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逃

第15章 逃

半夜風大了起來,牆壁上的小窗口呼呼地吹進了冷風,躺在草榻上的人兒微微蜷縮了下身子,涼意從頸脖傳來,一直往下傳,她抓了抓手臂上的挽袖,扯下來,遮住寒意。

然後幾聲鼠躥的響聲,她驚醒過來,直起了身,一掃黑漆漆的牢房。

外面是幾零星的火把在燃著,她細看了幾眼,終究還是側了身,正要躺下,一聲夜梟的尖叫聲傳來,嚇得她一身冷汗,喘了幾口氣才慢慢站起來,望著那高高的石牆上的小窗子,咯嗒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掉進來,綠之倒吸了口氣,本是後退了幾步的她,又忍不住上前去尋看個究竟,她緊握著雙手,慢慢走去,張口一驚。

爪子,那是夜梟被咬斷的爪子,竟是血淋淋的。她兩眼翻了翻,微閉了下眼睛,方聽到窗外的鳥煽動著翅膀撲梭梭的聲音,許久才寂靜下來。

她想起張嬤嬤以前跟她們說過的,夜梟若是被獵人的捕獸器夾住腳,為了逃命,便會咬斷自己的爪子謀逃。

這……這原來是真的?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景,又是在半夜,心中的惶恐一點也不亞於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殺死。

夜梟尚且如此,她呢?是不是也要棄車保帥?

正想著,石牆突然傳來了有人敲打的聲音,她耳朵貼在牆壁上,外面傳來了隱約的喊聲,在這呼呼的冷風中夾帶著幾分飄渺虛幻,以至於讓她不知自己聽到的是否真有她人在喚她。

咚的一聲,一塊小卵石被扔進來,綠之輕易側身躲過去,見果真有人在喚她,她欣喜起來,也學著對方的樣子在牆壁上敲擊起來,壓低了聲音問:「請問你是?」

「主子,主子你在裡面對嗎?」

綠之深深想了一番,恍然想起來:「彩珠?可是彩珠?」

彩珠聽到主子認出了她的聲音,也高興起來,眼珠子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又敲了敲石牆,柔緩說:「主子,奴婢正是彩珠,司當姑姑聽說您與陳才女都被關進了天牢,又不好去看你,因此派奴婢夜間來偷偷來看看你。姑姑還問,主子你跟陳才女真的參與了謀害春香小主的事件?」

牢房裡悉悉索索地傳來了腳步聲,綠之一驚,連跑回去躺下,背身、一名獄卒顯然是被吵醒,走來踢了踢牢門,怒斥道:「小兔崽子!再吵老子滅了你!」

睜開睡眼細瞅了一眼,見綠之正側著身熟睡著,獄卒抓了抓頭髮,狐疑地又退了回去、感覺地上沒了動靜,綠之才轉過身來,小心翼翼地起來,敲了敲石壁,低聲說:「彩珠,這件事你先別多問了。你現在回去,西苑有個花圃你知道嗎?」

「可是主子以前常去摘花瓣的花圃?」

「是的。你現在去那裡,找一種叫夾竹桃的花,夾竹桃的樣子很容易記,葉子像竹,花如桃。知道嗎?」

彩珠懵懵地點點頭,說:「記住了。可是主子找這個做什麼?」

她咬了咬牙,棄車保帥。

如果這次能成功的話,她便可永遠離開皇宮,不再回來了!

抬頭見窗子外的月兒已經漸漸落下了,她臉色一緊,對著牆外的彩珠說:「這件事我有機會再告訴你。記住,不許跟任何人說,包括司當。拿了夾竹桃后,記得給我準備參茶,一定要用花圃里的天然泉水泡製,天亮前務必送來。記住了嗎?」

彩珠手心裡都是汗水,頻頻點頭,戰戰兢兢地說:「奴婢記住了,那……那奴婢這便去了。」

她微沉默了一下,半晌才低低說:「謝謝你彩珠。」

那時,彩珠已經走開了。

綠之也再也睡不下去,偶爾看到那夜梟留下的爪子,一陣厭惡,將它踢得遠遠的、窗邊有了几絲朦朧的亮澄色,外面傳來了幾聲清脆的蟲鳴聲。但在此時,卻成了綠之意想的噪音,她內心焦火燥熱,只是一夜沒睡,嘴角邊便起了泡,上唇每每微抿,便疼痛不已。

這樣盼了又盼,終於將彩珠給盼了,她先是警惕地盤問了幾句,然後再讓彩珠將東西扔進來。但很快事情便棘手起來,夾竹桃過於輕飄,根本不能扔進來。綠之深想了一番,便讓彩珠將夾竹桃用手帕捆上,再團團裹在小卵石上,如此扔進來,雖然夾竹桃的花瓣微微被擠壓弄殘了,但葉莖卻並無受害。接下來丟進來的,是一個用牛皮做的水囊,裡面盛滿了水,想必是參茶了。

彩珠問了句:「主子,你可是看到了?」

綠之點點頭,看著那桃紅的夾竹桃,花瓣多了幾道刮痕,液汁滲在卵石上,越發的幽黑。

心頭也微微一顫,抽回了手,對著石牆外的彩珠淡漠的說:「彩珠你回去吧。司當姑姑若是問起,便說你見不到主子。今日之事,絕不能對任何人提起。你可記住?」

彩珠頻頻點頭,卻更是為主子擔憂。

於是語氣也急緩了些:「主子,奴婢聽花房裡的姑娘說,夾竹桃是一種能入葯定喘鎮痛的花藥,主子拿它是作何呢?」

話音剛落,對面便傳來主子森冷的聲音:「放肆!主子的事情豈容你多嘴,快些回去別給人發現了。」

彩珠只好垂目作罷,只說了句「那主子你自己多加小心,奴婢先走了」。

感覺石牆后沒了人的氣息,綠之才拍了拍胸口。

彩珠豈會知道,這種事,少一個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險。

如果這件事敗露了,就怕連彩珠也會受累。

想著,她又拿起了那夾竹桃,艷紅如它,卻註定要萎落。

她正要剝開夾竹桃的那層葉莖,牢房外又傳來了唏唏娑娑的聲音,她一怔,連將夾竹桃和水囊藏於草榻后,整了衣歇下。

鎖鏈發出哐哐噹噹的響聲,來人步伐慵懶,哈了一口氣后,才懶懶說:「去,把她叫醒。」

果然,一名獄卒上前來,晃了晃她的手臂,她佯裝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了來人。

心中卻是匪夷不已,這個審官,怎會在黎明時分來天牢,看樣子,他也是剛睡醒的。

她突然心裡大驚,是幕後兇手!

想必昨日阿嬌鞭刑后被太子殿下帶走的事情,已經傳到了幕後兇手的耳中。宮中死了小主,這本是內宮瑣事,但太子卻插手進來,這一定是讓幕後兇手意識到了危機,因此……這件事必須儘快有個替罪羔羊頂上去,否則太子便會為了阿嬌查下去,別說這個狗官,連幕後兇手一干人等都會被揪出來,到時他們才是真正的走投無路。所以現在他們是魚死網破,只要拿她開刀,太子便沒有了追查下去的理由,腹黑!腹黑極了!

究竟是何人,竟敢在後宮中殺人,她敢保證,那廝絕對是宮裡的人!

正想著,審官突然喚了她一聲。

她哦了一聲,站起來,不經意的瞥了眼審官身後的秘書郎端的供紙、筆墨。

「舒才女,上頭下來命令了,這件事必須儘快解決。你看看本官,為了這案件,徹夜未眠啊!這不,一大早便過來了。」

綠之淡淡笑:「真是幸苦大人了。」

審官聽她這麼說,笑起來,兩隻眼睛繞著綠之身上滴溜溜的轉。

她只漠然側目,審官看不見的角度,她嘴角微微上翹著。既然他們要殺人滅口,那麼……她便來個將計就計!

一抿唇角,她轉過身來,面對著審官,微微佯露惶恐之色。

審官見狀,揮手讓後面的獄卒將筆墨紙硯取來,放在草榻邊的一張破木生痕的桌角邊。

綠之斜瞥了眼桌邊,哀嘆了聲:「奴家真是命苦。這好日子,怕是過了頭了。」

「瞧才女說的,嘿……您放心好了,等您上了路,本官定讓人好好安葬了你。噢對了,年年都給才女多燒紙錢,您說這樣如何?」

!!!!!

她忍住心中升起的怒火,安雙手在右腰間,福身莞爾一笑:「多謝大人如此待奴家。將來奴家在陰間若是有什麼出息了,定回來報答您。」

審官愣了愣,頓覺舒才女的笑容裡帶滿了刺,令他毛骨悚然,他嘿嘿笑起來:「這個……這個就不勞才女了。本官這麼做是應該的,應該的。」

太你妹的應該了!

綠之臉上依舊掛著甜甜的笑容,蓮步姍姍地走到草榻上坐下來,桌上的端硯壓放著雪白澄亮的宣紙,她取出來,輕輕吹去了上面的殘灰,然後在桌上平鋪開來,手摸過去,柔順無比、紋理可見。

她抬起頭來,對著審官含笑說:「大人真是看得起奴家,準備了這等好紙。」

審官點著頭,恭謹道:「那也只是舒才女,換做他人,本官怎會呢。嘿嘿……」

他定神一看,綠之已經提起了筆,在端硯上的黑墨沾了沾,正往宣紙上輕輕一撇,他激動起來。

她卻突然放下筆,訕訕笑:「這寫罪狀,總得需要一些時間,況且……奴家怎好意思在大人面前寫自己的罪過呢。大人不如,用過早膳再來拿罪狀。你看如何?」

審官微微狐疑起來,綠之見他猶豫不已,便接著說:「奴家不過一個小女子,這牢房關緊了,奴家也逃不去哪。」她微微一頓,看了眼石牆上的小窗,掩嘴笑說,「當然了,若奴家會變法術,這牢房也關不住我。不過……大人覺得這可能嗎?」

審官點點頭,扶了扶那一簇鬍鬚,「那好。才女好好寫,一會本官用過膳食,也給才女帶些過來。」

「有勞大人了。」

牢房再次鎖上,因天色還是一片灰濛,獄卒們鎖上了所有牢房后,便都去吃早飯了。

綠之起來朝牢房外四處張望了一番后,才走回去取出藏在草榻下的夾竹桃和參茶。

她先是拔開水囊的蓋子,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參茶,感覺適量了,才蓋上它。

然後看了眼夾竹桃,微閉著眼睛取過來。彩珠不知道,這夾竹桃,除了能引作藥材鎮痛止咳,裡面葉莖中分泌的液汁含有(夾竹桃)苷,正是劇毒。若稍不慎意誤食,足以致命。

那是小時候在大司當讀書中看到的,她當初還為了此理論去試探一番,抓了一隻小鼠,將那夾竹桃苷浸入白米中給它吃,不久小鼠兩眼一翻,兩腿一蹬,便死去了。

如今……她要自己食了去!

雖說前面已喝過參茶,參茶抗苷毒,但真的要讓自己去服毒,她還是害怕的,畢竟誰會傻得給自己吃毒藥。

她咬咬牙,用力地剝開了夾竹桃的葉莖,一股ru白色的液汁流出來,抬手拿起葉莖,傾斜著往嘴裡送,液汁順著斜度,滴落在她的舌頭上,滴落了幾滴,她才丟掉葉莖,合上嘴,頓時一股酸澀難聞的味道流蕩在嘴中,噁心不已。

她皺著眉頭,雙手一軟,趴在了桌上,喃喃自語:「沒想到……這苷毒如此噁心……」

瞥了眼桌上的筆墨,她才想起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於是忍著難受直起了身,提起筆草草寫了幾行字,落筆時,一口淤血吐出來,浸濕了罪狀的紙角末,迅速氤氳開來。

她頓時感覺身子快虛脫了,卻又咬著牙站起來,將水囊用力一丟,扔出了窗子,。兩眼翻白著,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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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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