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番二 叔祖駕到（三）

一餐結束，也不知是不是吃人嘴短的關係，慕玄霄對着柳棲雁的態度明顯軟和了不少。

僅憑他與侄孫子相認后這短短的相處，他也能看出，今日這一桌子的菜，全是長雲愛吃的，說是招待他，其實真的只是順便吧？

雖說這小子對長雲一心一意討好，也讓他心下有些寬慰，自家侄孫子的感情總算沒有白放，但當着長輩的面這麼旁若無人真的好嗎？

於是等飯桌上都收拾乾淨，慕玄霄臉一板，卻正好對上了慕長雲略帶懇求的視線，頓時這壞人就裝不下去了。

真是見色忘義，啊不對，是有同性沒人性，啊也不對，是有了媳婦忘了叔祖！好像還是不太對……

慕玄霄綳不住臉，只好轉頭哼了一聲，看看自家蠢兒子，丟了個眼神過去示意他上。

慕思歸無辜地眨了眨眼，蠢爹你什麼意思？眼神太深奧兒子看不懂啊。

關鍵時候就沒用的蠢兒子！

再看看旁邊坐在一處氣氛極其和諧讓人完全無法插入的侄孫和姓柳的，簡直恨鐵不成鋼！

可他還是說不出什麼太兇悍的話來，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沒忍心往慕長雲頭上潑冷水。

自家侄孫自幼父母就先後去世，年少時又失去了祖母的庇護，而自己又為了避免仇家尋去，只在暗中護著，其餘的就全靠他一人撐起家業，走到如今甚是不易，好不容易有了個看上去還算勉強靠譜的貼心人，只希望他們能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吧。

哎，算啦！

橫豎還有他這個老東西在，多少能看護著些，若是柳棲雁將來真敢對不起長雲，他拼着這一把老骨頭，也定能給他來一次終身難忘的教訓！

想到這裏，慕玄霄疲憊且無奈地嘆了口氣，揮揮手示意蠢兒子跟着自己走，站起身便道：「吾觀雲曦樓內景緻甚美，柳樓主可否尋一人引路？老朽也好遊覽一番？」

柳棲雁哪會不應，一邊殷勤地找人，一邊道：「慕老何必如此客氣，對在下直呼姓名即可。」

慕玄霄也不再多言，哼了一聲，抬腳便去了，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柳棲雁攔著自家愛人有點不可思議地眨眨眼：「咱們這是，過關了？叔祖這是，同意了？！」

~\(≧▽≦)/~

慕長雲斜了他一眼，叔祖二字你敢當面喊么？而後看愛人只是自顧自傻樂，終究翻了個白眼：「我以為叔祖這是眼不見為凈。」

柳棲雁才不管叔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抱着自家愛人蹭啊蹭，橫豎沒有直接反對，還留下他二人獨處，那必須是沒有問題了！

而另一邊，慕玄霄正望着韶華湖裏的殘荷怔怔發獃。

「父親可是還在生氣？」

生氣？那是沒有的。慕玄霄沉默著搖了搖頭，轉身看向侍立一旁的慕思歸。

「再過兩年，吾兒也將而立了，我也老了。」聽着這感慨中帶着欣慰的語氣，慕思歸頓時心裏發毛，總覺得下一句他一定不想聽，果然，「吾兒打算何時成家？」

慕思歸頓時苦了臉。

兒子現在看到那些美女就心裏發憷，咱能略過這個話題么？

不過慕玄霄並沒有等他的回答，彷彿是陷入了回憶一般，只低聲接着道：「當年我一心護着你母親，擔下了那仇家的追殺，為此不惜與家中徹底斬斷了聯絡，自此浪跡天涯，連大哥大嫂侄子侄媳婦的喪禮也沒能前往。如今想來，雖是不悔，卻並不是沒有遺憾的。」

「父親何必感懷，長雲並未怪你。如今咱們一家相認，情誼深厚，也算圓滿了。」

「他自是不怪的，可為父心中難免自責。當初若是再多想想，未必沒有兩全之法，我只想着大哥大嫂不愛捲入紛爭，便不願拖累他們，卻忘了，家人之間本該相互扶持，大哥必然不會嫌棄我一身麻煩。且若有我護著，也不至於讓侄孫子一人辛苦長大。」

「當年那蘇長樂步步緊逼，情勢何等危急，父親此舉也屬無奈，若真將危難帶回千蒼，父親同樣會愧疚的不是么？」

慕玄霄嘆了口氣，也知兒子說得對，可心裏總會想，如果，哪怕只是如果，當年他帶着妻子投奔了大哥，一家人齊心禦敵，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呢？或許大哥與侄子不會早亡，也或許如今侄孫子早已與大家閨秀喜結連理，生兒育女。

「父親莫要多想了，我看長雲現下過得也頗為喜樂，那柳棲雁並非薄情寡義之輩，他二人必能同擔風雨，攜手走完此生。」

「確實。」慕玄霄摸了摸鬍子，再度將希冀的眼神落在了自家蠢兒子身上，「所以慕家的傳承，就要靠你咯！兒子打算何時成家？」

慕思歸於是再度苦了臉。

咱能不能別提這茬了？！

很快，就到了晚間。

午後柳棲雁與慕長雲在屋子裏膩歪了一陣之後，便匆匆趕去樓里上下佈置，為慕玄霄父子辦一場接風洗塵宴，同時也將之前定下的樓中慶典與之結合。

橫豎九霄劍客慕大俠在江湖中地位斐然，加之又是樓主心上人的長輩，雲曦樓全樓設宴款待貴客也是應當，誰也說不出個錯來。

可待到眾人趕來赴宴，卻發現宴會露天設在韶華湖邊的無憂澗兩岸，一邊還搭了個大枱子跟戲台似的，也頓時傻了眼。

無憂澗是雲曦樓背後的山丘里流出的溪水，水質清甜，在建造樓中院落時，被引來穿流而過，最後注入韶華湖裏，臨近入湖口處更是分成了幾支，平日裏靜靜流淌，眾人並不多關注，唯獨大家都愛去源頭取水來泡茶喝。

而此時，宴會的座位卻幾乎沿着溪水而設，更有不少被設在溪湖之間的一個個小島礁上，讓人摸不著頭腦。

也不知樓主此次又有什麼壞主意。

眾人心中打鼓，卻也還是各自入座，等著樓主與貴客駕臨。

之後，不少侍者將一壺壺茶水送到了各桌之上，一群無酒不歡的老爺們兒頓時犯起了嘀咕。

這樓主不會是打算禁他們酒當懲罰吧？

當看看周圍這場景，又覺得沒那麼簡單，只能繼續忐忑期待。

直到柳棲雁領着慕家三人飛躍至水中某島礁上的主座，宣佈開宴，依然沒有酒。

「樓主，宴中無酒，豈能盡興啊？」

「哦？誰說無酒？」柳棲雁倒是滿面喜色。

慕家叔祖自午後，便沒有再給他擺臉色找茬，即便依舊不冷不熱，卻也再次證明其無意阻止二人，讓他心裏美得冒泡。

此時被人提出質疑，他也沒什麼不滿之色，依舊面帶笑容，拍了拍掌，就有一群侍者捧著酒壺酒觴來到溪水上游處。而後在觴中倒入不同酒壺的酒水，輕輕放入溪中。

「今晚大家既然開心，吾等便以酒為樂，玩個文人的遊戲。」

見狀，樓中不少人猜到了樓主的打算，道：「可是曲水流觴？」

柳棲雁笑而應是。

「咱們江湖人，玩這些文人的道道算怎麼回事啊！」

「就是啊樓主，大家都是武人，玩這個不是附庸風雅么？」

「哈哈哈，你都說得出附庸風雅了，也不是純粹的武夫了！」

「我大雲國素來講求文武兼修，樓主此舉倒也合適。」

很快，樓中人分為兩派，贊同的反對的，頓時討論得熱鬧。

而柳棲雁等眾人說得差不多了，才悠悠補充道：「我江湖人，自然不會玩那純粹的文人遊戲，今日這曲水流觴，卻是改了規矩的。溪中有木觴、竹觴與角觴，木觴中為吾今日特別準備的美酒佳釀，竹觴中為遊戲要求，而角觴中則是各種懲罰飲品。諸位皆是武功高強之人，可以溪水為載，以武技為手段，比拼內力，爭奪美酒，避開懲罰。所有酒觴觸手即定歸屬，只一點，不可傷人。」

「那竹觴中的遊戲要求又是何物？」眾人聽着覺得有點意思，似乎確實是能玩得盡興的，便大著膽子開口仔細問。

柳棲雁卻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哦，要求啊，觴中有紙團，打開后便知道了。」

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是寒毛直豎，菊花一緊，心中又一次有了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要是不拚命，拿到了竹觴，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