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第088章

幾天後,蘇墨弦的腿果真好轉,腿上重傷的地方漸漸生出血肉來,一片粉色薄薄的,幾乎能看到其下鮮紅的血液流動,彷彿吹一吹就能破去讓鮮血如泉涌。如此脆弱詭異的畫面普通人絕對不敢直視,但傾城卻是趴在他腿邊直直盯著瞧了好久,對比著上一次看到的枯敗萎縮和除不盡的毒瘴之氣,喜不自勝,忍不住感慨,「真和吃了仙丹似的。」

蘇墨弦將她拉了起來,抵著她的額頭調笑,「是,多謝仙女恩賜。」

傾城被他甜言蜜語哄得甜滋滋的,抿唇笑道:「再叫一聲。」

「仙女。」

「再叫……」

後面的話蘇墨弦沒讓傾城說完,唇便湊上去將她的唇齒困住。

最近這個光景才真正算是他們新婚燕爾的時光。

這一日,宮中似乎出了事,蘇墨弦忽然被召進宮去。傾城總算找到了時機,讓憶昔去叫微雨過來。

傾城問:「自我入宮侍葯起便讓你去盯了林淑兒,到如今已是二十多日,林淑兒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

不該啊,林淑兒不像是如此能沉得住氣的人。

不想,微雨聞言卻是一臉驚色:「林淑兒那裡早有動靜,我在她的神秘信鴿上做了手腳,發現她的鴿子飛進去了宮中。那時王妃正好在宮裡,我自然不敢耽擱,立刻便將消息送了給您。」

傾城震驚,「可我從來不曾收到什麼消息。」

她竟還一直以為微雨那邊是失敗了,使她白白耽擱了宮中那半個月。

她進宮去,甘露丸自然是她第一重要的事,但還有一個目的,恐怕誰也想不到。傾城直覺,若先帝果真還活著,那麼極有可能,他就在宮中,只是不知藏在哪裡竟能這麼多年不被人發現。

是以,她一面進宮,一面派了微雨去盯林淑兒,兩頭不耽誤。只是那半月微雨這邊半點消息都沒有,她也無可奈何,只更用心在甘露丸上。

然而此時微雨卻告訴她,她已將消息傳給了她。

傾城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預感,連忙問憶昔,「你可曾收到過信?」

憶昔也是一臉茫然,「從來不曾啊。我們與微雨傳信用的鴿子乃是用特殊的毒物養的,一旦飛出去,除非讓它聞了解藥,否則落地便瞬間毒液橫流而亡,其上的信當即毀滅不說,連碰了它的人也會中毒。」

微雨更驚,眼中也露出了恐色:「可是鴿子全好端端的飛回來了啊,還帶著公主的回信。」

傾城整個人都震住了,「快拿來給我看。」

說完這個,傾城也當下反應鍋來,她們用這樣隱秘決絕的方式傳信,信自然會在看過以後便立刻毀得乾乾淨淨。果然,只見微雨一臉僵色。

傾城搖了搖頭,嘆,「算了,你只告訴我,我回的什麼?」

「讓微雨繼續盯著,不要輕舉妄動,有任何動靜立刻回稟,聽命行事。」

傾城心頭一跳,連忙問:「那個人給了你什麼命令?」

「也就只有上面那一句。」

傾城這才鬆了一口氣。

微雨離開后,傾城又獨自想了許久,剛聽得這消息時她只覺眼前一黑一般,驚恐萬分。她秘密尋前朝皇帝的下落,事情一旦敗露,蘇瑜又是那麼厲害的人,前後聯繫一想,便什麼都明白了。但坐下來細細思忖,傾城卻越想越覺得背後那人是友非敵。

那人只是截了微雨的信,並未讓微雨做什麼,也未從中破壞什麼。而微雨也只是追到鴿子去了皇宮,更進一步的消息便一無所知,也不算非常有價值的信息。

沒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還白忙了一場……傾城放下心來。

蘇墨弦晚上回來的時候,傾城直截了當地問:「那個信,是你截的?」

蘇墨弦聞言,看了看她,面無表情地點頭,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嗯,是我。」

這麼理直氣壯,傾城竟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

傾城走到他身邊去坐下,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蘇墨弦神色淡淡,沒有答她,手中把玩著一隻杯子。

傾城蹙了蹙眉,看那溫潤細膩的瓷器在蘇墨弦漂亮的指間,竟被他的手比了下去,傾城心中暗暗吸了一口氣。這隻手可真美,修長有力,白皙溫潤,就是這樣一雙手夜裡在她的身子上肆意起舞。

傾城莫名就想到了不該想的地方去,將自己的臉弄得有些熱,她輕咳一聲,又問了一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回蘇墨弦看了她一眼,直接淡淡扔下一句,「自己想。」便走開了。

傾城在原地跺腳。

又變成這個樣子了。

想想那時他剛發現她假裝失憶時就是這個樣子,一副生怕她不知道他現在冷得足可以將她也凍成冰的模樣。

傾城還是想了想,但她沒有想明白。就算他知道了她暗中在尋先帝,也不該這個態度才是。她要找先帝不是天經地義的么?這世間誰都可能不找他,只有傾城一定會找他。

傾城覺得蘇墨弦的心思婉轉得真讓她生氣,然而更讓她生氣的卻是,蘇墨弦晚上毫無心理障礙地就將她緊緊抱到了懷裡。

……說好的冷戰呢?

傾城扯了扯唇,不冷不熱地問:「你不做出上一回那個樣子了?」拒絕我啊,推開我啊。

蘇墨弦親著她,一面含糊地回答,「這次不會那麼傻了,該做的為什麼不做?」

傾城,「……」

他說得太好,她竟無言以對。

冷戰是該做的,這個事也是該做的,兩者并行不悖,方是大智慧啊!

第二日清晨,兩人還未清醒,宮中便來了傳旨的內侍。

蘇墨弦連忙起身穿衣,傾城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又將眼睛閉上了。蘇墨弦也有些良心,知道她才睡下便不擾她,自己出去接旨。

片刻后,蘇墨弦回來,擰著眉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魂淡!蘇墨弦你這個混蛋!」好夢被擾,傾城幾乎是帶著哭腔地低罵,蘇墨弦抱著她,她就用力在他背上拍了兩下。

蘇墨弦將她的手牢牢握住,凝聲道:「皇上宣你進宮,恐怕是瑾妃的事敗露了。」

傾城猛地瞪大了雙眼,剎那清醒了過來,「你說……什麼?」

蘇墨弦這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皇上可比你想的厲害得多,昨日是慕珩,今日就到你了。好在我已經幫你避開了他最後一個陷阱,今日這事再嚴重也嚴重不到哪裡去。」

傾城腦子裡迷迷瞪瞪的,沒聽懂,怔怔望著他。

蘇墨弦一笑,親了親她的手,轉身去幫她拿衣服。

替她穿衣時,他在她耳邊道:「一口咬定就好。」

咬定什麼?傾城還是沒懂。

說話說明白一點啊!傾城瞪他,某種時候一舉一動都要說得那麼清楚,百遍不厭,現在這種大事上頭怎麼說得跟個江湖術士似的?

冷戰什麼的真是討厭啊!傾城想。

然而,蘇墨弦將送她進宮以後,卻將一口咬定那後面他沒說完的半句話說完了。

傾城聽罷,頓時覺得神魂顛倒,整個人風中凌亂地站在原地。蘇墨弦不能再跟著進去,這時已識趣地轉身離開了。

那……是你的嗎?傾城張了張嘴,沒出聲,心中默默問了一句。

傾城跟著聽君進去未央宮,心中還猶自震驚不已的。心想,這都是什麼事兒啊。一個轉角,卻見緊閉的殿外跪著一人。

傾城一震,凝目望去,只見那人身姿裊娜,纖弱細緻,不是太子妃慕綾是誰?

傾城震驚不已,心中已有非常不好的預感。回想起方才蘇墨弦惜字如金說到的那兩個人,瑾妃、慕珩,如今再添一個慕綾,眼前又是她……傾城忽然有種東窗事發的感覺。

她放慢腳步,引了聽君的注意,做出一副什麼都不懂的天真模樣,問:「公公,那不是太子妃嗎?今日這麼冷,她跪在這裡做什麼呢?不是還懷著身孕嗎?」

聽君凝重地嘆了一聲,「哎,來替她兄長求情的,昨夜半夜就來了。」

傾城心頭重重一跳。

這個兄長自然就是慕珩了,除了慕珩,誰還能讓慕綾這樣跪著?難不成還能是慕珏?

傾城連忙再問一聲,「慕小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聽君看了看周遭,見無旁人,這才壓低聲道:「那夜流華宮的刺客,皇上花了大力氣,已經查出是慕家的暗衛,指使之人就是慕珩,偏他嘴硬不肯說出誰是主謀,皇上也是無法啊,這才將他關去了刑部,讓他在那裡慢慢地想。」

傾城只覺齒寒。

她萬萬沒有想到,武帝竟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在乎甘露丸許多許多。這樣的聲勢浩大,想來他是已經傾盡全力,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會罷休。龍顏之怒,哪裡還管慕珩是什麼人?更何況秦懷大敗匈奴凱旋迴朝,慕長豐如日中天的勢頭已經過去,蘇瑜再不必忌憚。

那麼,昨日慕珩,今日就到她了嗎?想到這裡,傾城手心一涼。

這會兒,蘇墨弦方才那一句話卻像是還殘留著溫度一般,猛地飄到了她耳朵邊上。

傾城一震,再不敢腹誹蘇墨弦是個胡說八道的混蛋了。

前方聽君眼中已有催促,傾城再不敢耽擱,連忙跟上前去。經過慕綾身旁時,慕綾緩緩抬起頭來,直直盯著傾城,眼裡布著血色,黑瞳卻是黑不見底,裡面全是義無反顧,那義無反顧之中還含著無盡的決絕、心狠和玉石俱焚。

傾城看懂了她的意思。

前後聯繫,慕綾不是傻子,想來已經想通這一切事都是傾城生出來的。那個眼神是在求救,也是在威脅。

若你不救他,我就將前因後果全告訴皇上。

傾城心頭一跳,步履沉沉進了殿中。

香爐里,沉香香氣絲絲縷縷而出。武帝面色沉著,坐在御案之後,傾城一進來,一雙睿利沉黑的眸子就直直盯著她,如鷹如隼。

傾城微微低著頭,頂著那道目光走上前去跪拜,一行一止,平和細緻,端莊穩重。

武帝抬手讓她起身,一字贅言都沒有,便直接切入主題,道:「瑾妃已經被朕幽禁,慕珩也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如今到你了,你要朕如何處置你?」

傾城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這個計策當萬無一失才是。就是因為兵行險招,所以她想,瑾妃一定會將一切安排穩妥,慕珩也是穩妥之人。可是眼前這光景看來,傾城忽然明白,原來所謂的穩妥只是因為蘇瑜從前都沒有認真要去查。

又有些心驚,那個甘露丸不過身外之物,武帝放著這麼多年,看樣子也沒打算自己吃。那讓他寵愛的女人吃了他又何必這樣龍顏震怒,不肯善罷甘休呢?

傾城連忙跪落在地,「臣妾冤枉。」

蘇瑜真的比她想象的厲害,她如今也真的只能一口咬定了。

上方傳來一聲冷笑,「你冤枉?你是老三的媳婦,如今正得他寵愛,朕不想問難你。所以朕最後一個召你來見,你如實回答朕,朕便放你回去老三身邊,否則,慕珩在哪裡,你也跟著去吧。」

傾城手足冰涼一片,穩聲道:「皇上請問,臣妾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敢有絲毫隱瞞。」

「朕問你,是不是你攛掇瑾妃吃了甘露丸?是你在暗中操縱的吧?你讓瑾妃自己設了這一局,派慕家的人假裝刺客,好讓她「迫不得已之下」吃了甘露丸。你告訴朕,你為何要這樣做?於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傾城暗中深吸一口氣,字字清晰沉穩地回道:「回皇上,臣妾並未有任何攛掇之舉。臣妾為皇後娘娘侍葯而來,瑾妃娘娘亦是在每日前來問安伺候,長樂宮中閑暇時候,臣妾會同娘娘一起說話,從女子的胭脂水粉到衣裳首飾,的確說了許多,但卻從未提及甘露丸。甘露丸在南詔皇宮也只是個傳說,也許是因為臣妾的母妃身份低微吧,臣妾從未得此見識,自己也一無所知的東西,如何同瑾妃娘娘說呢?再者,正如皇上所言,即便臣妾聽說過甘露丸,又為何要拿去和娘娘說呢?就算如皇上猜想那般,是臣妾讓瑾妃娘娘吃了那甘露丸,可瑾妃娘娘終究是瑾妃娘娘,她又不是睿王的母親皇後娘娘,臣妾能得什麼好處?這一切都只是皇上的懷疑罷了,但恕臣妾直言,懷疑終究只是懷疑,皇上直問臣妾無妨,卻不要傷了娘娘的心才好。」

「好一個懷疑終究只是懷疑!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睿王妃!」

武帝聞言,大笑著拍案而起,他眼中冷芒犀利,直直盯著傾城,「那朕就讓刑部來替朕好好查一查,看朕的懷疑是不是當真只是懷疑!」

「來人!將睿王妃帶去刑部,讓她和慕珩做個伴!」

武帝翻臉不認人,傾城忽然想起那一句話:龍顏之怒,血流成河,伏屍百萬。

也許,一個仁慈的君主不是因為他天性仁慈,而是因為他從未真正震怒過。而眼下,傾城知道,武帝是真的震怒了,為了一顆已經失去的甘露丸。他幽禁瑾妃,折磨重臣,如今,又到了她。竟絲毫不忌憚她睿王妃和南詔公主的身份,可見這怒是真怒。

傾城白著臉,聲音卻是無比沉穩,一字一字,清楚有力,「皇上,臣妾沒有說謊,臣妾也不能去那陰冷之地,因為,臣妾懷了睿王的孩子。」

武帝猛地抬起頭來。

……

御醫很快就到了,依舊是上一次為蘇墨弦探脈那兩名武帝心腹。

大周民風曠達,醫者並不計較男女身份,但南詔卻是極為在意這些,原本該予南詔公主尊重,傳醫女前來。但武帝這時哪管這些?他就只管那個探脈的是否信得過而已。

傾城大方地將手腕遞出去。

兩名御醫仔細探脈半晌,相互對視一眼,道:「恭喜睿王妃,王妃有喜了,如今已有月余。」

武帝又驚又怒,卻無從發怒,終究只是唇線抿直,剋制了下來。

若是別的王妃,即便是太子妃懷孕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孩子,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但是這個卻不同,這個孩子是蘇墨弦的。孩子這兩個字原本就是蘇墨弦的禁忌,當年傾城流產,蘇墨弦衝冠一怒,將那下毒的侍女生生折磨了三年,折磨到奄奄一息不知多少回,又救活回來重新折磨。直到今日好不容易再有了一個孩子,若是生了差池……

武帝也忌憚著蘇墨弦這個禁忌,當下便不再說什麼,只揮了揮手讓傾城退下了。

傾城走出殿外,閉了閉眼,默默呼出一口氣。

方才,蘇墨弦在她耳邊說的最後一句是:「一口咬定你懷了身孕。」

她初時震驚不已,想想兩人如今這樣才幾天,怎麼可能這麼快?

御醫把脈的時候,她著實捏了一把冷汗,都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環節讓她被斷定「有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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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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