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談話
父子兩人又沉默了片刻，林暮遲對著蕭冷道：「現在就去『徐福記』購四口棺木，連夜將族胞的屍身收殮好。」
「是，族長。」蕭冷領著兩名護衛而去。
其它族人則是緊張地看著林晚風，似乎在分辨那究竟是不是一個鬼魂。慢慢地，他們確定林晚風真的活了，一個個的臉色甚是蒼白，畢間死人還魂的事兒，似乎只存於《神魔誌異》和《鬼怪傳》那種野史之上，現實生活中，他們可從來不曾遇到過。
除開這一次。
林暮遲將族人的神情看在眼中，然後向空空的棺木里一望，最後看了林晚風一眼，道：「你跟我來！」
「等等。」林晚風不顧林暮遲的疑惑，對著不遠處的一位老人道：「祥伯，小蝶暈倒在靜思亭外，你找些丫鬟將她扶回房去罷。」
「是，少爺。」祥伯驚疑地看了林晚風一眼，然後喚人去了。
※※※
一處房間里，林暮遲快速關了門，然後緊緊地握住林晚風的雙肩，緊張地道：「你公爺呢？」
林晚風沉默了一下，道：「公爺不是埋在鎮外的七里坪么？可是我卻看到他在一條血河裡划船，血河裡倒處都是掙扎的人，我也落入血河中了，卻被公爺救起來了，然後又被送了回來，公爺給了我一座宅子，還一直讓我幫他看看鐵木嶺開花了沒有。」
「血河？划船？宅子？鐵木嶺？」林暮遲滿臉疑惑，道：「這世間哪裡有血河？也沒有什麼鐵木嶺。還有一座宅子，那是什麼宅子？」
林晚風搖了搖頭，道：「孩兒不記得了。對了，我記得公爺送我回岸時說『回左岸罷，上了彼岸就再無法回魂了』。」
林暮遲臉色一變，驚道：「左岸？彼岸？難道那河是忘川河？」
「爹，怎麼了？」林晚驚異地看著有些失態的林暮遲。
林暮遲強顏一笑，撫了一下林晚風的頭，道：「沒什麼，對了，你的性子極為堅強，這一次，怎麼因為一個女孩，就如此輕生？」
林晚風寒著小臉道：「爹，不是孩兒輕生，是被人推下去的。」
林暮遲聞言臉色一變，怒道：「哪個族人如此大膽，做出這等行徑？」「那人在背後推我，孩兒並不知道那人是誰。」林晚風道。
林暮遲臉色難看起來，道：「待這次喪事之後，這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孩子你一個公道。」
「嗯，謝謝爹。」
林暮遲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目光死死地盯著林晚風，意味深長地道：「明天就是柳茹仙大婚了……」
林晚風失神說道：「她真的要結婚了么？」
林暮遲嘆了一口氣，道：「你們本兩情相悅，為何又弄到這般田地？」
「爹，你不明白的。」林晚風一副成熟口穩，認真地道：「爹，你知道救我的人是誰嗎？」
「嗯？」林暮遲一怔，腦中靈光一閃，道：「你說的是去年你到望夫崖遊玩時不慎墜崖落水后救你的人？如難怪如此，我聽到消息帶人趕過來時，就只有她在旁邊，怎麼，看你表情，難道你認為救你的人不是他么？」
林晚風默默地點了點頭，什麼也沒有再說。
林暮遲望了眼一臉愁苦的林晚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已如此多情。」
「爹，救我的既然不是柳茹仙姐姐，那會是誰呢？」林晚風苦惱地道。
林暮遲看著愛子，微笑道：「這一年來，你爹我可打探到了一點消息。」
「真的？」林晚風驚喜地抓著林暮遲的手臂，「爹，快告訴孩兒。」
「什麼名字，爹並不知道，爹只知道那女孩是仙門中人。」林暮遲認真地說道。
「仙門中人？」林晚風一呆，對於那些仙門中人捨身衛道斬妖除魔，匡扶正義的事迹，他可是自小聽起，除了對仙門的以及仙門中人的崇敬，還對仙門是悠然嚮往，如今聽到曾救他於生的女子竟是出自仙門，心中更起波瀾，一個念頭在心中已然成型。
林暮遲觀他神色，似乎知他所想，道：「你想進入仙門罷，哎，雖然爹知道她出自『太玄仙門』，可是仙門飄渺，極難尋覓，即使像你爹我這等走遍天下的人，也不知道它在哪兒。」
林晚風將頭一歪，一臉倔強，道：「那孩兒就找到它。」
林暮遲緊緊地盯了林晚風一會兒，心中情知這孩子年紀雖小，但做事極有主見，便是自己這個父親，也管束不了。
想到這裡，又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道：「家裡事了，你就去罷。」
「嗯。」
林晚風應了一聲，抬眸處，這才發現這處房間居然是個密室，一個連他都不知道的密室。
密室里很是簡單，除了正牆中央掛著一幅畫像，地面上擺了一個蒲團，角落裡凌亂撒了幾個空酒瓶外，再無它物。
林晚風目光落在那副畫像上，望了一眼畫中回眸淺笑的美麗女子，只覺得這個女子極是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但他卻是想不起來，不由轉頭向林暮遲問道：「爹，她是誰？」
林暮遲淡淡地道：「一個拋夫棄子的冷血女人。對了，明天不是茹仙大婚么，你還不去準備準備。」
林晚風疑惑地望了一眼畫像，聽話地出了密室。
林暮遲看著林晚風離開，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方才將目光投到了畫像上，道：「本來我該告訴他『指腹為婚』這事，告訴他他有一個未婚妻的……」
第二日，是旭陽鎮里大戶人家柳府的小姐大婚，所嫁的對象，便是鎮里另一個大戶人家楊家的二公子楊仲。
林晚風站在街道中，望著漸漸行來的大紅隊伍那一乘大紅花轎，臉色漠然，「晚風恭賀茹仙姐姐新婚大喜。」
「晚風少爺啊，茹仙小姐讓我將這個交給你，小姐說這個是救你的那人留下的。」喜婆將轎里柳茹仙遞給她的東西，遞到了林晚風手裡，順手還給了一個圖吉利的紅封。
鑼鼓嗩吶聲高揚，大紅隊伍與他交錯而過，留下一路芬芳花瓣。
林晚風望著漸行漸遠的喜氣洋洋地大紅隊伍，久久地站著，直到，大紅隊伍消失不見。
往事，如煙。
曾記否，望夫崖上的那些過往？
※※※
又過了一天。
林家舉行喪事，將死去的族人安葬在七里坪。
在七里坪，林晚風靜靜來到公爺林中陽的墓前，默默地為點了三香兩蠟，又燒了一些草紙，看著那塊經歷了十年風雨，已顯得有些陳舊的墓碑，他恍若又看到了那一個在血河中划船的老人。
自他落入黃泉河時，那個老人一眼便認出了他，將他拉上了船，並向左岸劃去，老人一邊快速划船一邊急聲道：「回左岸罷，上了彼岸就再無法回魂了，你先在『陰陽界』遊盪一日，一日後陰陽路就會出現，能否躲得過，就得看前世了。不過，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記得……」
林晚風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望著公爺的墓，輕輕地道：「公爺，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鐵木嶺，看看那裡開花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