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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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帆離開的時候夏糯剛好過來，手上拿著一個食盒，裡面是夏媽媽煲好的黑杞子圓肉龍眼核湯，據說對眼睛很好。
這是夏糯第二次看到沈帆，仍舊是點頭之交，他離開時夏糯卻好像覺得背影有一點熟悉，不禁發愣似的在原地看了好久，還是沈穹試探性的問：「糯糯？」
她這才如夢方醒，抱著保溫桶走過去，沈穹問她：「剛剛怎麼了？門口發生什麼事嗎？」
他現在或許是因為眼睛看不到的緣故，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緊張的不得了，拉著夏糯問個沒完，夏糯因此誠實的道：「我感覺以前我好像認識沈帆。」
是什麼時候呢？
夏糯竭力去想，也沒想起到底在哪裡見過沈帆-----這大概是因為現在的沈帆和七八年後的沈帆在氣質上的差別太大，在樣貌上又略顯不同的緣故。
倒是沈穹很顯驚訝的問：「認識？」
「嗯。」夏糯點了一下頭，想了一下還是道：「也許是我記錯了吧。」
畢竟人有相似，夏糯也不再去糾結，將手中的保溫桶打開，便有一股香味竄進沈穹的鼻子里，帶著點清甜的味道，沈穹臉上的笑容舒緩起來，背放鬆的靠在牆上，聽夏糯安靜的將裡面的勺子拿出說：「媽媽燉的黑杞子圓肉龍眼核。」
沈穹笑：「聞起來就很好喝。」
少年的笑容明媚，也感染了夏糯，拿了裡面的調羹舀出湯送到沈穹嘴邊：「喝喝看。」
他因為雙手受傷，做許多事情都不方便，夏媽媽昨天去請了一個護工過來護理，不過午飯還是由夏媽媽在外面做好由夏糯拿過來------往往也有夏糯親手喂到沈穹的嘴裡。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夏糯昨天看過一次護工阿姨喂飯給沈穹，明明阿姨做的很好，飯菜不冷不熱，沈穹吃起來應當剛剛好，她卻覺得心酸，還沒等阿姨喂到幾口，便接過了阿姨手中的碗自己來餵了。
她不想讓沈穹如此脆弱的樣子被別人看到。
而沈穹，他自己雖然嘴巴上並沒有說這件事情，但說到底，其實還是在意的是不是？誰願意將自己一天的吃喝拉撒全交給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更何況是沈穹這般驕傲的人呢？
如果是自己來做……大概會好一點。
---而事實上……好的不止一點。
誠如夏糯心中所想，將自己生活中的一應事由交給一個陌生人會讓沈穹覺得不舒服，但也遠沒有到會讓他折損自己的驕傲的地步-------
他的驕傲由他自己締造和維護，除非他自己願意捨棄，否則誰能拿走？
只是如果這樣能增加他和糯糯相處的時間，倒也沒什麼好解釋的了。
想到這裡沈穹笑了一下，保溫桶里的湯就在這樣的一來一往之間漸漸被消滅掉，到最後一口時病房裡都很安靜，夏糯還貼心的湊近用紙巾幫忙擦了嘴巴，紙巾輕柔的觸感浮在臉上，由於看不到於是感覺的更加清楚，沈穹心中軟成一汪波光粼粼的水，輕聲問：「糯糯告訴孫阿姨我們的事情了嗎？」
「啊。」夏糯頓了一下，瞪大眼睛道：「還沒有。」
夏媽媽這幾天還在外面因為方若的事情而忙碌，抽出時間來做飯都已經很難得，對於女兒同從前微妙的不一樣也並沒有察覺-----
不過經此一役，想來夏媽媽也不會再反對他和夏糯之間的事情。
剛想到這裡他便聽夏糯道：「我們不能告訴媽媽實話嗎？要瞞著她嗎？」
沈穹一愣：「為什麼？」
「因為我太小了。」夏糯道：「祝后從前常說，父母對待未成年孩子的感情會很不放心，然後就會阻撓。」又補充道：「肖阿姨曾經就對祝后說過，叫她在成年之前都不可以談戀愛。」
沒想到原因是這個，沈穹偏頭問：「那糯糯想瞞著孫阿姨嗎？」
「……」聲音遲疑了一下才道：「不想。」
她很愛媽媽，如果要她不主動說還行，但如果媽媽問起來，欺騙可能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
沈穹便笑道：「如果孫阿姨問起來，糯糯說實話就可以了。」
夏糯驚訝：「可以嗎？」
沈穹道：「孫阿姨和夏叔叔為人豁達，從小也很尊重你的意見，如果糯糯是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我相信孫阿姨不會反對的。」
想了一下，沈穹微微露出了一點不確定的神色小心的問：「糯糯是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對嗎？」
「啊。」男孩的表情看起來莫名可憐，夏糯立馬肯定的點頭說：「是真的。」
「那就好。」沈穹虛虛一笑：「我很害怕糯糯是因為一些其他的原因才答應的。」
其他的原因？夏糯疑惑：「什麼原因？」
她這樣的反應沈穹反而放心，因此也不再進行這個話題了，免得為她徒增困擾，便摸索著去拉住夏糯放在床邊的手，摸摸索索了好一會兒夏糯才明白他的意思，連忙主動將手放到他的手心。
女孩子手上的皮膚細緻，掌心的紋路很多，手掌小小的，沈穹甚至可以將它們完全包裹住------
他小心的去摸夏糯的左手，卻撲了一個空，其五根手指上都空空的沒有任何標記，他不能看到，心中立時便慌張起來，盡量忍住，輕聲問：「糯糯？」
「嗯？」夏糯並不清楚他在摸什麼，只看他的表情有點蒼白，疑惑道：「怎麼了？」
沈穹張唇，抖了一下才默默的道：「戒指……」
……
夏糯眨眨眼，看他委屈的神色卻突然笑起來，慢慢把自己的右手放到他的掌心，沈穹一愣，慢慢摸索到右手無名指的地方，才在那裡摸到小小的一圈。
他心裡鬆一口氣，夏糯已經在道：「他們說男左女右，所以我就戴在右邊了。」
沈穹笑了一下，「曾經有個人跟我說，將戒指戴在右手的無名指上，會表示擁有修女一樣的心性。」
所以他才會在第一時間去摸左手。
因為這個解釋夏糯倒愣了一下，前世她恰巧也知道這個西方小小的傳統------是那時祝后翻閱一本時尚雜誌，其中有一版是關於婚戒在各地的習俗，她還特意念出來給夏糯聽，一字一句道-------
在當代銀戒時尚大師班姆的故鄉馬姆斯伯里鎮，左手顯示上帝賜給的運氣，因此戒指一般戴在左手，而在右手的手指中，將戒指佩戴在無名指上的人，會被認為有修女一樣的心性。
原來沈穹也知道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傳統嗎？
她還尚在思考，那邊沈穹已經慢慢的將她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木戒褪下來，好像閃著綠色之光的奇楠木戒印在夏糯的眼底，沈穹又摸索著將戒指鄭重其事的為她帶到左手上。
男孩小心翼翼，雖然眼前一片黑暗，卻又好像什麼都看得到，佩戴成功之後將兩人的手指交握，沙啞著道：「我愛你。」
我愛你。
抱歉，我在你不知道的那些歲月里曾經欺騙你、引誘你，而這樣的欺瞞和引誘在未來也許還會發生。
我愛你。
夏糯長長的睫毛閃了一下，也回應道：「我也愛你。」
2016年12月19日，a市南郊，a市公共犯罪精神疾病中心醫院。
這家設立在a市南郊的醫院一向少有人進，其中的患者不算很多，但基本都具有極高的攻擊力，因此這家醫院雖然名為中心醫院，但外圍的戒備也可堪監獄了。
這些病人在正常時總要想各種辦法來找麻煩，或者乾脆在自己的房間里、休息室發獃，到發病時便是各種瘋魔百般上場，比普通的精神病院顯得更加危險一點。
畢竟這裡的精神病……都是觸犯過刑法的精神病。
方若被警察押送到這裡時時間還是上午，不算早也不算晚，院長看她的資料也不敢馬虎，又看她一臉上全然是到了陌生地方的惶然感，還是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道：「你先去你的房間看看，等下就開飯了。」
開飯-------
方若被這個詞語噁心到，但心裡還是謹遵了小阿姨的囑咐，沒有在面上露出明顯的厭惡表情出來。
只要再等一陣，她在醫院的表現要和一個正常人一模一樣，之後醫生進行檢查測試，只要她能表現正常，再觀察一陣，就能「痊癒」出去。
畢竟在這個時代，精神方面的疾病如果沒有外部表現，怎麼可能會被探查出來呢？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松，但還是竭力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這地方到處都是攝像頭，並不能有一時鬆懈。
方若努力的調整面部表情，帶領她的護士姐姐非常溫柔，到達房間之後做了一個小小的請的手勢，然後道：「十一點半鐘的時候我會過來接你去食堂吃飯，這裡的伙食不錯哦。」似乎想到什麼然後又道：「你的房間是院長親自吩咐下來布置的，希望你會喜歡。」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方若有點愣，不太清楚「親自吩咐下來布置」是如何在操作----
她一隻手尚且覆在門把之上，門內的景色就幾乎讓她目眥欲裂---
雪白的牆體上滿滿的被海報覆蓋，一張一張全是孟修明，原木色的桌子和床頭柜上也幾乎都是相框，其中全擺著孟修明的照片。
只是在這些照片上，孟修明的身邊總圍繞著各種各樣的生物，有他的師妹、街上臟髒的貓還有男孩子圈住他的脖子笑的很開心……
方若雙眼通紅，眼裡心裡都是這些畫面，一下子衝到房間里發瘋似的撕下牆上的海報摔碎那些鏡框----
此刻看著監視器的院長嘆了口氣，朝身邊的護士道：「剛剛還覺得她挺正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