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悟死生
「本王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希望太後知曉那許白的真實身份,不要再受蒙蔽。」
攝政王長身而立,不怒自威。
似乎,太后的心思早已暴露在攝政王的注目之下,一切也都已經被他掌握在手中。
「還有一事,本王認為,太后也應該知曉。」
太后從寶座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攝政王的面前。
「王爺把一切前事後事都做實了,那裏還用得着對哀家說?哼,說是哀家聽政,王爺監國,實則是王爺你獨攬大權,難道還在乎哀家這個婦道人家?」
攝政王頓了頓,然後深施一禮。
「太后嚴重了。本王所說的這件事情,關乎皇室尊嚴,因此言語有些急切,還望太后見諒。」
難道……
太后微微皺眉,難道他已經知道了那件事?
「罷了。王爺有什麼事情,說了便是。」
「當年,皇室除蘭慶太子外,本還有一位小皇子,想必太后也是知情的。」
「哀家自然知道。不過,王爺您前不久不是放出話去,說此事子虛烏有么?怎麼,今日卻有提起這件事來?」
「本王只是說,今日的皇子是假,而當年的皇子卻是真。事情的緣由想必太后也能猜得到,當年,小皇子被歹人劫出宮去,早已不幸遇難。而此奸險陰狠之賊人,正是這位太后診病的許白,許大夫。」
太后忙做出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
此事,她又怎會不知?當年若不是自己同許慕白裏應外合,想從這天宏國皇宮中搶出一個人去,談何容易。
只是,今日攝政王突然在自己面前提起此事,怕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參與其中?
「太后不必驚慌,」攝政王淡然一笑,「本王已經派出暗探去西景國追殺許白。若是將此人活着抓捕回來,必定真相大白。」
「攝政王督辦此事,哀家自然放心,」太后重回寶座坐定,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慌張,「有勞攝政王費心,還皇室一個清白。」
「本王自會儘力而為。」
攝政王長鞠一躬,便轉身告退。
回府的途中,攝政王的臉上也掛着非常平和的表情。
不見憂愁,不見欣喜。
似乎是漫長的歲月和無數次危機的經歷,讓這個有些許年長的男人養成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性。
「王爺,」貼身侍衛周恆在轎外輕聲喚道,「那孩子我們已經抓住。安王府那邊的事情,何時進行?」
「不急,」攝政王閉目養神,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在辦這件事之前,刺鳥一定要先為本王所用。」
「王爺,」周恆沉聲說,「雲欽已經密謀暗殺了幾個最高層的老頭子,剩下的也都打點好。後日,便是刺鳥推舉新首領的日子,他們自然都會選擇雲欽。只是,不知雲欽那鳥兒是否可信?」
「雲欽之父便是自小伴着本王長大又為救本王而死的雲重,因此本王信得過他。既然刺鳥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你便立刻散出消息去,說安王府試圖利用假皇子密謀篡政。其他幾個王爺那裏,也要先打好招呼。」
「是,屬下即刻去辦。」
攝政王平靜的面容上揚起一絲笑意。
西景國的國主真是給自己幫了一個大忙。若不是他將許白支開,自己也無法完全的放開手腳辦事。畢竟,在這世上能與自己一較高低的,只有許慕白。
入夜,朱家大宅顯得格外的寂靜。
「咳咳…」
朱浣信穿着貼身的裘衣,斜倚在床榻上。
他手裏托著一方帕子,帕子上,是自己剛剛咳出的殷紅血跡。
朱浣信有些想不明白,陸大夫明明前幾日還說他身子已大好,怎的這幾日又病得如此嚴重,而陸大夫也遲遲不見來為他診脈。
「白玉…咳咳咳…白玉…」
掙扎着想要起身,卻不曾想打翻了桌案上的硯台,墨汁灑了一地。
「今日,也不見少寒來…難道,真是記恨我了么?」
「少爺。」
白玉搖著摺扇,不緊不慢的來到朱浣信面前。
不去攙扶,也沒有收拾那灑落的墨汁,只是一臉溫柔的看着朱浣信,看他如此狼狽如此痛苦。
「咳…去,給我找陸大夫..」
「我看不必了吧,」白玉莞爾,「陸大夫不回來了。」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聰明如朱浣信,怎會不知白玉話中的深意,只是,面對自己最信任的人,不願去相信罷了。
因此,才會在這一時變得如此糊塗。
「啊,讓我看看,」白玉笑嘻嘻的俯下身子,看着嘴角還掛着鮮血的朱浣信,「沒想到有一天少爺你也會這樣蠢笨。」
「你放肆…你在胡說些什麼?叫陸大夫來..叫少寒來…」
朱浣信想要掙扎著站起身,卻不慎摔倒在了白玉的腳邊。
「少寒少爺他自然會來,而且還會親眼看着你這個做哥哥的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少爺,你可知道,少寒他恨你入骨?」
「難道…咳咳咳…就是為了趙允熏那樣一個賤婢?」
「自然不全是為了他。」
白玉自在的踱著步,絲毫沒有要將朱浣信扶起來的意思。
「少爺啊,這麼多年,你都學不會尊重別人。你以為你愛他護他寵他,可少寒他卻惱你將他當做傀儡一般呢。」
「白玉…你…」
「我?」白玉冷笑,「朱浣信,趁你弟弟沒來,我便先和你說清楚。這麼多年來,我白玉受你的折磨虐待,過着非人非鬼的日子,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對你死心塌地么?其實我不過是有目的的潛伏着罷了。」
「不…我不信…」
倒在地上的朱浣信努力的掙扎著,拚命的想要抓住白玉,可卻被他輕巧的躲閃開。
「我在你身邊,沒有一天是出於真心。若非為了我的主人,你以為我會照顧你這個病秧子嗎?你真的相信,飽受你欺凌的人,會對你付出真心?我不會,朱少寒也不會。朱浣信,我可以告訴你,我早已將你的紅樓清洗,你也早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信與不信,還能怎樣呢?
朱浣信的身子顫抖著,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可是,卻無力挽回。
「我的病…」
「是我,放了曼陀羅花粉在你最愛吃的桂花糯米羹里。無色無味,還會增加香氣呢。」
「陸大夫呢..?」
「被我囚禁在了紅樓,」白玉裝作憐惜的撫摸著朱浣信的面頰,「你放心,以他的醫術自然還有用處。過了今夜,便可出來。而你,嘖嘖嘖…」
話音未落,「砰」的一聲,朱浣信卧房的房門被粗暴的打開。
朱少寒帶着一對手下,正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
「你們守在門外。」
朱少寒一聲令下,手下們便關上了房門。
「哥。」
「呵,來了一個,又來一個。今晚的戲,真是讓人期待啊。」
朱浣信鎮靜下來,他擦了擦自己的血跡,勉強依靠着床榻坐在地上。
「哥,我不想傷害你。只要你交出紅樓的大權,我會安排白玉和你退隱。」
朱浣信冷笑一聲,斜睨著一旁微笑着的白玉。
少寒不過是個年少氣盛的傻小子罷了,一手操縱這場逼宮的,果然還是白玉。
「我沒想到,這麼多年來,我的枕邊人竟恨我入骨。」
「少爺,我只是心疼你,願你多歇歇罷了。」
在朱少寒面前,白玉自然換上了另一幅面孔。
「少寒公子他年輕有為,如今正是成就一番事業的年紀。日後,你我二人退隱江湖,雙宿雙飛,豈不是更好?」
「朱少寒,」朱浣信咬牙切齒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再恨鐵不成鋼又有何用,朱浣信已經感受得到,大勢已去,自己身體里的毒素也在以最快的速度擴散著。
他的身體,他的心,都在劇烈的疼痛。
遭到最信任的人背叛,這滋味比曼陀羅花粉要殘酷的多。
不曾想,朱浣信的話更是戳中了朱少寒的內心。
「是,我是沒出息!!」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自己的哥哥面前情緒失控。
「我無能我懦弱我就是個任人操縱的傀儡!!可是哥,我也是個男人啊,我也是有尊嚴的!!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你是因為對我好愛護我,才不把實權交給我,可是哥,我沒想到我在你心裏,竟然是這幅不成器的樣子!!」
「哈哈哈哈,」朱浣信大笑起來,嘴角不斷的滲出鮮血,「這些都是白玉告訴你的?」
「不,是我自己早已忍受不了,不怪旁人。」
「少爺,」白玉溫柔的跪在朱浣信的身邊,「你也該歇歇了,不是么?」
「對…是啊,我也太累了,累到竟沒發現身邊有你這麼個蛇蠍心腸狼心狗肺的東西….怪不得怪不得…」
朱浣信話說了一半,卻再也沒有說下去的力氣。
他忽的停住,然後仰面噴出一大口鮮血。
那帶着森森寒意的鮮紅液體,噴在白玉的容顏和髮絲上。
白玉有些嫌惡的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血跡。
「哥!!!!」
朱少寒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親手將自己的哥哥「逼死。」
拚命的搖晃,拚命的呼喊。
可朱浣信卻再也醒不過來,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的方向,似乎是在詢問。
究竟,自己做錯了什麼。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