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2.2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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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的壓抑嗚咽像是受傷了的幼獸舔舐著傷口,又像是低奏著的悲傷悼樂,那樣的痛苦,那樣的絕望。

趙瀚楠眼眶微濕,可仍是一言不發地輕拍著他,無聲給予他最溫暖的安撫。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他不知道性情堅毅的弟弟到底遭遇了什麼事,能讓自七歲后再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他哭得這般無助、這般傷心。

如此壓抑的啜泣,比之嚎啕大哭,更見得他心中積攢的無邊悲苦與絕望,亦讓見者不忍,聞者落淚。

突然,像是有道白光在腦海中閃過,趙瀚楠只覺頭有些疼,闔上眼眸定定神,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在腦中閃現——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伏在半蹲著的青衣男子懷中,肩膀一抽一抽的,而青衣男子則是輕柔地拍著他的背脊,那動作,就像如今他正對趙瀚霆所做的一樣。

畫面漸漸拉近,最後定格在青衣男子臉上……

他猛地睜開眼睛,眼中有震驚,有不可置信,只皆那青衣男子的容貌……分明是他自己,或者說是幾十年後的自己。

低下頭再望望依然抽泣著的趙瀚霆,他微微嘆了口氣,想必是今日弟弟這番異樣帶給他的震撼著實太大,這才使得他腦子裡竟不由自主地浮現那樣相似的一幕。

***

喬英淇回到了房中,將屋內下人摒退,這才緩緩抬起受了傷的左手,見中間三根指甲齊根而斷,甚至有尖尖細細的木刺插入指甲蓋里,滲出的血絲也已凝固,傷時不覺痛,如今方感覺到一陣陣的痛楚。

十指連心啊!

她嘆了口氣,取出針小心翼翼地將木刺挑出,再拿過剪刀小心翼翼地將斷甲重新修剪好,然後將柳祥均給她的葯敷到傷處。

今晚她確實過於激動了些,可她沒辦法,前世幾乎是用了大半生的時間才讓自己徹底對他死了心,才讓自己真真正正接受了『趙瀚霆不會愛她』這個事實。

可如今他卻要告訴她,她努力了那般久,掙扎了那般久才得出的結論竟是錯的,這叫她怎能接受!

心裡還是怨恨難平,她是真的恨他,前所未有的痛恨!

目光不經意間落到桌上那瓶葯上,想到那個憨實的男子,她不禁怔了怔,片刻之後拿過藥瓶,將它塞進了匣子里。

佳節無宵禁,儘管夜漸深,可街上的熱鬧依然。柳祥均牽著馬小心翼翼地避過熙熙攘攘的行人,一路到了一間青磚瓦房前。

將馬韁繩綁在樹榦上,又將馬上掛著的包袱取下來套到左臂上,他才輕輕地敲了敲門,「娘,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屋門『吱呀』的一聲被人從裡頭打了開來,一名頭包藍布巾,身穿同色粗布衣,面容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中年婦人歡喜地道,「今晚可是比以往早了些。」

「嗯,將軍特意讓我早些回來陪家人過節,娘,你可有好好用晚膳?」柳祥均攙著婦人往屋裡走,柔聲問道。

「有有有,你放心,娘既然答應了又豈會不照辦。」柳母雲氏又是無奈又是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背道。

「營里每人發了兩塊月餅,將軍夫人又特意給了我一些新鮮瓜果與糕點,吩咐我帶回給您嘗嘗。」扶著雲氏在椅上坐下,他才將手臂上掛著的包袱取下放在桌面上,一面解開上面的結,一面道。

「有勞夫人挂念著,你在府里當差,定是要好生保護著小公子,將軍與夫人將小公子的安危交給你,那是對你的信任,你萬萬不可辜負了。」雲氏感嘆一聲后細細叮囑道。

柳祥均微微一笑,「娘您放心,孩兒必會好生護著小公子,必不會讓他受一分一毫的傷害。來,您嘗嘗這個,可甜了,小公子最愛吃了,只可惜夫人限制他每日最多吃三塊。有一回他又饞了起來,可偏偏那日已經用夠了份量,小公子便去磨著二少將軍,二少將軍偷偷地去后廚里偷吃,結果被小姐逮個正著,為此還被小姐罰扎了一個時辰的馬步,便是小公子,也被罰打了幾下手掌心。」

想到喬晉遠被罰后那個苦哈哈的模樣,他便忍不住想笑。

雲氏咬了一口他送到嘴邊來的糕點,含笑望著他歡喜愉悅的臉龐,只是,當她看見兒子提及『小姐』時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的那抹柔情,笑意微凝,片刻之後暗嘆一聲。

小姐,喬小姐,將軍府唯一的姑娘,每回兒子提及軍中和將軍府之事時,必然會提到這個名字,並且隨著他進了將軍府當護衛,這個名字被提及的次數更是越來越多。

少年慕艾,又是那樣出色的一名女子,這本是最最尋常不過。但願兒子這不過是一時迷戀,莫要陷得太深,畢竟,自家與將軍府相差的距離著實太大。

她只希望,自己的遭遇不會重複到兒子身上去……儘管對過往她不悔不怨,亦是心甘情願,可還是希望兒子日後能過與她不一樣的生活,能有一名溫柔賢淑的女子,陪著他走過未來的人生之路。

畢竟,就算是擁有過美好的回憶,但長年累月積攢下來,內心的孤清失落多多少少還是會有的。

「……小姐不答應,小公子便又是耍賴又是撒嬌,久不見效,乾脆便揉著眼睛裝哭起來,可偏偏裝一陣還偷偷地移開小手望向小姐,待小姐望過來,又連忙乾嚎幾聲裝裝樣子……」

柳祥均不知母親心思,口中滔滔不絕地說著在將軍府的趣事。小喬崢雖是調皮搗蛋,可帶給他的樂趣卻是在軍營里所感受不到。更何況還能時常看到心悅的女子,看著她耐心溫柔地照顧著幼弟,有時會不自禁地想,將來她必是一名很好很好的母親,就如他的母親這般的好。

雲氏笑意不改,從兒子口中她也可知將軍府那位小公子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喬小姐代行母職,溫柔細心。

自調入將軍府做了護衛,兒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話也比以前多了不少,這也是她喜憂參半卻不曾勸阻他半句的緣由。

那一晚的發泄后,喬英淇便再不曾見過趙瀚霆,更是自動屏蔽關於他的一切消息,甚至為了避免遇上他,連家中的練武場也再不去了,她是怕自己再見他時,會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恨。

直到那一日,從前方傳來八百里加急的軍情,平州的錢氏聯合北狄國突襲驪城,不過半個月,驪城被攻陷。

喬英淇聽罷大吃一驚,除了因為這一場戰事前世並沒有外,更是被『北狄』二字觸動了心弦。只因前世的趙瀚楠便是被北狄人所俘,不過那一回的北狄是勾結了鳴風山寨,從鳴風山借道突襲,這一回卻是聯合平州錢氏,先拿驪城下手。

驪城雖在齊軍掌控之下,但因此處素來貧瘠,亦非軍事要處,自中原戰亂以來,城中百姓逃的逃死的死,人口比之戰亂起前少了一半有餘。這樣的一塊雞肋,趙重鵬也不樂意派駐過多軍力鎮守。

又過了半個多月,前方又傳來消息,錢氏與北狄人揮兵南下,接連又破兩城,雖同樣是小城池,但連番勝利,士氣高漲,大有掃平中原之勢。

這一下,趙重鵬終於也感覺事情的嚴重了,若是再讓他們繼續揮兵南下,一旦他們攻進恆淮關內,齊軍便會面臨兩面受敵之勢。

萬一恆淮關內的呂氏與他們聯手,於齊軍來說大大不妙。

是以,他便接連數日召集手下將領商議出兵,誓必要將錢氏及北狄人阻擋在恆淮關之外。

喬英淇心中總覺不安,也著人留意著軍中動向。

「主公這回以燕伯成為主將,瀚霆為先鋒,大公子則帶著人馬負責糧草押運,於七日之後出兵恆淮關。」喬晉遠抹了一把汗,又給『咕嚕嚕』地灌了幾杯茶,這才一抹嘴將新鮮出爐的消息告知喬英淇。

「你說大公子負責糧草押運?」喬英淇心中一突。

「是啊,我也覺得有些意外,主公這回可是把他兩個兒子都派出去了。」

喬英淇臉色凝重,袖中素手不知不覺地握成一團。前世也是如此,雖不是這一回的戰事,可安排卻與這回相差無幾,一樣是燕伯成為主將,趙瀚霆為先鋒,趙瀚楠則負責糧草。

也正正是那一回,趙瀚楠落入了北狄人手中,歷經數年才得以平安歸來。

這一回的安排,到底是無意的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若是有人刻意,那這個人會是……

一張剛毅的臉龐在她腦海中浮現,讓她的雙手不禁攥得更緊。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細細分析當下局勢。恆淮關內除了趙氏,還有實力不俗的呂氏,趙氏不樂意見錢氏及北狄人進關,相信呂氏一樣不願意有人插進來爭食。

所以,呂氏必定會密切留意著恆淮關外的一切,甚至亦會派兵。到時趙呂兩軍齊聚恆淮關,到底是合作退敵呢,還是想著坐收漁翁之利?

趙瀚霆與燕伯成這一對組合,前世可稱得上是所向披靡,大齊立國之初,幾乎可算是全靠這兩人徹底平定了中原的戰亂,更是打得邊疆三國相繼遞上降書,從此成為大齊的附屬國。

是以,她毫不懷疑這兩人的能力,尤其此時的趙瀚霆還擁有兩輩子的退敵經驗。她只是擔心,萬一他這個時候已經有了爭奪日後皇位之心,有心促成趙瀚楠的出征……

想到此處,前世楊佩芝一步一叩頭的畫面又再在腦海中出現,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她切斷了北狄通過鳴風山潛入中原的路,可仍是擋不住他們南下的腳步。不知怎的又憶及含碧的結局,她的心跳更加急促了。

多了一世的記憶並不代表著她可以事事如意,挽不回的依然挽不回,救不下的仍是救不下……

臉色漸漸有些發白,還是喬晉遠察覺她神色有異,不禁擔憂地扯了扯她的袖口,「姑姑,你怎麼了?」

喬英淇回過神來,沖他勉強地笑笑,不過一會又問,「這一回,咱們家中可有人跟隨出征?」

「並無人跟隨,不過,嘻嘻,我打算去央一央瀚霆,也跟著他去。」喬晉遠笑嘻嘻地撓撓腦袋,這段日子總呆在家中確實無聊,他也該動動筋骨了。

喬英淇垂眸,燕伯成根本就已經是趙瀚霆那邊的人,他帶去的將領,想必也是擁護趙瀚霆的,假若趙瀚霆果真別有心思……

「我也與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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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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