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攻克無錫
段百文到底還是將碗輕輕放下，嘆了口氣道：「這話原也不該卑職說，不過如今天京的的確確是缺糧，清妖圍城甚嚴，百姓運糧來城裡買賣多有被殺的，上個月有鄰鄉村民趕著二十車糧食到天京，跑到句容就被清軍發現，一個不少全部被砍了腦袋，九千歲派人扮做和尚、婦女出城，也是盤查甚嚴，十成里只能有一成返回，想往天京城裡送糧，就只能靠水路。」
「聽說西征軍打下安慶后往天京送給一次糧，算上原本城內的存糧，斷不至於這麼快就不夠用了吧？」趙正明奇怪的問道。
「大人不知，如今各方都在用兵，天京的糧食很大一部份要送到各處誅妖兄弟那裡，另外揚州被清妖圍困，也是斷糧很久，妖頭琦善下令揚州城方圓十里之內清鄉滅戶，十里之內的百姓必須全部搬離，不搬就要抄家殺頭，因此九千歲下令無論如何要把糧食送到揚州去，運了幾次，折了好些弟兄，聽說現在揚州城裡的弟兄連諸葛菜、馬狼頭都吃光了。」段百文無奈的嘆了口氣，「清妖實在可惡，苦的還是那些百姓，天京城外兩江大營燒殺搶掠，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兩個月前，江南大營的團丁和綠營妖兵為了掙搶一個民婦，居然自己械鬥起來，咱們在城頭上的弟兄都瞧得清清楚楚，真是該殺的。」
趙正明看了一眼微笑不語的姜方懷，略一沉吟便道：「那天京三餐保得齊吧？」
「三餐都是有的，不過天王下詔，只有幾位王爺能吃飯，其餘的弟兄姐妹只能喝粥，敢吃乾的，就砍頭，」段百文很平靜的說道，「讓大人瞧了笑話，不過卑職的確是喝了一個月的粥了。」
「唉，怎至於此，怎至於此！」趙正明心中忽覺得悲涼，想不到歷史上太平天國最強盛的時期，居然都城百姓只能喝上粥。
「大人，這沒什麼的，」段百文眨了眨眼道，「天王說的對，前邊弟兄們在和清妖拚命，我們正該把好的都省給他們，想想北伐的弟兄們連一口熱粥都沒的喝，咱們算是好的了，只要打敗了清妖，那大夥都得享太平，死了也能上天堂的。」
趙正明一時語塞，滿肚子的同情瞬間變成了可憐，忽然他又想了自己的父母，在六十年代全家都餓的半死的時候，一聽到領袖不吃紅燒肉了，頓時熱淚盈眶，暈頭轉向的還在大喊偉大領袖與民同甘苦，如今的天朝百姓八成也是差不多的狀態吧。
「大人，當此之時，大人正該儘早解運糧草送往天京才。」姜方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趙正明。
趙正明點了點頭，打下常州的時候從府庫糧倉里搜出了六千擔糧食，自己留下兩千擔也足足有餘了，剩下的留在常州也沒什麼用，倒不如送往天京去賣個人情，於是點頭道：「不錯，今晚就命人裝車，明天煩請段兄弟回京時一併帶去……」
「獻給東王九千歲，」姜正明出其不意的打斷了趙正明，介面道，「煩請段兄弟轉奏九千歲座前，這是東征將士對天朝的一點孝心。」
段百文點了點頭，他心裡明白，四千擔糧食雖然並不算多，但對於一隻轉戰中的軍隊來說，的確已經很不容易了。
「什麼！常州的反賊攻下了無錫？城外三十座連營全部完了？」兩江總督江忠源剛剛趕到蘇州便接到了這個壞消息，自從在常州城外與趙正明這個反賊硬碰硬的拼了一場之後，他雖然折了一些士卒，卻也摸清了眼前這隻長毛反賊的兵力規模，很明顯，以他自己的力量，是沒有辦法將長毛擋住的。
好在清廷也意識到東線力有不歹，常州即失，蘇州的重要性便體現出來了，逼著向榮分兵救援，向榮也是兵力有限，前不久已經調了三千精兵追著西竄的長毛去了南昌，如今又要讓他分兵救蘇州，自然忍不住要罵「老子又不是生蛋的雞，想下幾個蛋，就能下幾個蛋！」
習慣性推諉讓驛兵在京師與孝陵衛之間跑了幾個來回之後，咸豐大怒，飛馬傳旨將向軍門革職留用，這下子向榮才緊張起來，東挪西湊的讓江南提督和春領著一千人去江陰與江忠源會合。
江忠源氣急敗壞的在江陰等了半個月，江南提督和春才領著一千綠營兵趕來，這樣再算從鎮江敗退下來的鄧紹良部，以及蘇松太道吳健彰、兩廣總督葉名琛招募的團勇，江忠源此刻能用的機動兵力差不多有八千人了。
手裡有了兵，江忠源立刻決定依託無錫城，在高橋、惠山一線沿運河築壘布防，將太平軍可能的東進兵力死死的拖住，然後他再趁虛收復常州，轉過身將被阻在無錫城外的長毛給一口吃掉，在他看來，無錫城內有駐防營兵一千，各地集結來的團勇兩千，還有他的楚勇五百人，進攻沒戲，固守應該問題不大，只要能守住半個月，他就能領著八千官兵光復常州，常州一丟，反賊就變成了無根的浮萍，圍而殲之，事半功倍。
因此才匆匆忙忙的趕到蘇州，準備將屯集在蘇州的糧械運往無錫，以做憑城固守的準備，可萬沒想到原本應該至少堅守半個月的無錫，不到三天便被常州的反賊奪了去，這下子讓他的計劃徹底破產，退保蘇州成為他唯一的選擇。
實際上江忠原的確是準備充份的，按他的計劃也確實有吃掉趙正明的可能，而且可能還相當的大，但問題就在於他原以為常州反賊不會傾巢而出，至少要分兵兩千人固守後路，這樣能用在無錫正面的最多不過三千人，可恰恰是他沒有想到的，他的老對手趙正明如今已接管了整個東線的太平軍，不但金壇、丹陽的太平軍奉命集結到了常州，連鎮江的吳孝如也派出水師去炮擊了江陰清軍炮台，於是從常州出發的太平軍兵力就是整個左二軍全部整整六千人。
當然，戰爭絕對不是純數字的對比，士兵的戰鬥力才是最重要的因素，而在這個重要因素上，無錫的清軍又是吃了大虧，江忠源放在趙正明正面的兵力一共只有不到四千人，居然還是分了好幾塊，有綠營，有團勇，還有他一手帶出來的楚勇。
鄧紹良原本是江南提督，因為在鎮江大敗，朝廷削了他的頂戴給了和春，此人一肚子的不滿，說什麼也不願與和春一起去攻常州，江忠源只好讓他統帶無錫守軍，也算是給他一個立功效命的機會。
而問題恰恰就出在這個鄧紹良急著想立功把自己頂戴給爭回來了，接手無錫防務之後，便沒日沒夜的回固無錫城內外各處要壘，在太平軍推進到高橋之後，還領著親兵跑到第一線督戰，堪稱忠勇。
鄧紹良的辛苦也沒有白費，太平軍在高橋、惠山一系的清軍營壘前不要命的打了兩天都沒有前進一步，堆積在運河河道里的雙方屍體層層疊疊幾乎將河道給堵塞了，眼瞧著太平軍攻勢一次弱於一次，鄧紹良總算是鬆了口氣，而正是這些，他犯下了第一個錯誤，將原本在無錫城內的楚勇替下了在高橋營壘中傷亡比較大的所部綠營，開戰之後楚勇一直待在無錫城內，既然仗打到這個份上，他到底捨不得把家底的部隊給拼光了，再說綠營兵能打到現在這個水平，在鄧紹良看來已經算是超水平發揮了。
奉命統帶楚勇的是領同知銜的悍將劉長佑，他自然沒什麼意見，整個換防的過程還算是比較順利，可就在當天晚上，鄧紹良得知反賊繞過高橋，出現在無錫以北的金匱時，他又犯第二個錯誤，已經幾天沒有合眼的革職提督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考慮，即沒有從無錫城內調團勇去，也沒有把從惠山大營里調兵，而是下令讓剛剛從高橋換下來的綠營兵去金匱增援，也許是這些綠營兵在高橋表現出了過高的戰鬥意志，以至於讓他們的主帥忘記了他們的本性。
人都是有慣性，這些綠營兵死拼了兩天，雖然累的半死，但若讓他們再高橋再堅守幾天，想來問題也不會太大，可已經撤到城裡開始休息了，心情一放鬆，再想凝聚起來就難了，好不容易被軍官們趕到金匱還沒站穩腳跟，就被太平軍一個衝擊撞得七零八落。
綠營兵一旦做出逃跑的決定，那就是義無反顧的，成百上千的綠營兵被不知道有多少的太平軍士兵像趕鴨子一樣的追著一路狂奔，不但丟掉了金匱鎮，這逃命的勁頭還深深的感染了無錫以北的另外三個由團勇駐防的營壘，大傢伙全部選擇了轉身向後走，於是乎不到三個時辰，張敬修的人馬就跟著一泄千里的清軍殺進了無錫城。
無錫城防部隊的核心楚勇又被鄧紹良調去了高橋，城內餘下的不是新招募的團勇壯丁，就是潰散下來的綠營兵，混亂程度可想而知，全身披掛的鄧紹良氣急敗壞的帶著親兵跑到城門口只來得及說了句「過此門者斬。」就被荒不擇路的兵丁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