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暗花明

陸子錚徑直往唐茂才的營帳走去，心裡企盼這虞景川千萬別鬧出什麼亂子來。

距離唐茂才的帳營還很遠時，沈在就聽到虞景川的叫嚷聲：「滾開！本將軍要找唐大夫。唐大夫一定還有辦法醫治子錚的！」

沈在心裡疲憊地嘆了一聲，快步走了過去。只見唐茂才那可憐的學徒玉食正驚惶失措地擋在虞景川前面不斷哀求：「虞將軍請您回去吧！我師父說了他已經儘力了！---別---求求爺了，我師父今天已經很累了，不想見任何人！」。

沈在對這個年輕貴族的任性不由得一陣嘆息，可是事情發展到了這個份上，誰又能去責怪他呢？沈在輕輕走到虞景川身側，伸手搭在他肩上，說道：「景川我們走吧！」

虞景川回過頭來看著沈在，眼睛裡面淚光閃閃，凈是無奈與絕望。虞景川大吼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沈在沒去看玉食長長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緊步跟了出去。

虞景川一直走出軍營，來到營外空地的一顆樹前停了下來，似乎無法發泄滿腔的壓抑情緒，將拳頭猛地擊打在碗口粗的樹上，樹葉簌簌落了一地。

沈在靜靜地在一旁看著，沉默不語。

「我知道，在你們看來，我是皇親國戚，官宦世家，過的都是好日子，不知人間愁苦。」虞景川喃喃地說道。沈在大感意外，因為虞景川從來不會提及自己的家世。

虞景川頓了片刻，接著說道：「我父親打從我懂事起，從來沒有對我笑過，也沒有打罵過我。每次當我看到父親責打我那犯錯我的兄弟時，我總是很羨慕。有次，為了讓他打我，我故意把他當成寶貝的墨硯砸碎了。但是他儘管氣得發抖，揚起的手始終沒有落下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對待我，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讓其他的兄弟姐妹們遠離我，可是對我卻也是關懷備至。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疼我還是恨我，或者說是疼我多些還是恨我多些。我的母親，除了每日請安問好外，更從未與我說過心裡話。而我的祖母，先帝的女兒長樂公主，更是從來不拿正眼看過我。我就是這樣的可有可無的存在。」

接著，自嘲地看著沈在苦笑道：「很可笑，對嗎?」

沈在默默地看著虞景川，眼裡儘是同情與理解。

虞景川別過頭去繼續說道：「為了改變這些，我從小就苦讀詩書，勤練武藝，甚至學習西洋技藝---但是一切都沒有改變，一點都沒有！我曾經問過羅明堅神父，這是為什麼！神父告訴我，上帝會在適當的時候給他的孩子一個答案！」虞景川說道這裡又苦笑不已：「所以四年前我選擇入伍---我只想離開那個家，證明我想證明我自己，至少，我想知道我哪天要是戰死沙場的時候，他們或許會想起我的存在，或許會有人會為我掉一滴眼淚。在這裡，子錚和我親如兄弟---或者說更像是兄弟！而如今，我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沈在低聲道：「我很抱歉，在得知這一切后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幫不了你。」

虞景川扭頭看著沈在說道：「不，沈大哥，謝謝你聽完我說的這些，我現在心裡好受一些了。在這裡，能說得上話的就只有子錚和你了。」

沈在點了點頭，像是一個兄長看著年幼的弟弟般輕聲說道：「不管怎樣，在這裡，你還有我這個兄弟的，我們回營吧。」

虞景川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往軍營走去。

是夜，三更已經打過，啊莫娜怔怔地看著床上躺著的陸子錚面色越來越差，氣息也越來越弱。

「多好的一個人」，啊莫娜顫抖的手撫過陸子錚滾燙的額頭：「如今卻要消逝了......帶著我所有的溫暖和光明一起消逝......」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為什麼我要是我，你要是你？」柳蠶（啊莫娜）痛苦地想道：「難道我這受詛咒的宿命就不配存在半點光明和愛嗎？」柳蠶看著搖曳燈光下的陸子錚那蒼白消瘦的俊臉，輕輕地趴在他胸前，傾聽著他那微弱的心跳聲：「我不能活在沒有你呼吸的空氣里，不能活在沒有你音容笑貌的世界里......我不能!」

戚家軍軍營遠處的密林里，一個黑影無聲地掠過橫差錯節的樹枝，像是一個敏捷的猿猴。不多時，黑影在另一個矗立不動的黑影面前落下，單膝跪在地上。

站立的黑影開口低聲說道：「柳蠶，你這次來的有點晚了，這可不像是你以前的樣子。」說話的正是甲賀眾頭領黑鷲。

柳蠶道：「這次有點小事耽誤了，請首領恕罪！」

黑鷲沙啞的聲音陰測測地說道：「罷了---有什麼新的情報？」

柳蠶道：「戚家軍這次遭受了重大打擊，損失兩千餘人，護衛軍統領王鐸傷重斃命，野戰營頭領張遠標和火銃營統領夏無棄都受了重傷，右軍統領陸子錚更是受傷命懸一線！」當說到「陸子錚」這個名字時，柳蠶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黑鷲頗為愉悅地說道：「然來如此。齋藤道吉這個傢伙果然不愧為『美濃蝮蛇』齋藤道三之子，居然能給戚家軍這樣的重創！」

柳蠶道：「齋藤道吉這人心高氣傲，本領又如此高強，只怕難以控制。」

黑鷲道：「的確如此，這就是老朽等他孤家寡人時再出手救他的原因。---還有其他情報嗎？」

柳蠶道：「戚家軍正在忙於休養，暫時沒有準備離開台州城的跡象。」

黑鷲嗯了一聲道：「柳蠶，你這些情報非常有價值。很好，既然戚家軍要駐守台州城，我等便攻取興化城，讓他遠水救不了近火---還有其他情報嗎？」

柳蠶道：「目前據屬下探聽得的情報就這些。」

黑鷲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柳蠶你做得很不錯。你回去吧，有新情報及時聯繫」。

柳蠶卻依舊跪在地上道：「屬下想請頭領恩賜一粒『轉生丸』」。

「轉生丸」是甲賀忍者秘制的一種藥丸，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藥丸成分及其難以收集，煉製過程更是十有九廢。那是以鯨魚油、日本稀有的白色盲蛇蛻皮、黑熊膽汁、離離草粒等多種材料做成后以野生蜂蠟密封，在早春時節找到野生的新筍挖孔放入、密封。等七七四十九天後開封取回。如果那竹子能成長的藥丸便是能用的，反之，只能丟棄。黑鷲的實際年齡沒人知曉準確的數字，身邊人只知道已經至少超過百歲。據說便是靠「轉生丸」續命延年的，而整個甲賀只有黑鷲一人知道是如何煉製這種靈丹妙藥的。

黑鷲陰森地道：「你為何有此請求？」

柳蠶道：「屬下在戚家軍能得以安身，全是因為右軍統領陸子錚的緣故，而如今他命在旦夕，如果他死了柳蠶將無法再呆在戚家軍，也無法收集情報。」

黑鷲略微思忖后道：「原來如此。那就依你之意吧。」說完把一小瓶子丟在柳蠶跟前，等柳蠶拾起藥瓶抬起頭時黑鷲已經消失在黑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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