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掌嘴
月兒漸漸被一層朦朧的雲霧籠罩住，幾顆疏散的星星閃爍著，像寶石般耀眼明亮。
夜黑下來，巡邏的人也變少了，綠之裹緊著身上的衣服，竄進了自己的屋子，關上了門。
屋子裡黑漆漆的，只有窗邊明亮些，阿嬌被嘩啦啦的響聲吵醒，起來點了燈，見綠之一身狼狽，身上還擠巴巴的披著侍衛的衣服，她大驚：「綠之，你這是怎麼了？」
綠之氣憤的將背在肩上的包袱放在桌上，「咚」的一聲，更是把阿嬌嚇壞了。
「去去去，給我找件睡袍來！」
阿嬌應了聲，翻開了衣櫃。
綠之則是在桌上大口大口的喝著熱茶，待換上了睡袍，她氣才消了些。
阿嬌將那一包袱珠寶珍珠都藏在了暗格里，才坐下來，拿過她手裡的茶杯，「綠之，怎麼了，不是說要逃出去一陣子嗎？」
綠之一臉茫然，頹唐的趴在桌上，臉側著，挑起眼皮瞅了阿嬌一眼，嘆了聲，「唉，我被一個侍衛給逮到了。」
「然後呢？」
「他要抓我去見皇帝……」
「接著呢？」
綠之直起身子來，輕描淡寫的：「我把他迷暈了。」
「什麼？」阿嬌不可置信的望著綠之，這女娃是不是膽子太大了，先是得罪了昭茜，現在又迷暈了侍衛，要是被那人認出來，這娃還活得了嗎？
「安啦，他暫時找不到奴家滴，不過……」綠之吐了吐舌頭，眨巴著迷糊的睫毛，帶著點滑稽的哭腔，「明天皇帝要是派人來抓我怎麼辦吶，嗚嗚……」
若不是那可惡的臭男人過來插一腳，說不定她就逃出去了！臭男人！要是再讓她逮到，她一定要把他千刀萬剮！啊不，不不不！她不能見到他，見到他就更慘了！
這次是帶了迷香，下次……啊對，下次就帶媚香！哼，迷死這個臭男人！
阿嬌當然沒有想到綠之此時心裡正在打著小九九，但是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綠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不是說你是在進宮那年偷了皇帝的玉佩嗎，都這麼久了，你也變成少女了，皇帝怎會認出你來呢？」
「咦，有道理耶。再說，他可能不是在看我，看花花草草，看石頭，看牆壁，看啥都好呢。嘻嘻……真的有這個可能耶。」
「那你就不用逃跑了嘛，瞎折騰什麼呢。」
「阿嬌……」某女突然兩眼淚汪汪。
「干……幹嘛……」
「我愛死你了！」綠之撲過去，卻撲了空。
阿嬌躲在床頭邊，囁嚅著，「親愛的，你要幹嗎？」
綠之清咳了幾聲，訕訕笑道：「給我燒熱水，我要洗洗身子，衝掉這一身晦氣，嘿嘿。」
「就知道你沒好事，都這麼晚了耶。」見某女又故技重施，她被迫無奈，只好跑去燒水。
倒下熱水時，阿嬌還放了些漂亮的花瓣，綠之兩手一扯，滑溜溜的身子跳了進去，偶爾還不斷的踢打著浴桶里的水，濺得阿嬌也一身水。
「綠之，你再玩我不幫你，哼。」
「不嘛不嘛，我好不容易不用逃出去了，阿嬌，你不應該很感動么么？」
「你再撥我水，我連感動都沒有！」
……
翌日，倆人剛起來，見那一身侍衛服還留在房內，綠之趕緊把它丟進了火爐里，披了白紗宮裙，便一起出去了。
剛推開門，便迎來了張嬤嬤，綠之大驚，暗想，該不是那皇帝派人來抓她了吧？
不對不對，皇帝肯定沒有認出她來，那就是……那個臭男人！
綠之轉身就要溜，一旁的宮女攔住她，她只好又退了回來，「嘿嘿，嬤嬤早上好！」
張嬤嬤笑起來，「早啊~」眼角邊的魚尾紋更加的清楚了，但在綠之此時看來，卻都是那樣不懷好意。
「綠之，你真是了不起啊~」
完了完了，看來真是被揭發了，綠之朝阿嬌暗使了個眼色，正要衝出這些人兒出去，卻聽張嬤嬤接下來道：「上頭下來命令了，你被選為祭祀大典上的五名才女之一了。」
……
四周靜悄悄的，只剩下了嘩嘩的風聲，她牙齒咬著下唇，轉過頭來，盯著張嬤嬤看了一會。
尼瑪，她有木有聽錯了？
「嬤嬤，嘿呀，您……您剛才說啥來著？」
張嬤嬤放高了聲音，「既然聽到了，就好好準備，三日後的祭祀大典，好好表現，說不定，真會被皇帝給看上了。」
說罷，張嬤嬤瞥了眼綠之，攜著眾人離開了。
只有綠之，還在獃滯中。
阿嬌興奮的拉起她的手來，「綠之你被選上了，你說你說，你是不是勾搭上什麼大人物了，嘻嘻……」
大人物？
等於皇帝？
打住打住，人家又沒認出她來，那是誰呢，是不是那個侍衛，呀，那個侍衛該不是也是個大人物吧？
如果是……等等！
綠之跑過去，攔住了張嬤嬤前行。
「幹什麼。」
「嬤嬤，是哪個上頭選我做的才女？」
「我怎麼知道。快些讓開，嬤嬤還有事情要做。」
「那……那嬤嬤，昨晚有沒有發生了什麼？」
按理說，她昨晚在碰到那侍衛的走廊間，不是都將偽證搞定了，至少一天亮，那裡便會被別人發現，那侍衛不可能沒有事的！
張嬤嬤笑了聲，「你想要發生什麼？」
「我……那個……有沒有侍衛發生了什麼事情啊？或者，抓到了些什麼人呢？」
「沒有。昨晚一切風平lang靜，難不成你希望這皇宮裡每日都鬧得雞犬不寧？」
沒有？怎麼可能會沒有！難道，是迷香的作用過了，讓那男人很早便起來發現了？
正想著，張嬤嬤已經推開她，揚長而去。
「綠之，怎麼了？」阿嬌跑過來。
「煩死了！」綠之悶哼了聲，只好又回了房。
由於綠之跟阿嬌等五人都被封了才女，於是不用再去浣衣局等地方幹活，只需在這幾天里安心練舞便好了。
直到祖祭的前一天早上，寧貴人身邊的貼身宮女來，說是要見綠之，綠之只是才女級別，只好跟著她去了，同時也暗裡跟阿嬌說好了，在落日之前仍未回來，便去找張嬤嬤。
玉明宮。
清晨，宮內的院子里漂亮的花骨朵散發著馥郁的清香。昨夜下了毛毛細雨，因此花葉間都飄灑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子，地面上的空氣也潮濕起來，但是呼吸起來卻是特別清爽舒適。
綠之來到玉明宮的時候，總是四周窺探著，眼珠子也悄然的到處轉動，完全不把前面領路的人兒放在眼裡，到了宮門口時，帶路的小煙轉過頭來，綠之剛好撞上去，抬頭間，小煙正斜瞥著她。
碰了一鼻子灰，她退了幾步，再抬頭時，小煙已經打開了玉明宮大殿的門，淡淡道：「進去吧。」
她摸了摸鼻子，碎碎念了幾句，便踏進了紅檜木的門檻，後腳剛入，小煙便也跟著進來，關上了大殿的門。
「哐」的一聲，綠之警戒性的轉過頭去，疑惑不解的：「小煙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小煙微微笑著，就連眼睛也是笑眯眯的，擺了請的手勢，「舒才女，請~」
前兩日張嬤嬤的指令下來時，也給她們五人各自賜了名號，沒想到，這消息，傳得挺快的。
也對，聽宮中的老宮女們說過，這寧貴人，也是自芳齡十六那年在祖祭上表現甚佳，一下子便從才女晉陞為貴人。對於每年的祖祭，想必她也是非常清楚也關注的。
綠之點點頭，走進大殿，玉明宮算不是華麗，但是倒也體面，比起她們這些才女住的地方，那就一個天上和地下。
乾淨柔軟的羊毛毯，踏上去連腳底都能感覺到舒服貼適。桌上擺著清雅的沉香木茶几，幾個翠綠透白的玉瓷杯擺在左側面，甚是幽雅。
得到小煙的允許，綠之才緩緩坐下去，伸手不自覺的拿起一個玉瓷杯，在手中轉動著看起來。
突然身後傳來幾聲輕咳，小煙走過去攙扶寧貴人，綠之一斂神色，將手中玉瓷杯藏於衣襟間，站起來，微微福身：「奴婢參見貴人。」
寧貴人坐在軟塌上，安雙手於扶手上，微眯著眼睛看著軟塌下的人兒。
少女穿著一身輕盈的綠衫，梳一頭漂亮的長發，她低頭時，微微掃過睫毛的那縷纖長的碎發，甚是迷濛，卻又嬌媚。
寧貴人眼底微掃過一絲危險，彼時才懶散道：「起來罷。」
綠之應聲起來，抬眸時，不笑不亢。
寧貴人穿衣很挑剔，她從在浣衣局洗衣時便知道，寧貴人每日必會換上兩套以上的新衣，而且換過後便極少穿，但是她也將那些衣服當若寶貝似的，不肯賞賜給下人。
都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她看也不過如此，若沒有了外表的那些裝飾，她寧貴人，也不見得能博取皇帝歡心，再說，現在的寧貴人，都二十幾齣頭了，哪還趕得上她們這些年輕的小姑娘，她已經逐漸在走著下坡趨勢了。
與其說她得寵，還不如說如妃，這個女人才是狠角色，如妃恃才二十芳齡，不但溫媚嬌美，最重要的是，這後宮中人，沒人不敢聽她的。當然了，如今張太后也回來了，就是不知道，誰更厲害了！
咳咳，這些不是她該擔心，回到正題，這寧貴人，找她是做什麼？
難道真是昭茜那丫去向寧貴人告的狀？
也罷，她綠之如今是舒才女了，可不是小宮女了，就算是寧貴人，再怎麼著也不能將她給殺了。
又是慵懶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屑，「我聽說，舒才女跳舞甚佳？」
見綠之不回答，小煙推了推她的手。
「不敢。奴婢豈敢與貴人相比。」
「不敢？呵呵，你倒是膽大了想跟我比了？」
綠之睜大了眼睛，還能這樣扭曲她的話的？
「既然是如此，那便給本宮舞一段吧……」
綠之只是微微低著頭，淡淡道：「奴婢不會跳。」
「放肆！」終於褪去了慵懶，寧貴人眼底儘是慍色，「你敢不聽我的話？」
「奴婢只是實話實說，沒有祖祭，為何要跳舞。還有，貴人如果是想看完奴婢的舞后想羞辱一番好替昭才女（昭茜）解氣，奴婢覺得沒這個必要。」
「你敢頂嘴！」寧貴人終於站了起來，朝小煙使了眼色，「掌嘴！狠狠的打！」
小煙正要揚手朝綠之臉上揮去，卻又聽綠之不動聲色道：「如果娘娘不怕這件事傳出去，儘管掌奴婢的嘴。」
說罷，淡淡掃了小煙一眼，果然見她揚著的手停在空中，欲落不落。
「小煙！」寧貴人氣得直喘。
「當然了，貴人如果想這宮中盡知——貴人為了替自己的妹妹解氣，肆意責打欽天監大人賜號的才女。不怕丟了這臉面，盡可責罰奴婢。」
寧貴人從來沒被這樣說教過，更是氣憤，走過去，「啪」的一聲，一巴掌落在綠之的左臉上。
「我就偏不信這個邪了，果真是一個小賤人！小煙，將她帶到柴房關起來！」
綠之彼時才真正害怕起來，她剛才對寧貴人雖然委婉的警告了許多，但那些都是表面聽著管用，其實都是些虛話，寧貴人要是真的打了她，她也不能如何，她不過是一個才女，哪比得上貴人尊貴，就算是張嬤嬤，也得對她畢恭畢敬的，不但不會得罪寧貴人，還會懲罰她綠之！
果然，這個寧貴人一點都不傻，她真的打了她，而且很乾脆利落的打下去！
她綠之從來便不是一個善哉，今日這一巴掌，她記著！
小煙唯唯諾諾的看了寧貴人一眼，嚅嚅道：「可是貴人……舒才女她……她明日要去祭祀大典祈福……」
「這麼不聽話的才女祈什麼福！拉出去！」
綠之一怔，那時才明白，自己上當了！
寧貴人這是故意要激自己，現在有了借口，關押她一兩日，讓自己去不了祭祀大典，就算到時別人查起了，只說是她不懂事得罪了寧貴人，這件事便會不了了之！
該死的昭茜！該死的寧貴人！她們竟如今陰險狡詐！
她該怎麼辦，阿嬌可會尋來她？
正想著，她已經被小煙拉了出去。