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城

在她正進行緊張複習的時候，她小叔帶着展眉又找上門了。

要不是接到她媽媽的電話，她差點兒都忙得忘記了這兩父女。

當時她剛下晚修就接到媽媽的電話：「小顏今晚別回星光城，先回家，你小叔和展眉來了。」

星期五，她一般下了晚修就先回星光城租的房子，周六才回趟家，跟爸媽吃飯，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風雨不改。

但是今晚顯然計劃有變。

她從陽台里把自己晾乾了的一套衣服和內衣都摘了下來。

鍾希穎奇怪地從課本里扭過頭來：「展顏，我說你收衣服幹嘛？」

展顏：「我今晚回家，不是星光城。」

祝詩婷也奇怪：「回家？你不是一般星期六才回的么？這星期有變化啊？明天還回來跟我們一起複習不？」

葉珊神棍似地陰著聲音說：「嗯……讓我算算……我似乎看見了一個姓霍的男子……」

祝詩婷：「你裝巫婆可以，能別把我頭當水晶球么？」

「水晶球」發了話，葉巫婆趕緊撒手，祝詩婷這才揉着脖子坐起來。

展顏拿着叉子進來把這三個趁機起鬨的損友鎮壓了，揮舞著自己的衣服說：「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我小叔跟展眉來了。」

葉珊頓時來了精神，一下竄到展顏面前：「展眉？！我聽人說她上高中之後長成了一氣球！你回去拍張照回來！」

葉珊一走，祝詩婷趕緊把葉珊那小風扇轉向她自己的臉——剛才被按在葉珊膝蓋上熱的，現在吹吹。

展顏想了想：「這個難度有點大，我盡量。」

鍾希穎懶懶地癱在涼席上，床尾的風扇把她的睡裙吹起鼓了起來：「就你們還有那勁，這天都熱成這樣了還有八卦的心思……那女的一聽個名字就鬧心，展顏明天回來不？」

展顏幾下收拾好書包：「當然回來，你們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展顏前腳剛走，宿舍里的三個人就憂心忡忡地開起小會。

「總覺得無事不登三寶殿，展眉突然來展顏家准沒好事。」

「放心吧，展顏早不是以前那個展顏了，就展眉那樣的還能把她怎麼着。」

「可不是，咱們就放心等照片吧。」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絕對以適用於任何時代任何國籍的任何一個人。

展川松帶着女兒在趙可蘭公司門口堵的人。

他一開始給他大哥打電話，但是他大哥的電話打不通——其實他不通知，展川柏從當初發生那件工地事件之後就當沒了這個弟弟，換了號碼也沒告訴，那個號早停了。

展眉打的是展顏的電話，但是展顏上課，看到陌生來電她也不打算在上課的時候冒險接，她有她爸媽的幾個私人電話和公司電話還有工作電話，霍睿的幾個電話她也有，於是她看見這個號碼就直接忽略了。

展川松試了二哥的電話不通之後，又試了二嫂的電話，二嫂的電話正在通話中，他試了幾次，覺得這路子行不通，就帶着女兒直接來人家公司堵人了。

這堵的人方法十分簡單粗暴，直接在樓下攔車。

其實也不難攔，這幢大廈進出比較嚴格，進去的車輛要讓站崗亭里的人給個卡，出來的車輛就直接刷卡出。

展川松就站旁邊，停一輛車就湊上前去往人家車窗里看，發現不是了，又重新站回行人路邊兒上。

展眉覺得丟臉，勸了她爸幾次無果之後，就往旁邊花圃那兒一站，埋頭玩起手機來。

保安就戳在離展川松幾步外，他也勸了這人幾次，但這人不停地說：「我哥在這頭有公司，昊柏集團的董事長，我正等他呢。」

昊柏集團是大地產集團，兩個董事長保安也見過，怎麼地還有這麼一個窮親戚？怕是以前同個地兒出生的，沒門路了跑來認個七拐八拐的親戚名兒好撈好處的吧。

展川松就指著自己的臉說：「我跟我哥長得像，你看看，知道我哥誰了吧？」

保安也是小地方來江城打工的，對這種人見怪不怪，就笑了笑不說話。

就這尖嘴猴腮的樣子，倒像號子裏放出來的，還讓他認臉，像個毛！

他又瞥了眼那邊玩手機的胖墩，胖得跟海水泡過的饅頭似地，那臉上更是一片紅一片黑一片黃，兩父女都看着不像，還說他有親戚在這裏面，還叫哥。

保安心裏默默地想，真這麼親一個電話下來了，還用得着跟這兒堵人？還給我添堵！

展川松只打聽到這幢大廈，多少樓他就打聽不出來了，這回只能死賴臉皮地擱這兒丟人現眼了。

一輛白色奧迪向門邊駛了過來，展眉抬頭看她爸沒動靜，就說：「這輛不看了？」

展川柏伸了伸脖子：「不能是這輛吧，你二伯不是開大眾么，這個我隨便看看就成了，應該不是。」

展眉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她想說，你以為誰都跟你似地越活越回去？！

她媽早跑了，跑的時候把她和妹妹都撇下來了。

臨走前她說，跟着這麼個窩囊廢一輩子沒出息，只能等死。

果然一語成箴。

展川松看走眼了，坐在白色奧迪後座里喋喋不休地把自己怎麼過來江城的過程倒了一路。

末了他習以為常地說：「我啊，命不長了，看我瘦成這樣子了吧，二嫂，都是甲狀腺那兒壞菜了。」

展眉麻木地看了她爸一眼，又看了眼臉上稍有鬆動的二伯母一眼，心想你這四處叨叨的病總算做了回貢獻。

展顏完全認不出她小叔來了，展眉也認不太出來。

展顏回到家見到客廳沒人，就去廚房轉了一圈，看見個瘦小的背影，想着可能是她媽媽請來做菜的，畢竟家裏來客人她媽媽都習慣請個廚師回來。

結果她剛上到自己房間就跟她媽媽打個照面。

她媽媽說：「回來了？見着你小叔了嗎？」

展顏茫然地搖搖頭：「沒見着。」

趙可蘭走到走廊邊上往一看，果然廳里的沙發上沒人，就說：「可能去廚房了，剛才你小叔說要自己露一手。」

「是啊，我爸開了個大排檔，開幾年了，手藝不錯，你們有口福啦！」

一把有點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展顏心想着這聲音誰，一邊進房間去，就看到坐在她梳妝台前面擠著痘痘的一圓滾滾的人。

展顏皺着眉回頭看了她媽一眼，她媽聳聳肩，表示她也很無奈。

展眉回過頭來，臉上還浮着剛才擠過痘的紅腫，一邊說：「你這鏡子離台邊太遠了，看臉不就姿勢啊。」

展顏默默地遠離一點兒，坐在自己的床上：「展眉？」

這麼自來熟，也只能是展眉了，她這麼問只是想展眉自己能認清這兒並不是她家，別那麼隨意。

展眉似乎有點不自然，扭了扭屁股：「這就認不出我來了嗎？我這陣子是爆期，過了六七月就好了。」

展眉指了指自己的臉。

這頓飯吃得氣氛十分詭異。

展川松給自己單獨煮了一大盤肉，不過味道很淡，另外那些菜都是重油重鹽。

展眉吃得津津有味，展顏一家都只吃幾口就喝起了湯。

展川松擼起袖子：「二哥，別客氣啊，都很久沒吃過咱們家鄉菜了吧，這老地道了！吃啊吃啊。」

展川柏沒胃口，直接就問：「你這病是怎麼回事？來找我就是想聚聚舊？」

這話戳破了剛才一派平靜的表面，趙可蘭端著碗，也不喝湯了，咸。

展顏挑着碗裏的飯粒吃，也就飯淡點兒，怪不得展眉腫得這樣，這臉都是給這些菜給逼出來的。

展眉呼嚕呼嚕的吃得香。

展川松看着胡吃海塞的女兒，嘆了一口氣，說了個開頭：「哥，我這病恐怕也就這兩年的事了，我以前做很很多對不起你的事，這都是報應啊、報應……」

趙可蘭眼見剛才在車上聽的一番話又要再聽一次，就打斷他：「川松啊，你就別說那些喪氣話了，這大家聽了心裏都不好受，這病還能治，好好治著。」

展川松知道自己說多了惹人嫌，但他就是說習慣了，不過今天他來還真有正事。

他偷偷打量了他二哥眼色，發現沒有太抗拒的神色在，這才說：「大哥那兒，展眉是呆不下去了。你也知道媽的脾氣，展眉是女孩兒，還有個小的，將來要是我有什麼三長兩短……好，我不說這些了……我就是你幫幫展眉，等她考上大學了，我如果還在我就繼續養著。如果我不在了，麻煩你給照看一兩年，展眉大學的學費我攢著了，生活費她會自己打工賺……就是想讓你照顧一下，給她在你公司里安排個端茶遞水的活兒。」

展顏繼續扒飯，她總算明白今天小叔來的目的了。

她雖然頭低着，但是剛才瞥了眼展眉，一看展眉那表情就不太願意屈就「端茶遞水的活兒」。

趙可蘭也迅速地和丈夫展川柏交換了個眼色，一時間飯桌上的氣氛重新凝重了起來。

這活兒不是不能給，人都求到這兒來了，他們也不是這麼絕情的人。

就在他們還在猶豫的時候，展眉把筷子一放，意味不明地叫了聲：「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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