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尤金說完就急匆匆的跑開,身影消失在等待在不遠處的馬車裏。

顏亦嵐原本想問幾句於樂柏的情況,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尤金就已經跑開了。

鄭建安沒有二話就將畫給卷好,雙手捧著送到顏亦嵐的面前。

顏亦嵐眼角瞄到楊冬晴那陰晴不定的神情,知道她心有不甘,便要清荷將畫給收下,接着輕聲說道:「這事是在告訴楊小姐,世上有些東西是想搶卻未必搶得到的。」

楊冬晴氣壞了,她原是想找顏亦嵐的麻煩,現在反倒成了她丟臉,尤其是看到顏亦嵐臉上那抹如沐春風的笑臉,她心中更不是滋味。

「不過就是一幅名不見經傳的畫,如果我想要,讓狀元郎多畫幾幅給我便是了。」

提到李儒新,顏亦嵐淡淡的挑了下眉。楊冬晴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我想要,無論畫或人,」楊冬晴皮笑肉不笑,有禮的一福后說:「早晚都是我的。」

言下之意,今日會這麼針對她全是因為李儒新?顏亦嵐斂下眼,沉思起來。

「想什麼?都出了神?」

聽到身旁的聲音,顏亦嵐回過神,圓圓臉上閃著笑意,「哥。」

顏希肅看着她可愛的笑臉,忍不住揚起嘴角,「爹要我來接你了。買了些什麼?」

「好畫!」拿過清荷手中的畫,她將畫軸打開,先看到落款的名字。原來他叫葉三,不單人長得好,還畫了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即使是狀元及第的李儒新都未必勝得過他,這樣的人才竟然沒半點功名在身,可見不是他不好,而是那些官不懂得欣賞。

她獻寶似的將畫呈到自己的兄長面前,「是位有緣人送的。哥,你看這畫畫得可好?」

顏希肅原以為是女人家喜歡的玩意,本想敷衍個幾句,但瞧了一眼之後卻無法移開視線,他伸手拿了畫,「難得在這鬧市中有此極品,只是……」他看着落款的署名,「送的?!」

顏亦嵐點了點頭,「是啊。」

其實他見過署名葉三的畫掛在太子的宮殿裏,當初太子的身子不像現在這般虛弱,太子當時還爽朗得意、向他獻寶似的拿出葉三的畫和葉三所出的萬言書,裏頭對差役、稅賦、邊疆開墾都有獨到見解……

「你認得作此畫的人?」

顏亦嵐原想點頭,突然又想起自己撞傷人家的事,這太丟人了,她實在說不出口。

「不認識。」她撒了個小謊,「只是正為這幅畫跟楊小姐在街上爭論起來時,有個小廝跑過來說這畫只贈有緣人,就把畫給了我。」

這件事聽起來古怪,他看得出妹妹有所隱瞞,但他沒追問,只打算私下再派人去打聽那個小販是從哪裏取得這幅畫的,他要找到這個葉三。

「楊小姐指的可是楊尚書的千金?」顏希肅打量著畫,微眯着眼問。

「是啊。」顏亦嵐坐上馬車,車內只有自己和兄長也就露出本性,不客氣的說:「不就是那過河拆橋、不留情面的楊府一門。」

顏希肅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人心險惡,這世上過河拆橋的可不只楊府一門。

他將畫還給顏亦嵐,見她立刻興匆匆的接過,看着她的笑,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顏亦嵐不解的側着頭看他。

顏希肅勾了下唇角,柔聲道:「太子說過幾日召我和未來的狀元妹婿喝幾杯。」

顏亦嵐想也知道是為了她的親事,從小大哥就與太子和幾位年紀相仿的皇子一起讀書長大,縱使現在被貶官,但多年來的情誼還在,若是太子出面,就算李儒新想要毀婚,該也沒那個膽子。

她低頭看畫,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快些,「太子身子好些了嗎?」

皇上迷戀長生不老之術,荒了朝政,身為儲君的太子原該這個時候出面穩住大局,偏偏他的身子這些年一直不見好轉,雖有皇后和其母家幫着,別的皇子還是免不了多了別的心思,朝廷表面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洶湧。

「還行。」顏希肅說。在京城的日子,自己還能進宮去探探,離京之後,只怕縱使再掛心,想要見上一面也是難上加難。

「哥,太子病著,就別煩他了。」

顏希肅語氣堅定,「這一切全是為了你好。」

為她好?真是為她好嗎?

顏亦嵐在心中無奈的嘆了長長的一口氣,低頭看着畫。這畫中美景就像千佛寺外那片懸崖往外看的景緻,天高水長,在一片寒冬蒼茫中,遠方山崖上的幾枝冬梅傲立,現出一線生機。

她露出一抹笑,是啊!再難都有一絲生機,這世上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溫暖的房裏,空氣中飄散著安神香氣,炭火上鐵壺裏水沸的聲音伴着算盤珠子被快速撥動的聲音傳來。

算帳的人低着頭,露出雪白的頸子,晶瑩柔滑,一張天仙般的容貌白裏透紅,在燭火照射下,朦朧間透著一絲雌雄莫辨的美感。

那修長白皙撥動着算盤的手指倏地一停。

「不要臉的人見多了,但這麼不要臉的還是第一次見。」說話的聲音低沉好聽,但口氣卻滿是不屑。

他很美,卻不是個女人,而是個男人。

「怎麼?」於樂柏斜躺在一旁太師椅上假寐,臉色有點蒼白,他閉着眼,氣若遊絲的問:「有人倒了悅客來的帳嗎?」

「說什麼笑話,我葉當家是何許人,誰敢占我便宜,」葉初雲那張星月難敵的俊臉露出譏諷神色,繼續撥動着算盤,「是想到今天上房來了些客人,恰巧經過門外時,聽到了些話。」

恰巧經過?以今時今地葉初雲這個悅客來大當家的身分,根本不需要招呼客人,所謂的「恰巧」,分明就是存有許多的故意——

「舅舅實在該改改偷聽的惡習。」

撥算盤的聲音一頓,美得教人讚歎的五官一凝,速度很快的將桌上一本已經看完的賬本往於樂柏的身上一丟,「什麼偷聽?死小子,我花了大筆銀子讓人教你四書五經,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話嗎?」

「那就聽壁腳吧!」於樂柏很從善如流。

「那還不是一樣,」要不是真怕他傷了,葉初雲的金算盤就要丟過去了,「也不想想你跑去千佛寺,一待就是一年,明明也不是山高水遠,卻連回來看我這個偉大如天的舅父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沒心沒肺的,我養只母雞都比養你來得強,至少養著母雞還會下蛋,你呢?除了敗我的家,拿錢去供佛寺、救濟窮苦人家之外,你還會做什麼?你若再不把我當一回事,我早晚把你掃地出門!」

「是的,舅舅。」於樂柏嘴上恭敬,但心裏壓根就沒將葉初雲的話給放在心上,他拿起身上的賬本,「拿去,你的命根子。」

葉初雲啐了一聲,用力的拿過賬本,雖然嘴巴不留情,但是看着於樂柏時,眼底有着一絲愛憐。

這小子長得還真有幾分像他死去的姊姊,他姊姊可是他所見過容貌最美、心最善良的姑娘。

想他還未出生時爹就死了,未滿三歲時娘親也跟着去了,所以他打小就被說是克父克母的掃把星,沒人想養他,只有美女姊姊從不嫌棄,背着他幹活,日子雖然辛苦,但還過得下去,誰知老天不長眼讓甘州來了場乾旱,草木不長,爹娘留下來的那塊小得可憐的地,怎麼也種不出東西。

他們兩姊弟有一頓沒一頓的挨着,眼看就要熬不下去了,某一日朝廷派來了個大官,說是兵部的將軍大人,帶來了一車又一車的稻穀和乾貨,姊姊立刻帶着他去領糧食。

帶着他這個拖油瓶,姊姊早就打定主意此生不嫁,一心只想拉拔他長大,期望他能夠好好讀書,考個功名光宗耀祖,不再令人瞧不起。

只是姊姊長得像天仙,就算再想安分的過日子,老天也不放過她。

她被那個將軍的嫡子看上,但姊姊的出身低下,別說是妻子,連當個姨娘都不夠格,偏偏那個大少爺卻要死要活的硬要迎姊姊進門,進門之後卻只能給她一個比丫鬟再高一點點的小妾名分。

美若天仙的姊姊,身分委屈不說,最後還因後院的內鬥而賠上一條命,姊姊死的那一年他九歲,而於樂柏也還不過是個不到四足歲的孩子……

於樂柏注意到葉初雲目光看着賬本,但心思不知飛到哪裏去了,忍不住揚了下嘴角,開口道:「舅舅這字錯了,你字跡潦草不說,錯別字也多,實在該多念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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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夫值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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