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 亂局

二零零 亂局

「要是不願說就算了,我也正不想聽,來,吃些點心吧!」

看斛素凌張幾番欲言最終又止后、臉色也漸漸難堪難看起來,慧娘立刻嗔笑着開口,邊說着,還便將眼前擺着的茶點向他推了推。

想必定是難於出口的……

斛素凌看她一眼,又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姐姐,你會不會……會不會看不起了我?」

「看不起你?哈哈……」慧娘大笑起來,「又怎麼會?你是小啞巴的時候我都沒看不起呢,真是傻瓜。」

斛素凌一愣,看着眼前笑得如顫動的如花枝般的女子,白皙的臉慢慢紅了,囁嚅道,「不一樣的……」

「好了好了,別說了,喝茶。」慧娘又親手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斛素凌端了那茶,潤了潤口,然後又看了慧娘,慢慢開口,「姐姐,其實……其實老西胡王不是我父親,塞娜公主也不是我姐姐……」

「呃?」

「我父親是大新人。」

「大新人?」

「是……」斛素凌臉上的神情慢慢斂起,綠眸中少見的浮起一抹諷刺,「他姓薛,只是具體是誰沒有任何人知道。」

「啊?」

薛?

皇家就姓薛,難道是皇室中人?可是……

斛素凌卻不再繼續那個話題,說起其他,「老西胡王是我外公,塞娜公主是我……母親,我一直以為她是我姐姐,我以前居住的宮殿裏有她的畫像,和我長得很像,只是後來那宮殿失火了,畫像燒了,我也差點被燒死,後來吳太后便讓邱爺爺將我帶出皇宮,帶出京城,那會兒我因結巴稀少說話,膽子又十分小,再加上一雙與眾不同的綠眼睛,特別不討喜,吳太后也當我是個小廢物……」

「……」

姓薛?又總說吳太后?難道……

「邱爺爺帶我走過許多地方,後來定居在眉山,再就是認識了你……」說着斛素凌那雙綠眸又落在慧娘臉上,目光專註而熱切,「你說我的眼睛像水晶,十分漂亮,還教我用口含杏核的方法克服結巴,最重要的是你還捨命救了我……姐姐,還記得我們一起遇狼的那次嗎?」

這……似乎變味了,變成向她表心意了?

但慧娘還是點了點頭,「當然記得,我不會見死不救的。」

後面這句讓斛素凌垂眸,「就是從哪個時候起,我決定好好練本事,以便將來能保護我在乎的人,這次去東北聯繫外公舊部也是,我想有所為,我想強大,只不過……姐姐,今日,我忽然就不想了,我……我太厭惡他們,更厭惡自己……」說到這裏,那雙綠眸中竟然含着屈辱淚光。

慧娘一愣,有些後悔剛才說那句了。

努力撇清,如今還有這個必要嗎?

斛素凌沒有再繼續說,目光複雜的看着眼前茶杯出神。

「為什麼要厭惡自己?」慧娘盯了他半響,輕且溫柔的開口,「是你的錯嗎?將別人的錯誤加註在自身,這對你實在不公,本來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就有太多不公正,你卻還要做此想,是不是待自己太苛刻了。」

她的話,讓斛素凌一愣。

「傻瓜,可悲可鄙的人我們可以不理他們,但千萬不要看不起自己。」慧娘又對他笑笑。

斛素凌看着她,很久,然後點頭。

「我雖不知自己的父親是誰,但吳太后的確是我祖母。」愣了很久,斛素凌再次開口。

「呃?」這句話讓慧娘徹底瞪大了眼。

「那日,聽說幾個大臣不贊成將飛鷹軍兵符給我,吳太后便帶着我去見了皇上,皇上也說當前內憂外患,不適合讓我掌了那飛鷹軍,吳太后便讓我求皇上……」

「皇上還是那副看都不願看我一眼的模樣,一直以來,他都很討厭我,邱爺爺帶着我的時候,都是避開他,在延壽宮住的這些年,我只是遠遠見過他兩面,我覺得他討厭我是因我是西胡質子的原因。」

「那天他生病後,突然就讓我過去,用那種我看不懂的眼光打量我,還說要將飛鷹軍給我,我只覺得很是莫名其妙。」

「看皇上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允,吳太后忽然就哭了,對皇上指着我說,不管是像桀兒,還是像你,都是冤孽,這孩子可憐,就給他一份前程吧,也讓哀家省省心。」

斛素凌的話,讓慧娘徹底震驚。

她以前聽李氏八卦過皇家事,這桀兒就是吳太后另一個親生兒子,也即是隆和帝的弟弟薛桀,封號裕親王。

這裕親王武功了得,用兵更是如神,當年對戰西胡時,和雲皇后的兄長雲敬並稱「大新雙蛟龍」。

只是這裕親王卻不是一個好人,性情殘暴,貪淫好色,對待自己的下屬也十分無情,後來因在病中,被自己的幾個部下聯手而殺。

這飛鷹軍便是這薛桀所創!

因不好統領,隆和帝又忌憚且不想別人掌控這支精銳部隊,所以這飛鷹軍自薛桀死後一直無統帥,領的任務也是在渤海那邊防禦海盜。

那日自吳家洲口中得知這斛素凌想掌控這飛鷹軍時,她還奇怪呢。

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吳太后是想讓子承父業,只可惜這「父」有些不恰當。

那次德娘對這斛素凌好奇,李氏也曾經說過那位質子公主塞娜的事。

姿容絕代,貌若天仙,號稱塞外第一美女。

塞外第一美女。

且知書達理,溫婉多才,為了保護自己的兄弟,不至於斛素部落衰敗、大權旁落他人,主動在西胡敗於大新之後請求為質。

這樣一個美人,又無依無靠,那薛桀又怎麼可能放過?只是沒想到這隆和帝也這麼無恥。

再想起連孩子都分不出是誰的來情況,想必那塞娜公主必受過一番非人的折磨,真是做虐。

怪不得當初吳太后千方百計的掩飾斛素凌的年紀,想必是不想讓這兩個兒子坐下的醜事公諸於世,然後故意將斛素凌說成是質子王子……

「姐姐,我恨他們!」這時,斛素凌又忽然低聲道。

慧娘不知該說什麼,只是輕輕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些無恥的人,真的該恨!

前世自己從來沒遇上過斛素凌,也沒聽說過什麼胡人質子,前世這斛素凌的結果應該無外乎兩種——

一是死於那些奸仆之手,相信吳貴妃和雲皇后都不會想隆和帝多一個皇子出來,哪怕這個皇子有可能血統不純,至今她還記得吳貴妃在吳太后竟然對斛素凌另眼相看時的那副態度,很氣憤。

再就是如狗一般活着,就如她與他初遇時,那樣一個在眾人中廢物般的孩子,眾人不會多看一眼,吳太后也不會理他,甚至他最倚重的邱公公都可以一走好多天,將他交給那些奸仆。

一個生命,被以這樣的方式帶到世間,又沒人好好珍惜對待。

想到這裏,慧娘禁不住心酸、心疼,為他……

「姐姐,我不會再去要什麼飛鷹軍,更不會再去求他們幫忙收回西胡,我也不會再有什麼大作為,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斛素凌又看了慧娘開口。

「當然不會,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你在姐姐心中,永遠都是最好的。」慧娘與他對視。

斛素凌看着眼前那雙誠摯的美眸,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頭。

暮色四合,一直遠遠在一邊蹙眉看着兩人的翹兒慢慢走過來,張口想要說什麼,但卻被慧娘揮手打斷,只好又退回去。

斛素凌靜靜的坐着,不言不動,慧娘則在一邊陪着他,不動不言。

一直到夜風起,天邊星星陸續亮起,斛素凌才起身,看向慧娘,「姐姐,你要在這裏住許久嗎?」

「可能吧。」慧娘聽了,垂頭,掩飾眸中那一絲黯然。

「我會再過來看你的。」斛素凌聽了沉默了片刻道。

「好!」慧娘點頭。

斛素凌又看她一眼,然後翻牆而去。

等斛素凌的身影消失在牆頭許久,慧娘才招手叫過翹兒,讓她扶自己回去。

「縣主,剛剛翠姑姑回來了。」一邊走着,翹兒一邊對慧娘道。

「哦。」慧娘聽了,立刻看向她,「請她過來說話。」

孫家的大管家比那押送孫建章的人提早過來兩日,想着打點一下,希望讓孫建章少受些罪。

打聽着孫家那管家要過來給母親請安,慧娘便派了楊翠過去聽消息,她擔心姐姐,也想知道眉山那邊的情況。

二伯父雖從來都待她無情,但大伯父大伯母他們都是好人。

「是!」

「孫家應該並沒因這事就遷怒二姑娘,那孫家總管對太太恭敬著呢,還給太太帶了許多禮物。」楊翠坐在慧娘下首,回稟今日所見。

慧娘聽了禁不住鬆了口氣。

見多了因娘家敗落就不待見兒媳、甚至休妻的例子,前世做趙家媳婦更是深切體會了這一點,她自然擔心這個,更何況姐夫的牢獄之災也是源於肖家,起源於她。

要不是她,又怎麼會牽連姐夫。

如果姐姐真的因這個就失了幸福日子,她就是死了也不會安心。

「只是那孫家總管說二姑娘有些不好,整日憂心忡忡的,還總是自怨自艾,孫家老太太很擔心對孩子不好,讓太太寫信勸她呢。」楊翠又道。

聽了這個,慧娘禁不住滿心愧疚。

姐姐是知道姐夫幫自己這件事的,估計是羞愧,覺得愧對姐夫,愧對孫家。

「縣主,您不要擔心,回頭您也寫封信給二姑娘,勸她寬寬心,我回來時太太正給二姑娘寫信呢,只是太太一封信總是寫不好,寫着寫着就又哭了,哎。」楊翠嘆息。

慧娘聽了一愣。

母親是因不知該如何勸吧。

罪魁禍首是自己,手心手背都是肉。

「縣主放心,四老爺也跟着過來了,帶了許多好東西和銀錢,說幫大老爺和姑爺走動呢。」楊翠又道。

慧娘點頭。

四叔當然是想走貞娘的門路,托吳家,只是不知會不會有作用,證據確鑿,十分棘手。

「姐夫和大伯父他們可還好?」慧娘又問。

「二老爺沒什麼事,只是大老爺病了一場,好在大太太已經託了閨中時交好的幾名夫人,一番打點,那差役們不只沒虧待大老爺,還幫大老爺請了大夫,又盡心照顧,才沒事了。」

「哦。」

慧娘又是一陣愧疚,自肖老夫人逝世后,大伯父一直都身體不好,這會兒又攤上這事,當然是雪上加霜。

「至於二姑爺,聽說……聽說在冀州時曾吃了些苦頭,不過後來孫家使了許多錢,才沒在給姑爺苦頭吃。」之後楊翠又道。

慧娘聽了,心頭又是一陣難

又是一陣難受和憂慮。

姐夫是白身,當然就免不了經受刑罰。

在冀州怎麼都好說,一旦到了京城,再有雲華兩家盯着,情況更是堪憂。

打發走了楊翠后,慧娘便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發獃,一直到很晚。

又隔了幾日後,慧娘去見了四叔肖志水。

侍郎府被封,肖志水只能住到段氏兄長那裏。

段府在城門處,距離香坊這邊頗有段距離,一個時辰后慧娘才到了段家門口。

「到底還是跟來了。」翹兒扶著慧娘下馬車,坐在車轅上的小美立刻湊上來,悄悄對慧娘一指後面。

慧娘看一眼遠遠的騎在馬上的人,不置可否。

穆文在香坊里並不受歡迎,慧娘甚至連住處都沒給他安排。

但好在這穆文要比自家兄弟活泛些,不顧門房大叔的拒絕,賴著住在一邊的一間客房裏,一旦慧娘出門立刻全副武裝得跟上。

慧娘不想他跟着,今日走的是後門,卻沒想到這人還是跟來了。

段家的人迎上來,一直將慧娘迎到裏面肖志水住的院子。

肖志水正和肖二商量着什麼,見了慧娘來,立刻讓肖二去倒茶。

肖志水比上次慧娘見他瘦了些,臉色也不好。

慧娘見了,心裏沉沉的。

「慧姐兒,聽說你從華家搬出來,住到香坊這邊來了,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的……」看着慧娘,肖志水開口。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希望慧娘能平安,畢竟當初他們為了榮華富貴,並沒全力阻攔慧娘嫁入華家。

「四叔,這些就不要說了。」慧娘卻快速的打斷了他,「還是說說大伯父和姐夫他們的情形吧。」

肖志成和孫建章在三日前就被押解到京,暫時關在大理寺。

「當日我就想去看他們,不過並沒進去,大理寺探監又哪裏那麼容易,昨日已經讓人去找了貞姐兒,只不過皇上那邊越發不好了,吳家似乎也無暇顧及這事,這樣下去,只怕你大伯父和你姐夫都不好……」聽慧娘問這個,肖志水臉上的憂慮更甚。

慧娘聽了一顆心禁不住如同沉進冰冷的湖水。

隆和帝病情加重,各路人馬蠢蠢欲動,吳家忙着部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應該是懶得再管肖家這枚棋子吧。

就是真的弄清楚靜娘抗旨私逃的事不是大伯父主謀,但一個失察失職之罪,再加上丁憂,大伯父很難再翻身。

不見那些門生故吏都紛紛退避,就是大伯母的娘家都沒出面嗎?

沉默了一陣,肖志水對着慧娘,開口,「慧姐兒……」

「呃?」慧娘看向他。

「算了,沒什麼,你回去吧,我還有事。」但肖志水又對她擺擺手道。

「四叔是不是想讓我……幫忙?」慧娘並沒如他所說,起身回去,而是又問。

肖志水一愣,然後搖頭,「靜姐兒逍遙了,你卻入了牢籠,如今哪又有還拖累你的道理,再說,華家又怎麼可能會放過這次扳倒肖家的機會?」

「四叔放心,見大伯父和姐夫一面,估計我還是有辦法的。」卻沒想到慧娘卻道。

「真的?」肖志水聽了禁不住一喜。

慧娘則是點頭。

回到香坊,慧娘便讓小美將穆文叫了過來。

見自從來了后、就一直未理過他的慧娘傳召他,穆文自然很是驚異,站在慧娘面前,有些束手束腳。

「穆文,去和你家主子說,我想見見我姐夫和大伯父。」慧娘看他一眼,然後慢慢開口。

穆文一愣。

「這點事也不成嗎?」慧娘又道。

「二少奶奶,容我去將這事秉過主子。」穆文又道。

慧娘沒再說多說,點點頭。

……

「關東那些響馬,其實根本就是張程的私家軍,張程和吳淵又是姻親,這次張程假借擒獲什麼響馬頭子要押送上京,根本就是陰謀。」華國公府上的書房內,雲戰正蹙眉看向對面的華正興。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實在沒理由阻止。」華正興看他一眼,又道,「不過,從陝西進冀州,必要經過川西,我們可以請焦將軍幫忙。」

「這要看賢侄的了,那焦大奇可是一向不好說話。」聽了這話,雲戰則是看向坐在下首的華又廷。

華正興與文長史,以及另外幾個文臣武將也看向華又廷。

「回頭我會即刻派人走一趟川西。」華又廷答道。

幾人聽了都點頭。

「對了,吳太后打算的欲調遣那飛鷹軍上京之事可能泡湯了。」之後,雲戰又道。

「哦?」眾人聽了都看向他。

「聽說這次並非什麼人作梗,而是那斛素凌拒絕了。」雲戰又道。

「拒絕了?」

「是啊,看來裕親王這支軍隊又要繼續沉寂了。」雲戰說着,唇角揚起一絲諷刺的笑。

當年他曾跟堂兄雲敬南征北戰,自然知道這裕親王薛桀的事。

眾人見了,也都瞭然的笑了。

正在這時,門口小廝探頭進來。

「怎麼回事?」華正興立刻蹙眉。

文長史見了,立刻快步出去,工夫不大又回來,然後看向華又廷。

華又廷見了,向眾人抱抱拳,然後起身出去。

當看着那抱着劍向他走過來的穆文時,華又廷皎若日

又廷皎若日月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和緊張,率先開口,「怎麼了?二少奶奶那邊有事?」

穆文躬身向他施禮,這才將慧娘的話秉給他。

「你去安排吧。」華又廷聽了點頭。

「是!」穆文轉身。

「這幾日她……可還好?」但華又廷卻又叫住她。

「二少奶奶那邊一切都好!」穆文答道。

華又廷聽了又點頭,看穆文幾眼似乎還想問什麼,但最終卻又止,對穆文擺擺手,「回去吧,好好保護二少奶奶!」

「是!」

看着穆文那轉身而去的背影,華又廷輕輕一聲嘆息。

只盼望一切早點結束,不至於將感情傷的太厲害。

他不見她,是怕自己會心軟,更怕會惹來父親的不滿而對她不利。

住那志高無上的權利,不只是為了功名利祿,還為了他與她的未來。

又隔兩日,穆文來報安排妥當。

慧娘即可讓人去通知肖志水,說明日去探監。

為什麼還要等明日?

肖志水有些等不及。

「今日我有些事。」慧娘讓翹兒將話給肖志水。

翹兒照辦,回來也止不住驚異的偷瞄慧娘。

姑娘又有什麼事?

慧娘不理會這姑娘的目光,讓小美叫了汀蘭和兩個掌柜來,問了鋪子裏的事,又細細交代一番。

「縣主,您要出遠門嗎?」汀蘭聽了禁不住驚異的看着她。

「不是。」慧娘搖搖頭,又問起最近製得一種香膏的事。

汀蘭也就沒有心思再多想,仔細的回答慧娘。

後晌慧娘又去了母親哪兒。

母親雖然身體好了許多,但對她的態度卻還是愛理不理。

慧娘卻依然陪了母親很久,直到母親喝了葯睡下。

母親睡下后,慧娘又去了寧瑤娘哪裏。

如果說母親在這鬱悶難過中還有一絲安慰的話,那就非寧瑤娘莫屬了。

自從母親和小黃氏說寧瑤娘的嫁妝無需她管后,寧瑤娘完全將母親這個姑母當成親娘對待。

雖知道這在很大程度上緣於利益,但慧娘還是很感激這姑娘。

知恩圖報的就是好人!

當寧瑤娘聽說慧娘要將鋪子的二成股給她、並拿了一份親筆契約讓她簽名時,寧瑤娘先是驚,再是推脫。

但看出慧娘是真心實意時,寧瑤娘接受了,然後反覆向慧娘道謝。

「好好照顧我娘!」慧娘只這一句。

從母親這裏出來后,慧娘又去了侍郎府。

看着守在門口的禁軍,慧娘並沒靠近,只是遠遠的在街邊一角張望。

忽然一個小丫頭走了過來,然後快步從繞道後門處,小丫頭手上拿了一個包裹。

慧娘認出這丫頭是貞娘身邊的。

看來貞娘時時照顧這邊的人,那她就放心了。

傍晚,慧娘回到香坊,又讓翹兒夢兒鋪紙研墨,給姐姐修書一封,然後讓楊翠托孫家總管讓人帶過去。

做完了這一切,慧娘只覺全新輕鬆,然後又讓人叫了汀蘭來,和她研討了半宿制香之事。

第二日一早,慧娘便領了小美和翹兒,去風巷衚衕與四叔肖志水匯合,然後直奔大理寺。

有穆文在,一切自然簡單,很快慧娘和肖志水便見到了牢中一身白色囚衣的大伯父。

眼前的男子瘦削蒼白,滿臉病態,又哪有昔日那一分的意氣風發。

慧娘和肖志水禁不住都落了淚。

「老四,大男人,不能哭!」見了兩人,肖志成很是高興,說完又看向慧娘,「你這丫頭,不該來了,靜娘的事已經牽連了淑兒和孫家,你又這樣跟着奔走,讓我於心何忍?」

慧娘聽了,終於忍不住哽咽,「大伯父,我們……我們是一家人。」

她實在說不出是她與靜娘合謀的出逃這件事……

「傻孩子。」肖志成聽了一聲嘆。

肖志成問了幾句肖志水家裏的事,又和他交代了幾件大事,最後又看向慧娘,「慧姐兒,一會兒你們若去看孫家那孩子,讓他招出我吧,省的再收皮肉之苦。」

「不……不是你……」慧娘再次落淚。

「是誰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靜兒是我的女兒,放心,就是真的定下欺君罔上的罪名也應該不至於丟了命,大不了就是流放西北。」肖志成又道。

慧娘聽了,掩著嘴哭。

她又怎麼忍心看着他與肖家人流放,他這般身體,又如何經得住一番顛沛流離。

肖志水又和兄長說話,但剛起了個頭,獄卒就來催了,兩人走好起身去見孫建章。

見到孫建章,慧娘再次落淚紛紛。

往日那風流輕曼、最是注重裝扮的姐夫,這會兒一身臟灰、蓬頭垢面,頸上、手上還滿是血痕。

「妹妹,哭什麼,快告訴我你姐姐可還好?我的女兒可出生了?」雖然形容狼狽,但孫建章精神卻不差,一雙眼睛還是那般亮。

有了文哥兒這個兒子,孫建章非常盼望淑娘這一胎能生個女兒。

「淑姐兒很好,外甥女估計這月就出世了。」看慧娘哽咽的說不出話,肖志水只好代她回答。

「那就好。」孫建章聽了則笑了。

「竟還笑得出?」肖志水見了,禁不住揶揄他。

「當然,算什麼,頭大了

么,頭大了不就碗大的疤嘛。」孫建章又開口,說完看向慧娘,「妹妹,別哭了,回去好好過日子,好好照看你姐姐,照看你的外甥與外甥女,聽見了沒有?」說到最後一句,語氣裏帶着一份命令。

慧娘當然聽出他話里的深意,他是告訴他,他會忍下所有的罪責,絕對不會說出他。

他這話讓慧娘淚落得更凶。

她又怎麼會讓姐姐失去幸福的日子……

孫建章又和肖志水說生意上的事,但沒說幾句,獄卒就又來催,慧娘和肖志水也只好出來了。

「好好照看你姐姐!」孫建章又囑咐慧娘一句。

慧娘聽了卻並沒應,看他一眼,然後轉身率先出了牢房的門。

她這一眼,讓孫建章一愣,蹙眉深深。

肖志水和慧娘跟着獄吏,從後門出了大理寺。

「慧姐兒,我送你一程吧。」肖志水對慧娘道。

「不用了,四叔,您去忙吧,我人手不少,沒事的。」慧娘邊說着邊看一眼早早就已經守候在馬車邊的穆文。

肖志水自然也看到了穆文,便沒再多說,又和慧娘說了兩句,然後登車而去。

肖志水走了后,小美和翹兒便上前來,準備扶慧娘上車。

「哎呀,我的簪子呢。」但忽然慧娘就叫了起來。

「是不是那支蘭花簪?」聽到這樣一說,翹兒趕緊看向她的頭,當看見上面空空如也時,也急了,因那是德娘送的,上面刻着慧娘的名字。

「是!」慧娘點頭。

「讓他幫着找找吧,這東西可不能丟。」翹兒趕緊一指一邊的穆文。

慧娘點頭,翹兒便去交代穆文。

看穆文的身影又進了大理寺的後門,慧娘忽然看向翹兒和小美,鄭重其事的道,「我有一件事要做……」

翹兒和小美永遠也沒想到,姑娘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大理寺前門擊鼓,而擊鼓的原因竟然是……是自首。

看着那跪在堂下,面對着一臉威嚴卻難掩驚訝的大理寺少卿傅大人侃侃敘述著如何因姐妹情深、又如何與靜娘合謀、然後助靜娘抗旨逃婚一事的姑娘,兩個丫頭急的幾乎要哭了。

「怎麼回事?」正在兩個丫頭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冷不防聽身後傳來一個冷且平的一聲。

「我們也不知道!」兩個丫頭回頭,當對上穆文那張無表情的臉時,又禁不住異口同聲道。

穆文聽了沒再多問,轉身快步去了。

……

陰暗,狹窄,四處散發着一股霉味,眼前鐵門處還垂著一把猙獰的大鎖,這就是此刻慧娘所處的地方——大理寺監房。

但她卻臉色平靜,安然若素,坐在牆角雜亂的稻草上若有所思。

這一步也是她一早打算好的事,事情本來就是她做的,她不想別人帶過。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她覺得這樣做是最好的。

姐夫可以免受刑法,大伯父也可以不用流放。

肖家也可以離開這政治朝堂,避開這場血雨腥風。

一切都大好,犧牲自己又有什麼?

她又覺得自己是自作虐不可活,哎……

「肖氏,有人要見你!」正想着,就見那膀大腰圓的女獄卒走了過來,為她開鎖。

「是!」她一愣,然後乖巧的起身,跟着那女獄卒走向內監那邊。

看着男子那足以將整個昏暗空間照亮的絕色面容,慧娘並不意外。

終於肯來見她了,她是不是該慶幸,這樣看來他心中還不是一點也沒她……

「你這是做什麼?以為這是好辦法嗎?」

但華又廷那清冷的聲音很快就將她心頭那慶幸驅散,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將她當成以此要挾他的人,他又看錯了她,她又怎麼可能那麼自以為是?

「我沒有和你玩手段的心情,因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我想你應該已經見過傅大人了。」慧娘看着他,目光平靜。

傅大人開始也不信,但在聽了她的一番來龍去脈后徹底信了,這與藍氏父子應該說的極為吻合。

「肖慧,你……」看着眼前的女人,華又廷慢慢眯起眸子。

男人強大的氣場與怒火,讓一邊的女獄卒見了,禁不住縮了縮脖子退了出去,但慧娘卻神情不變。

華又廷見了,忽然就沒了脾氣,低聲開口,「我說過會保住你的親人。」

「勞煩費心,這樣就很好了。」慧娘淡聲道。

前世那些監斬台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她不敢指望和相信他。

再說他背後還有華正興雲皇后等人。

她也許這樣做並不能改變最後的結局,但也只能一步一步朝着最有力的方向,做到問心無愧。

聽了慧娘的話,華又廷的臉色愈發冷了,定定的看着慧娘,起身一句話沒說,轉身出門去。

看着他的背影,慧娘面上無所動,但心頭卻忍不住劃過一聲嘆息。

卻不知那無情而去的男人並未直接回去,而是去見了大理寺少卿傅大人。

「傅大人,還請您關照一下內人。」華又廷恭敬地向傅大人施了一禮。

這般直接,鬧得傅大人有些不知該說什麼。

雖他是保皇派,但眼前這人還實在令人忌憚,話說到這個程度,他真有些……可是應下來,似乎又有些不合適,她可是罪犯呀。

「宮裏還有事,告辭了。」華又廷又道。

他當然看出傅大人為難,但他就是讓他為難,誰讓他接受他媳婦的自首呢。

送走華又廷,傅大人鬱悶了半會兒,最終決定這案子先拖延著,反正這會兒朝堂上風起雲湧,許多人都顧不上。

卻沒想到拖了幾天後,朝中竟出了大事,皇上中風了!

被禁足的三皇子不知怎麼就私自出來了,然後被人發現,報給了皇上,皇上當即就將三皇子交了過去,申斥他。

但申斥着申斥着不知怎麼自己就不大好了,昏了過去,只心脈還跳,人卻沒有再醒過來。

一時之間,京城亂作一團,各處軍隊紛紛打着維持安定、為君分憂的旗號兵臨上京城,宮廷中更是分成兩派,太後派,皇後派,一派烏煙瘴氣。

就在這個時候,朝中又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大理寺被人劫獄,許多犯人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其中就包括華家二少奶奶肖氏……

……

------題外話------

從明天開始,碼結局,要七至十天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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