也多,唐明漢打通化一出長白山就被他的眼線盯上了。

這柳樹台是姜子恆的窩點之一,此刻在離客棧不遠的兩間土房裡,姜子恆正在聽他綹子的『水香』向他報告探聽到的消息。

「大掌柜的,這幫人是從白山那邊過來的,看不出是幹什麼的。說是綹子吧?沒有哪個綹子的崽子騎那麼好的馬,長短快槍一人兩三支;說是跑商的吧,貨太少,幾乎就是人和馬;說是官紳吧,又沒有一個親眷女人,幾個隨從的都是殺氣滿臉的。實在是弄不明白,要不要給劫了,大掌柜的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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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躍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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