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章
蘇勒和胤禛還沒回宮，就在外頭被人截住了。二等侍衛齊蘭布守在了胤禛和蘇勒回城的必經之路上。
蘇勒和胤禛對視一眼，問道：「太子的人？」
胤禛點點頭。
太子胤礽在謫仙居設宴，好菜擺了一桌兒，卻只有他們兄妹三個。胤礽一身月白常服，坐在主位等人。見胤禛和蘇勒進來，也沒有起身，只是一擺手，「宮外頭，禮數能免就免吧。」
蘇勒自然從善如流，對太子點點頭，「那就多謝二哥招待了！地方是二哥選的，不知道是不是方便讓我的人先查一下？隔牆有耳，您選在宮外見面，自然是有些話不方便他人聽見吧。」
胤礽極有風度地點點頭，「當然。」
「謝二哥！」蘇勒笑着點點頭，又交代下人，「檢查仔細，兩邊的房間都包下來，也查一下，屋頂和走廊都要有人盯着。」
胤礽饒有興緻地看蘇勒的人忙活了一小會兒，才道：「你每次出來都這麼仔細？」
蘇勒點點頭：「當然。我在宮外一般可都是男裝，更要小心。」
胤禛也替她回答道：「蘇勒一向是這樣，找她談事兒要不是四周無人的開闊地方，就得讓人徹徹底底查上一番才好好說話。十三衙門待久了，生怕自己被人監視。」
「小心駛得萬年船。」蘇勒微微一笑，「二哥找我，又是為什麼事？還特意約在宮外。」
胤礽卻拿起筷子，「先吃菜，你們外頭跑了半天，早餓了吧？這兒的廚子原來是個和尚，素齋做得極好。」
胤礽說着先夾了一塊豆腐，開始介紹菜色。幾人都是知識淵博，隨便起個話頭都有不少說的，從菜品說到農事，再說到去年的旱災，又說起救災的事兒和朝廷近期的人事任免，一直說到理藩院尚書出缺，才算是到了正題。一番客套，簡直要把人都繞暈了，菜都吃得差不多了。
「理藩院尚書阿剌尼還真是可惜，」太子胤礽一副慨嘆的模樣，「去年見着的時候，還與他問過準噶爾的風土民情。他任理藩院，也有多年了。」
蘇勒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扯回來了。要是再扯閑篇兒扯下去，她簡直要失去耐性直接說出來了。
其實這樣才是宮裏人說話的正常程序。蘇勒平日裏少跟人這樣客套，翊坤宮上下說話都隨了宜妃的性子，快人快語少兜圈子，和胤禛或者弟弟們也都極少客套，十三衙門的事兒更是有唐二這個全不知客套為何物的。驟然和太子一起吃飯，光前頭這些彎子，就繞得蘇勒快要腦仁兒疼了。
「阿剌尼為官不錯，理藩院不是個容易做的差事，一年到頭來回奔波，卻不想竟捐軀戰陣。」胤禛也附和著太子的話。
理藩院是大清主要的外交機構，管理蒙古、俄羅斯、西藏等北方國家的外交事務和蒙古事務。理藩院尚書差不多就相當於外交部部長。一年到頭四處出差，漠南常去，漠北、漠西甚至西藏也都是常來常往的。
「蘇勒，聽聞你最近為着對陣噶爾丹的事兒，拉着戴梓在搞什麼火|器研究，還有騎兵火|槍戰法和騎步炮配合訓練方式？」胤礽終於問到了問題的關鍵，而且獅子大開口，一上來就打着蘇勒投入最大的戰法的主意。
蘇勒心下竊喜。這套戰法，她原本就是打算用來做人情的。她一個公主，大張旗鼓折騰了這麼半天，為此還跟傳聞中的未婚夫攪在一起，主要就是為了搞得人盡皆知。此時讓出來，無論誰拿到了，上頭又不是瞎子聾子，自然就疑心這東西的來歷。或許沒什麼其他的作用，但是疑心對蘇勒來說也就夠了。她不怕疑心，因為無論如何，她都對老爺子沒有威脅，但旁人就不一定了。
原本和火|器相關，又牽扯兵士訓練，這種事兒皇子合該遠著，免得被猜忌。但太子就是有這樣的膽子，敢於做這樣的決定。蘇勒能理解胤礽的冒險，這原本就是為胤礽準備的陷阱。可還是不得不慨嘆，康熙對太子還真是好，好到連這樣的險棋都敢走。看來，大阿哥這回定然是要出征的，太子着急了。
蘇勒點頭贊同，「不錯，是有這麼個東西，如今已經成型了。二哥如此關心軍事，實乃大清的福分。」
胤礽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不知新舊戰法孰優孰劣？可否擇日與二哥演練一番？」
蘇勒和胤禛對視一眼。胤禛在南苑提到太子在打這戰法的主意，果然不錯。蘇勒雖說想要他快些拿走，但給得太輕易了，就會顯得這件事像是個陷阱。當下有些為難地說道：「二哥有所不知，年前阿瑪給的蘇勒留了任務，這事兒早就報備過，不然我也不敢貿然碰這樣的事兒。」
胤禛此時早就和蘇勒商議妥當，對胤礽不明顯的點點頭，示意這事兒他查過，確實如此。
蘇勒看看幾人神情，站起來走到胤礽身邊，為胤礽倒了一杯茶，「原本以我和太子哥哥的關係，您但凡開口了，我必沒有不允的。可這一樁，還真是有些為難。」
胤礽對胤禛使了個眼色，胤禛即刻掏出幾張紙來。蘇勒接過來看，竟然是一張五萬兩的銀票，以及兩處直隸省的莊子和廣州港的三處鋪面。胤禛早說太子有些小恩小惠，卻沒想到是這些東西。
蘇勒拿過來翻了翻，卻將東西又推了回去。
「太子哥哥太客氣了，這東西我不能要。」
胤礽皺了皺眉，不要的意思大約就是兩種，交易不成立，或者價錢不夠。胤礽看看胤禛，胤禛原本就是受命提前跟蘇勒溝通這件事的，蘇勒也和胤禛談好了，卻連胤禛也驚訝，蘇勒竟然臨場反悔。
「您也別為難四哥，太子哥哥您這些東西，都是下頭的孝敬，我可不能收。拿了，您那裏少了銀子，也不一定就能填上我的虧空。」
「不夠？」胤礽抬頭看着蘇勒的臉。那臉上的笑容極美，即使面容還沒長開，卻因為那眼神，而有了動人心魄的魔力。胤礽試圖從她笑容之中讀出些什麼，卻好像什麼都沒抓到。
蘇勒倒是坦誠，「這事兒少說花了我三十萬兩。二哥有所不知，搞研究發明，最是花錢的。西仁堂的西仁丹和西林散您知道吧？就這兩樣葯，花的比這還多呢。這事兒您要是拿兄妹情來壓我，我無論如何也是要給的，但既然您提了錢，我也給您一句實話，這點兒錢，還真是不夠。」
胤礽正待發作，端起茶碗就想要砸。蘇勒卻伸手按在胤礽的手上，「二哥近來性子可越來越急了，我說不夠，可沒說東西不給您。我有個法子，能讓我們都得實惠。二哥但應下了，不但是這套戰法和相關的火|器製造法門，連參與此事的人我都一併拱手相讓。」
胤礽的臉簡直變得比翻書還快，面色立刻沉下來，「哦？」
「四哥，這兒有紙筆，能幫我研個墨么？這事兒也太突然，我也是一時之間想到，沒提前做準備。」蘇勒說着拉了胤禛的手幾步走到桌案前頭。
「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會研墨？」胤禛忍不住罵道，「說出去倒叫人笑話。」
蘇勒對着胤礽一福，「太子哥哥見笑了，我寫幾個商號，都是質量、價格都算是過得去的。內務府總管海拉遜是您的人，辦這樣一樁事兒，應該不難。」
待胤禛研好墨，蘇勒刷刷刷寫了十幾家商號，說完拿起紙箋，吹一下未乾的墨跡，又將下頭沾了墨的紙燒掉，才將寫好的東西交給胤禛，「二哥放心，以後這些東西，都有您一成的利，我直接給您，內務府的孝敬，您還繼續收，不耽誤。」
胤禛仔細看著名單上的商號，「這些倒都是京城的有名的，你都見過？沒什麼不穩妥的地方？內務府採購不比其他，穩妥最是要緊。」
蘇勒一笑，「兩位哥哥放心，我是幹什麼的？過了手的鋪子，祖宗八代都要被我翻出來了，絕不會混進什麼圖謀不軌的。」
胤礽從胤禛手裏接過單子看了一眼，點點頭，「燒了吧。我記下了。」
「多謝二哥了，這事兒他們託了我好久了，也收了不少東西，總算是有個着落。我先寫個大致的方略送到毓慶宮，等事情辦妥了，玉泉夕照與此事相關的人，您寫個條子找人過去接收就成。」
胤礽書雖然讀得多，錢上的事兒卻知道得甚少，不禁問道：「內務府的渠道，能有多少利潤？層層盤剝也就罷了，一成利讓給我，你都能回本？」
蘇勒點點頭，拿過方才的箋子燒掉，「那就看這些掌柜的能不能回本了，我收的是他們的錢，可不是內務府的。具體的，我不懂，也不用太懂。有錢賺就行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蘇勒當然是說笑的。這裏頭的門道，沒人比她更懂了。這十幾家商鋪，全都來自一個商會，京西商會。商會會長正是同仁堂掌柜樂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