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楔子

白霧繚繞。

並不總是仙境。

葉夕顏小小的身體就巴在廚房的爐灶旁，看着廚娘把大大的肉丸切成碎碎小小的肉丁，放進一大鍋的開水裏。

小夥伴們圍成了一圈。

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人群漸散。

最後只剩下夕顏一人還眼巴巴地看着。

廚娘嘆了口氣，才把手裏的一顆大肉丸塞到了小丫頭的手裏：「就你最執著，現在還等著。」

夕顏小心翼翼地把丸子收進了兜里。

在孤兒院缺衣少吃的日子裏，這顆丸子就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了。

冷不防的，夕顏的衣領被人從背後高高地拎了起來。

身後聲音猶如洪鐘：「原來還有一個小傢伙在這裏！快點到院子裏去，有善長仁翁來收養孤兒了。」

院長的腳步邁得極大。

夕顏被他拎得身子直晃悠，遠遠地，就看見了庭院裏停著的一輛通體銀白的小轎車。

院長猛地把她往前一扔：「還有一個！」

夕顏沿着拋物線的弧度狠狠地在地上以臉降落，摔了個嘴啃泥。

周圍爆發出鬨笑聲。

夕顏抬起了眸子，冷冷地回頭，掃了那些人一眼。

笑聲戛然而止。

她雖然是孤兒院裏年紀最小的女孩子，卻有本事讓一群男孩都怕了她。

她剛想撐住自己被磨出血痕的手站起來，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伸到了她跟前。

她一愣，視線緩緩上移，最終，定格在一張極其俊逸的臉蛋之上。

「我扶你起來。」對方臉上的笑容如同他清亮的聲音般令人溫暖。

秋日的暖陽透過庭院的樹藤灑落在他身上，彷如天使身後的黃色光圈，夕顏發誓，在那一刻，她看到了他背後展開的雙翼！

他是天使！

她呆住了。

那人溫暖的手輕輕把她拉了起來。

他臉上光潔如玉，比起臉上沾滿沙塵，一身灰撲撲衣裳的她來說，簡直就有天壤之別。

他懷裏的手帕，帶着淡淡的香氣，擦在她的臉上，就好像書本里形容的媽媽般的溫柔一般。

他是那樣的高……

夕顏仰起頭，痴痴地看着這位少年。

「慕雲。」貴氣的男人手裏拉着一個和夕顏穿戴一樣的小男孩，他的聲音，卻好像是在她世界之外響起的一般。

「爸爸。」身邊的人聲音宛如天籟，「我們留下她吧。」那人低頭，對着她一笑，「你的手好冷。」他憐惜地脫下自己淺色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男人嘟囔了一聲：「本來可以挑個更漂亮的……」

少年笑着。

銀白色的車門打開，夕顏被抱到了軟軟的座位上。

車窗外，是小夥伴們艷羨的眼神和院長諂媚的笑臉。

恍如夢境一般。

「今後，你就有家了。」身邊的人聲音暖暖的。他的手緊握住她的，暖暖地煨燙着她的心。

她獃獃地回望住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把自己兜里藏着的寶貝肉丸子掏了出來，放在手心裏，眼巴巴地獻了出去。

少年愣了一下，才笑了：「喔，不，謝謝，我不吃。」

夕顏有些失望。

她已經拿出了她的全部，卻不是他想要的。

那一年，他十三歲，她八歲。

夕顏的心裏卻多了沉甸甸的一塊石頭。

這樣的展慕雲，有什麼，會是他想要的呢？

他什麼都有。

而夕顏什麼都沒有。

她想要的，很多。

一個家，能吃得飽飯，這些，慕雲都給了——包括上學。

夕顏被送到了寄宿學校上課。

一周上六天學。

她適應環境的速度很快，只是，她很想「家」。

最後一天，夕顏歸心似箭。

因為這一天，也是慕雲從寄宿學校回家的日子。

一周只有一次。

她小小的身影熟練地穿過擁擠的車流，待她氣喘吁吁地推開展家門的時候，卻發現偌大的客廳里已經坐了滿滿的人。

慕雲就坐在沙發的中心，被一群人團團圍住。

看見了夕顏，那俊俏的少年站了起來，朝她頑皮地招了招手。

她開心地擠到了他身邊。

幾年的功夫，十歲的小丫頭臉上清秀的輪廓已經開始長開了，嫩嫩的皮膚帶着淡淡麥芽的顏色，彷彿嗅一下，都會有香氣一般。

原本普通的花兒，卻因為那奕奕的神采，在人群里格外耀眼。

比起當初那個灰撲撲的小孩，她此時已經有如脫胎換骨。

「跑回家來的？看你，都出汗了。」他手上潔白的帕子如同往日一般，輕輕擦拭着她的小臉。

「雲少爺。」她急切地道，「我在學校里……」

她急於和他分享，她在學校里的一切，包括那張在書包里藏得發燙的獎狀。

「夕顏，我要出國了。」他卻笑着對她道，「我收到國外大學的提前錄取通知了。夕顏，我要走了。」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慕雲真是聰明，才十五歲就收到了國外名牌醫科大學的破格錄取通知，展院長，你可算是後繼有人了啊。」

身邊讚譽聲不斷，她卻拉緊了他的手：「阿……雲少爺，你，你出國了，什麼時候回來？」

出國，國外是多遠？

有沒有她和他的學校那樣的遠？

「我讀完書，就回來了。」他捏了捏她的臉蛋，「夕顏也要好好讀書喲，等你大學的畢業典禮那天，我一定能回來參加了。」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周圍的人哈哈笑了。

「一個從孤兒院裏領回來的丫頭，能讀什麼大學？」

慕雲淡淡地挑了挑眉。他轉向了父親：「爸爸。」他吐字清晰，「既然你們都覺得她考不上，我們打個賭如何？如果她能考得上大學，你就讓她念完，怎樣？」

展父饒有興緻地笑了：「行！只要她有這能耐！」

作為一家亞洲區域首屈一指的超豪華私人醫院的院長，他不缺這筆錢。

只要這個丫頭，能有這福氣！

夕顏卻收緊了手中握住的他的手。

她手中的，是她整個世界。

「你一定要來。」她低聲哽咽道。

身邊是歡聲笑語不斷。

他那句穩穩的「好。」卻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她眼圈滾燙。

記得，請一定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