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依蘭古鎮（三）

第十一章：依蘭古鎮（三）

當延吉城裡的守備隊進入秦家的時候，唐明漢就得到了消息。早在上午他就安排了畢貴山兄弟倆輪流地監視秦家大院的動靜，強調一定要把出入大院的人看清楚，數清楚。這貴山和貴海打小生活在鎮上，經常出入秦家做短工和賣山貨、皮子，人頭和地理爛熟無比，完成這個任務十分輕鬆。

得知有六十多個守備隊兵進入秦家，張自和不禁有點猶豫起來，問唐明漢道：「唐隊，怕是不太好打了吧，秦家原來就有三十多院丁，現在加上守備隊應該有一百個以上的武裝人員，機槍就有三挺，我們能參加戰鬥的人員不過三十人左右，如果打攻堅戰，先不說勝負，可能傷亡就很大啊。」

「傷亡的事情確實不好說，這不僅和雙方的戰鬥指揮、兵員素質、地形條件，武器裝備等有密切關係，也和情報、主客、戰場選擇、戰鬥方式選擇有密切關係。對於秦家和我們雙方來講，現在是我暗敵明，秦家和延吉的守備隊都不清楚我們的底細，只把我們當成一般的土匪鬍子，用平時三十多人的綹子實力來衡量我們，已經犯下了昧兵輕敵的錯誤。再則，選擇夜戰是對手根本不能應對的方式，很簡單一點，他們看不見我們；不排除對手中有神槍手，但是我們更有神槍手中的神槍手；還有，對手沒有重火力，這一點我們相對安全些，而我們則有擲彈筒和榴彈發射筒，自動武器數量超過了他們，火力密度高於對手，我們盡量爭取零傷亡吧。唯一可慮的就是如何通過那片開闊地，這確實很傷腦筋。」

「八路軍攻打日偽碉堡的時候不是用過土坦克嗎？我們能不能試試？」張自和發問道。

「對，這是個好主意，可以一試。有防護總比沒防護好。」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戰鬥？」

「今晚半夜時分。晚飯後就讓隊員們睡覺休息，十二點準時行動。」

當天晚飯後，唐明漢和張自和召集了『四野』的全體隊員，宣布了攻打秦家大院的決定。決定一宣布，原雪虎隊員還很鎮定，新加入隊員就馬上就興奮起來。原『龍山好』的人是又驚又喜，原來的綹子是一直是想砸秦家的窯而沒有實力和辦法，現在『四野』也才三十來人就敢去，只怕是真有辦法拿下；黃二虎、黃小林和畢家兄弟則是高興莫名，想著這方圓幾百里沒有人敢惹的秦家從來就沒有被綹子成功砸過窯，自己一參加隊伍就開始對上了硬響窯，再說這秦家也不是什麼善茬子，和日本人勾勾搭搭，砸了他家也表示我們和日本人對著乾的決心，雖然咱們人少點，但是唐隊長說了要打就肯定能行。

唐明漢接著宣布了戰場紀律和戰鬥要求，所有隊員和一切行動都必須服從隊長的命令，絕對禁止個人的莽撞、隨意的行動；所有隊員在戰場上如果有不服從命令和私自脫離行為，『四野』則將毫不容情地執行戰場紀律。進入秦家后禁止對無反抗力的俘虜和平民實行武力，不得私自搶掠財物和凌辱婦女，接著命令一隊和二隊的隊員們休息待命。

張自和已經帶著黃秋生和常田富倆人開始製作『土坦克』。找來房間里的硬木方桌，將濕透水的大車店棉被蒙在桌面上，把四個被角牢牢捆在四條桌腿上，一直蒙了四床透濕水的棉被才算好了。抬屋子外讓寒風把棉被凍的梆硬之後，用手槍在三十米處試驗，效果很好，子彈沒有穿透。『土坦克』一共製作了三個，唐明漢連說夠了夠了。

許一山開始往95槍上安裝榴彈發射筒，上次過江打日本人的駐守所時，榴彈消耗了兩枚，還剩下的十八枚榴彈中只有八枚高爆彈、五枚爆震彈和五枚眩光彈，這次乾脆都帶上，到時候選擇性使用；韓光前也把日式擲彈筒和榴彈準備好了；最過分地是劉輝武，製作了大小四、五個炸藥包。

唐明漢與張自和商量，守衛大車店的馬匹、傷員和後勤物資的任務就由張自和帶領黃秋生、黃家姐妹倆、常家夫妻倆和朴氏兄弟倆以及軍犬『少校』擔任，其餘隊員都將參加戰鬥。在張自和的催促下，唐明漢也和衣小迷瞪了一會。

張自和心比較細，想到隊伍要在凌晨時分開始戰鬥，就和朴氏兄弟倆到廚房燒了一大鍋滾滾地薑糖茶，又把大車店的燒酒溫熱，好讓隊員們在半夜出發時驅寒壯行。

凌晨時分，『四野』的隊伍集合了。隊員們有的鎮定自若、有的興奮難抑、有的忐忑不安，在唐明漢低聲有力的口令和帶領下，二十八個人魚貫地走出了大車店。

冬月風寒、晴夜無雪，黑黝黝的天色、暗蒙蒙的大地，鎮子籠罩在幾分寂靜和幾分不安之中。二里路不到十分鐘就走完，唐明漢看到鎮子盡頭開闊地中秦家大院朦朧的廓影時，夜光錶上的指針才指向零點一刻。秦家大院的院牆四角都有一座磚石砌成的碉樓，樓高約五米合一丈七尺左右，院牆高約一丈，但牆下部都是用石塊砌好的，很牢固。在夜色下觀察二百多米外秦家大院，視力好的也難看見人的活動。

唐明漢命令隊伍停下，與許一山和丁壘小聲地交談了幾句，決定所有的火力布置只針對正面有大門的一面院牆，打了個手勢，讓他倆把隊員帶開隱蔽起來慢慢匍匐接近大院，三隻『土坦克』將蒙被子的一面對著前方放在雪地上，緩緩地由一隊的火力突擊隊員爬著推行。

李大慶和崔太植倆選擇了一塊稍稍突起的小土坡，把『歪把子』機槍架在地上，將機槍彈斗裝滿了子彈，唐明漢給機槍組的命令是壓制對手的機槍火力。丁壘找到了一個土溝，趴在裡面，白色的偽裝衣和大地渾然一體，連狙擊步槍都用白布把槍身纏了起來。

唐明漢自己則把給李大慶使用的95式突擊步槍拿了過來，裝上了微光瞄準鏡，和許一山、劉輝武三人一起組成了一個火力突擊組；黃二虎和黃小林趴在他們身後組成了火力支援組。命令其餘隊員各自隱蔽地趴成散兵線方式，集中步槍射擊院牆上的守衛。

看見隊員們都已經到位和準備好了，唐明漢向許一山打了一個開始的手勢，手指指向院子大門。許一山將一枚爆震彈裝入發射筒，瞄準后一扣扳機，榴彈飛向了大門。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秦家大院的木板門碎裂開來。這下猶如大火燒了蜂巢一般，秦家大院里陡然發出一片驚呼聲，有恐懼的慘叫、有高聲的怒罵、有驚惶的哭嚎。院子圍牆上已經有腦袋探了出來，但是探出來的腦袋再都沒有縮回去，都被準確的狙擊槍子彈和95步槍子彈打得鮮血和腦漿迸裂。接著，靠近大門一面秦家的兩座碉樓的機槍也開了火，由於看不清目標，子彈胡亂地在空中飛舞。

許一山沉穩地又將一枚爆震彈射在大門口，兩扇大門中的一扇由於承受不了爆炸衝擊波的力量，向院內倒塌；幾乎在同時，『四野』隊員的槍聲也響了起來，二十多枝步槍射出的子彈在圍牆頭打出一小溜一小溜的土塵。李大慶的『歪把子』緊緊地追著右側碉樓的機槍槍口火焰，用連續的短點射進行壓制射擊。韓光前在許一山打出第一發榴彈的時候就已經瞄準了大門左側的碉樓，一拉擲彈筒的發射繩，榴彈落點稍遠了點，越過碉樓在空地上爆炸了。他遺憾地撇撇嘴，又接著稍微調整角度后發射了第二枚。這一次榴彈準確地落在了碉樓頂部，猛烈的爆炸后，木頭椽條的碉樓樓頂坍塌下來，把秦家的機槍和射手埋在了裡面。

就在許一山打出第一發榴彈的時候，秦家上下都被驚醒了。秦世恩一把推開睡在身旁的小妾，一邊急急忙忙地穿衣服，一邊高喊來人。一條褲腿還沒有穿上，又連續傳來兩聲更猛烈的爆炸，驚得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這時候也不顧什麼平日的形象了，裹了條被子就站了起來，「快來人啊，快去叫胡隊長和守志來，把人都叫起來，把鬍子打回去，快、快。」

秦家大院里亂成了一鍋粥，胡麻子帶來的六十多個兵還算是好點，勉強都把衣服穿上和把武器拿到手裡，有幾個手腳快點的已經開始向著大門外開槍還擊了，胡麻子一邊開槍一邊吆喝指揮人分散開，該上院牆的上院牆；但秦家沒有輪到值守的院丁們不少還是光屁股在屋子裡打著轉找自己的衣服；蘭炮頭提著兩把匣子槍倒是動作麻利地躥到大門口旁邊趴著身子向外打看，這一看之下便大驚失色，一道棒子大小的物件直接向大門方向飛來，嚇得他雙手護頭向門裡面滾去。還沒有轉過身子，就聽見院子里又是『轟隆』一聲，胡麻子帶來的兵倒下了六、七個，爆炸濺起的碎磚石子落下來打在頭上生痛生痛。

韓光前的擲彈筒一直不停地向院子右邊的碉樓發射榴彈。不知是否運氣已經用完或是其他什麼原因，三、四發榴彈都打空了。看著榴彈落不到樓頂，把韓光前急得不行。可就是這樣，倒是讓右邊碉樓的機槍手知道鬍子有炮在對著這邊放，嚇得腿都軟了，彈匣空了都沒有發覺，手指頭死死壓著扳機不動。韓光前在射出第六發榴彈的時候終於命中了樓頂，隨著『轟』的一聲，第二挺機槍也停止了射擊。

一見秦家大院大門院牆一側兩個邊角碉樓的機槍沒了聲音，唐明漢鬆了一口氣，命令隊員們繼續用步槍火力壓制院牆牆頭，機槍則向大門內掃射，擲彈筒繼續向院子里發射手榴彈；同時向許一山和劉輝武打手勢，三人趴在地上分別推著『土坦克』向秦家大門方向前進，然後指揮隊員們按戰鬥隊形匍匐跟上。

機槍一停，蘭炮頭就知道壞菜了，沒有了自己這邊機槍的火力，鬍子就可以攻上門來了，這幫鬍子們的槍法都很准，院牆上誰露頭誰倒霉，最可惡的是胡麻子，東家請他們來是剿滅鬍子的，可現在鬍子上門了，他狗日的只會吆喝當兵的躲在屋子裡對著大門外放槍，連個鳥都打不著；自己帶的院丁也是不爭氣，七、八個膽子大的先前在院牆頭被子彈都打中了，剩下的都嚇得把頭埋在院牆下，只露出兩手放槍，這他媽的老天知道子彈往哪兒飛啊。

這時候，秦家父子在後院客廳里急得團團打轉，後院宅子里的家眷們大哭小叫地更讓秦世恩五心煩躁，他連聲對小兒子說：「你趕快去胡隊長那裡，就說我說的，打退鬍子我額外給他一千大洋的花紅外加五十兩煙土，他的每個兵都有十塊大洋的賞金；還有，你告訴蘭炮頭，讓他帶著院丁跟著胡隊長的兄弟們向外沖，一起合力殺鬍子，完事後大家都有賞，你也拿上槍去督促，保家宅是秦家子弟的本分，誰要是不聽，你先崩了他。」

秦守志答應一聲，趕緊地提著手槍往院子里跑，但是剛跑到前院的二門，還沒有進大院，就聽見從大院外面射入院內的子彈打在石板上、磚階上火星直冒，劈啪亂響，嚇得他大叫「哎呀我的媽呀」，死死地躲在柱子後面不敢出頭，想著這要往外沖就是送命，只是一連聲的喊蘭炮頭帶兄弟們朝院子外開槍還擊。

胡麻子一看，這樣下去不行，得趕緊地把機槍架起來壓制對方的火力。連忙叫蘭炮頭帶人再上碉樓重新把兩挺機槍打響。自己這邊帶來的一挺機槍就在院子內架起來封鎖院門。

唐明漢看見院子裡面的火力依然很強，把大門封鎖地死死的，正門口五十米以內都難以接近，但是院牆上面的火力只是零零星星且大多是胡亂鳴放。朝許一山打了手勢，指了指碉樓，許一山會意，和劉輝武兩人推著一個『土坦克』向左側的院子角而去。唐明漢轉頭對李大慶和韓光前打手勢，命令「機槍和擲彈筒火力全部壓制大門內方向」，又朝黃二虎打了個跟我來的手勢，把95步槍往身後一背，然後就向院子右側方向的碉樓快速匍匐爬去。

一百來米的距離，唐明漢和黃二虎一前一後地只用了不到兩分鐘時間就順利地匍匐前進到了碉樓下面的火力死角，而且還沒有被院子的守衛發現。示意黃二虎蹲下身子，唐明漢雙手摳住碉樓磚縫，兩腳踩上黃二虎的雙肩，讓他慢慢地直起腰，然後雙手一用力，身子往上一竄，空出左手迅速地抓住樓頂的磚角，一個翻身就橫騎上了樓頂磚垛上，隨手抽出了腰帶上的手槍。

這時，蘭炮頭正帶著兩人往碉樓上過來。由於先前被榴彈炸塌了樓頂，碎磚爛瓦破木頭把院牆上碉樓的梯子都埋住了。兩個機槍射手也是埋在了瓦礫下，被砸得滿頭滿臉的血，痛的大呼小叫地，也根本不顧機槍了。蘭炮頭好不容易把梯子清理得能夠上人，一進碉樓上層，看見頂上開了一個大大的天窗，靠院子里的一側還坍塌了小半面，樓層內的兩個人抱著頭在哼哼，不由大怒，上前就是一人一腳，「王八犢子的，快點把機槍打起來，不然要你們的命。」說完，手舉雙匣子槍，頂住了兩個院丁的腦袋。

倆院丁哆哆嗦嗦地把捷克輕機槍從瓦礫里刨出來，重新架在槍眼裡，還沒有等拉槍機開火，就聽見『砰』的一聲清脆的槍響，回頭一看，哎呀媽呀，這蘭炮頭已經額頭上一個血洞，人倒在了地上。跟在蘭炮頭身後的另外倆人聽見槍響，看到炮頭被打倒，慌得四處亂瞅，不明白子彈是從那裡飛來的。

也就在這個時候，院子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爆炸的氣浪差點把唐明漢從碉樓頂上掀下去，隨後院子里的槍聲全部都不響了。唐明漢心裡清楚，這是劉輝武自製的炸藥包爆炸了。劉輝武製作兩個大炸藥包的時候，每個都足足放了兩公斤多的黃色炸藥，威力不遜於一枚150毫米的炮彈，院子中間被炸出一個直徑五米左右的大坑，前院二門的門廊被氣浪掀翻了，胡麻子擺放在這裡正對大門的機槍和射手被震出了近三米遠，七竅流血，眼見是活不成了；秦守志也被震得暈死過去。胡麻子還算幸運，由於他隱蔽的地方離炸點較遠，只是腦袋被震得嗡嗡作響以外，身上倒是沒有受傷。心裡明白這秦家是保不住了，這鬍子們要再來一次，只怕老天爺都不知道上哪兒找自己的屍首，想到這裡，大冬天的滿身汗毛直豎。大洋不想了，煙土也不想了，連忙地高聲喊：「各位好漢大爺們，不要再放炮了，我們投降，投降。」轉頭又對自己的手下吼道：「都他媽的放下槍，兩手抱頭，蹲地上，保住自個兒的小命要緊。」

唐明漢一聽，這森林守備隊的官兵要投降，立即向院子外的隊員們打手勢，要他們趕緊進院，控制局面。自己則跳下碉樓頂，落在秦家的機槍手旁邊，用手槍指著四個嚇呆了的院丁，喝令他們在牆沿蹲下，誰要亂動就打死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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