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第090章

又是數日過去,朝中頗是動蕩不安。傾城如今聽了蘇墨弦的警告,不敢再去理會先帝的下落,而另一個事,她又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去關心和在意,索性什麼也不管,每日只管打聽慕珩的消息,生生惹得蘇墨弦吃了好幾回醋。

傾城覺得蘇墨弦簡直是莫名其妙。

「我若看得上他,小時候就看上了,哪裡還用等到今日?」

蘇墨弦無言以對,但是下一回傾城向他打聽慕珩消息時,他還是黑著一張臉,惜字如金的樣子。

蘇墨弦道:「道理是一回事,你這樣整日整日在我耳旁念著又是另一回事。你從我這裡打聽別的男人,我就是不高興。」

傾城又氣又樂。

蘇墨弦泰然自若地說:「我若不高興了,就更不會讓旁人好過,尤其是你剛剛說的那個。」

傾城於是矮下身段,使了好幾回美人計,自是讓他高興了不少。

趁著他心情還算不錯的時候,她還會轉著彎兒地哄他。

她會微微苦惱地問蘇墨弦,「那個喜脈終究是假的,假得了一時半會兒,假不了三五個月,皇上現在是忌憚著我這身子,但將來若是被他識破了要怎麼辦?」

蘇墨弦聽到這個話,眼睛里的顏色立刻就深暗了,將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從身後摟住她,大手覆上她的小腹,意味深長地說:「那就儘快變成真的。」

傾城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問他,「這個事也可以儘快嗎?還是要看老天恩賜吧,不如我們明日去拜一拜啊?」

於是,蘇墨弦就算徹底被她撩~撥起來了,一把將她抱起來就往床上走,一面咬著她的耳朵啞聲道:「你求老天不如求我還來得快些。」

傾城雙臂抱著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懷中咯咯地笑。

……

這一日,蘇墨弦耐不住傾城糾纏,鬆口告訴她先帝的確就在宮中,下落如今已有眉目。傾城正激動地纏著他問,那個眉目到底是什麼,蘇墨弦還未說明白,外面就有人傳消息進來。

「瑾妃自盡了。」

瑾妃自盡了。

傾城震驚莫名,幾乎驚坐而起。

蘇墨弦當即反問:「人如今怎樣了?」

下面的人回,「救回來了。」

蘇墨弦意味深長一笑,揮退了傳消息的人。

傾城這時也反應過來,女人的自盡,十之有九都是逗你玩兒,更何況是瑾妃呢?多年的寵妃,多年的經營,她怎可能捨得?

「瑾妃是太子最強大的依靠,雖然如今皇上心意未變,東宮地位穩固,但母妃失勢的太子也可說是獨木難支,所以瑾妃只會助太子重新得勢,而不會真的一死了之,讓太子徹底失去依靠。」蘇墨弦不疾不徐地說著,看向傾城,「明日你要去看一看瑾妃。」

傾城點頭。

這個時候既是禮數,也是做給皇上看。瑾妃敢一哭二鬧三上吊,本身就說明她在皇上那裡氣數未盡。其實這個時候,誰不將瑾妃放在眼裡,皇上也就將他放在了眼裡。

第二日,傾城進宮,探視瑾妃。

因著瑾妃這一自盡,流華宮反倒沒有之前那麼禁嚴。傾城求見,等了片刻,便讓進去了。

一路走過,自是蕭條了不少,往昔的寵妃排場不復。

傾城見到瑾妃時,瑾妃斜倚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雙目略顯無神,但髮髻一絲不苟,素色的衣服顏色低淡,光澤卻是華貴,這副模樣,絲毫沒有邋遢鬆散之態,反倒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美麗,讓傾城也忍不住心生憐惜。

傾城上前恭敬地行了禮,瑾妃神色怏怏,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傾城將帶來的補藥、首飾和脂粉一類禮品送上,又和瑾妃寒暄了幾句。

半晌,瑾妃忽道:「皇上對本宮有些誤會,前幾日同本宮走得近的,全被連累了。不知睿王妃有沒有被本宮牽累,若有,本宮真是萬死不足以還這些冤孽了。」

傾城知道瑾妃這是在探她口風呢,想知道她有沒有露出馬腳,坦白了甘露丸的事,遂連忙道:「皇上召見過臣妾,但清者自清,皇上亦是明君,自然不會冤枉了臣妾。」

瑾妃眸光深深落在傾城臉上,半晌,微微一笑著點頭,「那就好,如此本宮也可少些罪過。」

兩人一來二往不過短短三句話,還當著下面人的面,但氣兒也全通完了。

瑾妃是在警告傾城不許坦白,傾城自然更加不會坦白,遂表示自己已經一口咬定。實際上當日在未央宮,武帝質問她時,她就已經猜到瑾妃必定抵死不認。

傾城這病探得差不多了,正打算離開,外面卻傳來內侍的唱喏,「皇上駕到!」

傾城跪下迎駕,目光所及,是綉著五爪金龍的明黃龍袍下擺。她忍不住心生感慨,難怪女人都愛一哭二鬧三上吊呢,即使老掉牙又如何?不管名聲好不好,有用就好。聽說自瑾妃吞服甘露丸以後,武帝再不願多看她一眼,再不踏入流華宮半步,結果瑾妃昨日自盡,武帝今日人就聲勢浩大地過來了。

是因為失去才知珍惜嗎?

傾城想,也總還是因為有愛吧。

有些招數,若那個人愛你,自然能將他虐到,若是不愛,虐的也就是自己了。所以虐這回事,最好還是不沾的好,因為不是虐了自己,就是虐了愛你的人,至於旁的人,並沒有什麼相干。

武帝徑直走到瑾妃床前,瑾妃凄凄楚楚望了他一眼。傾城看得清楚,就是那一眼,瑾妃眼圈兒一寸寸變紅,然後,兩滴眼淚順著蒼白的臉滾落下去。

不要以為只有眼圈兒一寸寸變紅是個技術活,卻小看了那兩滴淚。要知道,那兩滴淚不多不少,堪堪凝成了兩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兒,就是在武帝的視線里,一圈圈兒滾下去的,不快不慢。這等姿態,傾城簡直嘆為觀止,自愧弗如。

兩滴淚堪堪滾落完以後,瑾妃就將臉轉開了。似嬌氣似惱怒似委屈,總之看似簡單一個動作,瑾妃做得小女兒姿態十足。

傾城覺得自己這顆心都要化了,然後她就趕在自己化了以前出聲告退。瑾妃顯然還有很長一段戲要演,她不好在這裡圍觀,雖然她也不是不想。

不料,傾城出聲告退以後,武帝卻忽地轉身,一雙沉黑的眼眸犀利又霸道,「你先去外面等一等,朕一會兒有話和你說。」

傾城心頭一跳,低眉斂目地應了退下去,一同退下的還有瑾妃身旁伺候的宮人。

傾城在外殿等了約半個時辰之久,這半個時辰頗是精彩。裡面最初沒有什麼動靜,然而那沒有動靜的時間太短,忽地就有一道哭聲穿透出來。那哭聲無比傷心欲絕,而那傷心欲絕里又是滿腹的痛苦不甘,委屈凄慘,彷彿是女子遇上了世間最負心薄倖的男子,一顆真心活生生被一寸寸碾碎而發出的泣血嘶鳴。

總之,傾城為之一震,再一次自嘆弗如。

難免想到自己那個時候,就只曉得對蘇墨弦喊打喊殺的,這個時候反省,倒覺得以前自己的段位著實太低。若是能哭得像瑾妃這樣婉轉曲折如山重水複,早就在蘇墨弦被她哭得方寸大亂的時候趁機殺了他了。

女人激動起來,聲音難免就有些收不住。其後,傾城斷斷續續聽到一些。

「青鸞青鸞,青鳥殷勤為探看!皇上,你修建了一整座青鸞殿,想要讓青鳥將她帶到你身邊來,這樣的深情,險些就被愚昧的臣妾給辜負了。若不是當年,臣妾在皇上的御書房看到那女子的畫像,臣妾還真的一心以為青鸞殿是皇上送給臣妾的!真險些讓皇上一片痴心被誤會!」

「但即便如此,臣妾仍舊學不乖,仍舊愚昧不堪,以為那一顆葯皇上放到了臣妾這裡就真的是皇上對臣妾的心意了,臣妾為了保護皇上送給臣妾的東西不惜一切代價,卻不知道,皇上原來是想要將葯留給她的!」

「皇上,你告訴臣妾,什麼是真愛?臣妾一直以為,臣妾得到了皇上的真愛,到這個時候方才醒悟,原來臣妾的整個人生真是無盡的可悲、可笑、可嘆!老天真是和臣妾開了好大一個玩笑!原來臣妾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虛無,不過是代人所有,如鏡花水月,一旦遇上它真正的主人,臣妾算什麼?天邊一朵浮雲罷了!是生是死,皇上還掛心什麼?」

……

全是些吵架時候的萬用句式了,但上面那幾句卻是讓傾城心頭震驚,複雜難言。

瑾妃短短几句話,信息量驚人。青鸞宮,甘露丸,原來全是蘇瑜留給另一個女人的,而那個女人,才是他心中真正所愛。

只是愛又如何?一國之君又如何?顯然他沒能得到。

聯繫到蘇墨弦和她說的那些舊事,聯繫到瑾妃那張和從前的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傾城心中已經猜到是誰,答案再清楚不過,呼之欲出。

那個叫夕顏的女子嗎?

她的……母親?

傾城想到母親兩個字並不自在。

她自小沒有母親,所有人都告訴她她生來就沒了母親,她的人生也從來沒有母親這個角色在其中。然而近日,她的母親卻忽地存在感十足。在蘇墨弦的話中,在憶昔的回憶里,甚至在這一國之君心中最珍視的角落裡。

如此魅力無邊的女子,傾城覺得她離自己好遠好遠。她對母親本就陌生,而對夕顏,就更是陌生了。陌生到她更願意去尋傾儀,也不想去尋她的親生父母。至少,傾儀再是仇人,他也在她的人生里實實在在存在過,恩恩怨怨也是實在的東西,而傳說中的那兩個人,她的親生父母,卻飄渺得她連想象也想象不出來。

連想象也想象不出來的人,她又有什麼立場去找他們呢?

更何況,如今蘇墨弦也決口不提她的父母。

……

後來,內殿中的吵鬧漸漸平歇。原來帝妃之間吵架也是一樣,平靜,激烈,平靜,言歸於好。

武帝略顯疲憊地從裡面出來,雖然仍舊精神矍鑠的樣子,但眉眼間的無奈和倦意昭示著他是真的對瑾妃上了心的。

否則哪裡用得著吵架呢?砍了就是,又何至於讓自己疲累?

傾城連忙欠身行禮。

武帝沒讓傾城起身,意味不明地看了她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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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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